了內宮,見那五百長帶着士卒還守在宮門之外,我又方纔回身向他說道:“你帶十個心腹士卒進去,將虞姬夫人帶出來,至於與她同屋的其它人……”我頓了頓,道:“都處理掉吧,手腳乾淨些,不要見血,也不要留什麼痕跡。再找輛馬車,悄悄的把虞姬夫人帶到我的營帳去。”
五百長諾了一聲,低聲問道:“那這門前的守衛……”想在裡面悄悄處理掉幾個人並不是難事,找口枯井或者長年不用的偏僻角屋什麼的,便能把屍身處理掉,但要把一個大活人從這些守衛裡帶出來,可不是這麼容易的事。
我掃了一眼門前的守衛,看其服飾都是漢軍的士卒,道:“你和他們的首領打聲招呼,有人問起,只說不知道,若問的人是漢王,那就讓他來找我。”
悄悄將虞姬帶出來,主要是爲了躲開其它諸侯的耳目。有些事情,知道是一回事,親眼看見則又不同。虞姬身爲項羽的王后,可以說是目前彭城身份最爲敏感的人,難保有人不想着拿着她來要脅項羽,但只要沒證據,誰也不能一口咬定她就在我那裡。
那五百長又俯身喏了一聲,退去了,我再次看了一眼內宮的大門,轉身上馬,帶着餘下的士卒出宮而去。
一路出城,走不多遠便是一條深巷,當初,我和劉邦在彭城的居所便在這條深巷地盡處。我勒住馬,看向巷內。沿路幾戶人家都門戶緊閉。想來這彭城一日之間易手,城內居民都慌了神,出城是來不及了,只能躲在家中心驚膽顫的等待。
催馬入巷,直至故居門前,大門緊閉,一把青銅大鎖釦住門環,看着已有了幾分鏽蝕的味道。下馬走到門前,轉頭對跟在身後的一名士卒道:“把門打開。”那士卒諾了一聲。抽劍上前,衝着銅鎖猛砍了幾劍,只聽得嘩啦一聲,銅鎖被劈斷。兩扇大門吱吱呀呀的被推了開來,露出一個滿地枯枝敗葉的頹廢庭院。
呂須走後,再也沒人來過這裡,自然也沒有人清掃庭院裡的落葉與枯枝。就這麼由着它自然而然的墮落、堆積、**,然後再墮落、再堆積、再**。
士卒們都守在門外,我一個人踏進了這座早已荒廢的院落。
一間間順着看過去。
緊靠門房地一間住着審食食和葉小七兩個。葉小七原本是和士卒們一起住營帳,但審食其一個人住在這個全是女人的院裡總有些不妥。而一些跑腿辦事的活又需要男人,於是便把葉小七也喊了過來同住。
往裡,隔着一個雜物房。是思紅、思玉和虞姬一個近身丫頭合住的房子。景大娘住地側屋與她們緊鄰。而另一側更寬敝的屋子住着虞姬。虞姬那間屋子的陽光好些。原是想讓景大娘住的,但景大娘堅決不肯。一定要和思紅她們挨着,也只得由她了。
正屋最大,還帶着一小間廳堂,因爲秀兒和如意和我在一起,算起來也是三個人,便讓給了我住。劉邦不在地時候,虞姬也常來陪我,夜裡兩個人悄悄說些體已的話。
算起來,那段日子過得可真是夠緊張的,八大二小十個人擠在這個小小的院子裡,擡頭不見低頭見,空間陡然變得逼窄得可憐。同時,因爲項梁地突然陣亡,面對着章的威脅,起義軍的高層面臨着又一次洗牌,我、虞姬、景大娘三個因爲各自所處地位置而在擔憂着不同地人,不同地事。
沒有人知道未來究竟是會什麼樣子。
我甚至還天真的想過和劉邦帶着一票人馬回沛碭,做個與世無爭地地頭蛇。
世事變幻,若沒有陳平的突然到訪,也許我想的真的就成爲了現實。
但是那一夜後,一切都不同了,踏上這條爭霸的路就再也沒有回頭的可能。
推開正屋的門,在房裡緩緩地轉了一圈,然後在榻上尋了個似乎比較乾淨的邊角坐了下來,就好像是我當初坐在這裡,在油燈之下替劉邦縫補着撕破的衣物。那時身邊的丫頭少,照顧兩個孩子,清潔洗煮就忙得不可開交,我也不忍心太過難爲她
