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噲只得老着臉皮,依仗他和劉邦的老關係給南鄭去信,請求漢王適當撥一部分士卒給他。一方面軍中士卒體力不錯,聽話好管,另一方面這些人也能替他看着那些時時刻刻都想着如何跑路的役囚。這封信越過了韓信,直接寫給了劉邦,樊噲估計着剛剛纔開罪了韓信,這會兒未必不給他小鞋穿,倒不如直接求三哥呢。
劉邦倒有些爲難起來,剛剛纔拜韓信爲大將軍,若招呼都不打一聲,直接就把他手下的兵給調走,這也顯得對大將軍太不尊重。於是,劉邦還是把韓信召來了宮中,將樊噲的這封信遞給他看了。
韓信看完信後,微然一笑,只說了一聲:“此乃小事,末將自會處理。”說罷回營,果然撥了兩千人馬去了褒斜道。這兩千人都是這段時間操練沒達到韓信的目標給刷下來的,原本就打算塞到後勤裡面去,這會正好,一古腦兒給了樊噲。
樊噲看着撥來兩千人,原本還挺高興,可沒過三天就笑不出來了。這幫人,不是體能太差,就是憊懶無賴,實在是比那幫役囚還難對付。役囚們被關得時間長了,對管他們的人好歹總有幾分畏懼,這幫人可就無所謂,誰怕誰啊?韓大將軍手下咱也混過,你又能拿我怎麼樣?
這種人俗話便叫滾刀肉,樊噲脾氣原本就暴,這些日子又很受了些委屈,索性一點情份都不給這幫人。讓他們幹得是和役囚們一樣的活,吃地也一樣,最多是住得好些,能搭個營帳,那些役囚們則是大多露宿山野。
而這麼做的結果就是,褒斜道出現了大量的逃兵,修築棧道的工程近乎於停頓。
……
漢軍重修棧道的事自然瞞不過三秦王,尤其是雍王章的耳朵。棧道的那一頭就是他的封地,由不得他不認真。他派人細細打探了修建棧道的情況。手下人還捉到過數十名逃走地役囚,交代的情況都差不多,棧道難修,照目前的進度。就算再撥一萬人開工,也未必能在一年之內修好。再後來又陸陸續續截住了一些漢軍的逃兵,細問起來,也是衆口一詞。這些逃兵都在樊手底下吃夠了苦頭。提起樊就咬牙切齒,一副苦大仇深地樣子。
章和這些逃兵自然沒什麼好計較的,便讓人將他們放了了事,又從附近郡縣調了萬餘兵馬駐於褒斜道口。如此一來,就算漢軍真的將褒斜道修通了,這萬餘兵馬以逸待勞也能打得漢軍伸不過頭來。
雖然劉邦這邊有些異動。但章邯還沒有認爲漢軍馬上就能向關中下手。畢竟劉邦入蜀也才數月。只怕腳跟還沒站穩,哪有能耐立刻就回咬一口。章邯如今煩惱的是另一件事。
這些日子關中一直流傳說一種說法。說司馬欣與項氏家族有舊,在鉅鹿之戰中,司馬欣勾結范增出賣了秦軍,所以才能被封爲塞王。這消息是從塞王封地裡悄悄傳到其他二王封地裡去地,章聽了,原本不信,司馬欣與他共事多日,雖不算是絕頂的軍事人才,但一直忠誠可靠,怎麼會有這麼無稽之說?但那消息偏傳得有鼻子有眼,說是塞王手下的某個親信謀士,無意中拆看了司馬欣與范增的通信,後來一次喝醉了,才一不小心泄露了出去。
章終於起了疑心,私下派人細細查探了一番,發現這流言竟然至少有九分是真地。這一打擊對章邯可非同小可,原本司馬欣與他之間還有點同病相憐之感,這會兒卻發現天下的傻瓜原來只有他,而那個他曾經如此信任的手下兼好友其實早就不動聲色地把他給賣了。章感到了極度地憤怒,甚至對翟王董翳,他昔日地另一個手下,如今的三秦王之一也起了疑心。畢竟在關鍵時刻力勸他降楚地是董翳,誰知道董翳有沒有被范增收買呢?這世道上原本就沒有什麼人可以完全信任。
聽關中青鳥傳來的消息,章和司馬欣、董翳因爲這件