些自己能做的事便隨手做了,包括替劉邦縫補衣物。
在榻角坐了好一會兒,覺得時間雖然只過了短短兩、三年,自己的心境卻變了很多。
那時的我,心裡還存着一絲幻想,對劉邦,對這個時代。
細細回想起來,穿越來的這麼多年,除了賺了一點小錢之外,其餘,還真夠失敗的。嫁了不想嫁的人,做着不想做的事,而真正想做的卻一個接一個的失敗。也許,我還不及那位歷史上真正的呂雉來得剛毅果決。由我這樣人的頂替她的存在,只怕她的靈魂在異空間也得大聲叫屈吧。
我自嘲地笑了一下,心裡卻涌起一陣寒意。
還是,不能認同自己是呂雉啊。
執念太重了,救命稻草般抓着前世的那點記憶。依附着呂雉的軀體,內殼卻還是那個從沒經過風雨的女孩,不肯放棄自己的那點點幻想,以爲自己能走出一條不一樣的人生,而嘲諷的是卻每每又回到了呂雉原有的道路上。
在這個世界上,心存幻想的人註定要經受一次次的打擊,以提醒他們現實是如何的殘酷。
我,其實早已經不是前世的我了。
只是心裡還不肯承認。
一絲明悟悄悄劃過心間,我輕嘆一聲站起身。
既然命運如此,又何必苦苦掙扎,就讓前世的自己永遠的睡去吧,現在,留在這裡的,只有呂雉。一個即使死後也要受萬夫所指,身負千古罵名的女人。
讓士卒重新鎖住了小院的大門。回軍營的路上,心裡突然覺得很鬆快。那些一直緊緊束縛着我的,關於道德的記憶一旦放鬆,頓時像卸去了千斤的重壓,整個人都舒展了開來。
還堅持什麼呢?我是呂雉,就是一個壞女人啊。
已經走到了今天,在我這個位置上,不做一個壞女人,那還有什麼繼續存在的可能呢?
我含着一絲淡笑,默默地想。
……
回到營帳,已瞅見那五百主正侍立在帳門之外,見我到來,忙搶進前施禮。“虞姬夫人送來了?”我隨手將馬繮遞給迎出來的瓊瑩,一邊問他一邊向帳內走去。
應道,但又遲疑了一下,道:“小人該死,適才回營之時,恰被陳將軍撞見。”
“哦?”我頓了一下,問道:“他看到虞姬夫人了?”
“這倒沒有。小人回說王后將家人接了過來,陳將軍只是笑着點點頭,沒說什麼就走了。”
陳平這笑來得怪異,我皺皺眉,無法斷定他是否已經猜到了馬車中坐的是虞姬,點頭道:“你這事辦得不錯。我如今手下缺人,你帶着這五百人以後就跟着我。明天我讓人和陳將軍說一聲就是。”
五百主臉上不禁掠過一絲喜色,俯身告退了。在軍營裡,他這等職級的將領數不勝數,基本上不會出頭的機會。如今跟着我,雖然級別一時未必能給他提高多少,但畢竟貼近了中樞,發展的機會總多一些。
其實以我現在和劉邦的關係,跟着我未必就是件好事,只是他一個低級將領搞不清我們之間的恩怨,難免還有些幻想。
走進帳內,便見虞姬雙手背縛,口中塞着白絹坐在榻上,一雙美目怒視着我。不禁楞了一下,回身問瓊瑩道:“怎麼會這樣?”瓊瑩低聲道:“回王后,送她來的吳將軍說虞姬夫人一路掙扎呼叫,怕動靜太大驚動了營內上下,所以纔在……在口中塞了東西。”
我輕嘆了一聲,幾乎可以想象那姓吳的五百主究竟是怎樣才把她帶到軍營,點頭道:“知道了,你出去吧。”
瓊瑩悄然退下,我則走到了虞姬的面前,輕輕扯去了她口中的白絹,“妹妹,這些人粗手粗腳不會辦事,你別生氣。”
虞姬口脣張合了幾下,顫聲道:“你……是你讓人殺了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