悄的私會了一次,但結果是不歡而散。章自是質馬欣自是推脫、表白,而董翳卻滿腹委屈,既怨恨司馬欣爲人卑鄙,又氣惱章對自己那麼不信任。三個人原本是脣齒相助的好友,如今卻矛盾重重,幾乎連最普通的朋友都做不成了。
我聽了這個消息,倒並不覺得意外,一個人若是背叛了他曾經的信仰,尤其像章那樣的人,一旦背叛了他發誓效忠的大秦,對他本身的心志也是一次沉重的打擊。可能這一生他都會反覆的質疑着自己那一次的行爲是不是正確,自己是不是真的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孽,從而讓自己始終在一種懷疑與迷惘之中反覆。在這種情況下,一點點可供推託罪責的理由都會被他抓住,從而爲自己洗脫心靈上的罪惡感。章就是如此,所以他纔會對這件事表現得如此激烈。
“食其,這件事有趣得很,你下次看到陳大人,不妨說給他聽聽。”我淡淡地道。章邯之事,我做到如今的程度已經足夠了,後面自然會有陳平接手下去,利用三秦王之間的矛盾以分裂他們緊密的聯繫,正是他的長項。
因爲陳平曾經提過和韓信相近的建議,所以劉邦特意將他推薦給了韓信。陳平與韓信兩人在歷史上並沒有多少交集,這會兒因爲我纔開始合作。韓信少年孤苦,性格沉毅卻也執拗,有着絕佳的戰術嗅覺卻未必有多少處理人情事故的經驗,而陳平少時雖不富裕,總也算安樂,因此性格方面就比韓信溫和圓滑得多,他未必是個戰術高手,但極其善於攻擊人性的弱點。這兩個人,還真的有點互補,當真合作起來,也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只是,這種合作還必須建立在韓信願意接受陳平的基礎之上。
……
其實自從樊噲被髮配到褒斜道修路,我就意識到入關之日已經不遠了。明修棧道,暗渡陳倉,這棧道都在修了,那暗渡之事還會遠嗎?
而且,似乎老天也在眷顧劉邦,四月稻熟、六月麥熟,漢中這一年風調雨順,連着兩場大豐收,不僅百姓們家有餘糧,也讓漢軍的徵集軍糧的工作大爲輕鬆。軍無糧不穩,有了糧食,打什麼仗都不怕。因爲這個,劉邦第一次在衆人面前承認漢中其實是個好地方,至少,是個大糧倉啊。
事實也是如此,自從都江堰建成之後,巴蜀漢中其實就是昔日大秦一半糧草的來源地,秦滅六國,巴蜀一地的糧草支援絕對功不可沒。劉邦佔據巴蜀,別的且不說,至少不會爲軍糧而發愁了。
此外,由於關中的冶金技術及時傳入了漢中,使得漢中的鐵匠可以利用當地品級不高的礦石鑄煉兵器,從而解決了漢軍的武器配置問題。而劉邦和蕭何爲了籠絡範目等人,更是下了大量的訂單,除了劍戟等常用兵器,還有爲戰馬配備的馬鐙這種新東西,讓南鄭那十家購買了新技術的作坊大賺特賺了一筆,不但把當初買技術的金子全賺了回來,而且家家都擴張了作坊的規模,生意做得紅紅火火,讓人看着眼饞,不知不覺間倒是爲百工部做了一個極有說服力的廣告。
雖然劉邦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沉迷於美色,不問正事,但漢軍中自蕭何以下的所有人,都日思夜想着如何走出這巴蜀深山。所以,就算劉邦不管,這些戰爭的前期準備工作仍然有條不紊的進行着,短短數月間,漢軍就從入川時的六萬人增長到了近十五萬人,而且都是巴蜀當地的精壯小夥子,實力翻了兩番還多。
只要能衝出巴蜀,就能回家了,幾乎每個人都在心裡這麼暗暗渴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