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有伯樂,而後有千里馬。韓將軍志在千里,只是已。”我轉頭向夏侯嬰笑道:“夏侯兄弟,你不妨向蕭兄弟推薦一下韓將軍,蕭兄弟求才若渴,若見了韓將軍這樣的人物,必是歡喜不已。”
“這倒是。”夏侯嬰拍了一下自己的頭,道:“我剛剛還從老蕭那裡搬了一大堆兵書來,待會兒就去和他說說韓信的事,他肯定要樂瘋了。”
嚴格說起來,蕭何並不算是個兵法大家,但他有這個時代人們極其難得的大局觀。劉項兩路進軍關中,隨着時局的發展,雖然劉邦率先入關,但漢軍的弱點也暴露無疑,那就是——蜀中無大將。
“蜀中無大將”這句話是蕭何入蜀之後時常唸叨在口中的,目前漢軍的軍官團隊還是以沛縣出身的那一批人爲骨幹,有曹參、樊噲、夏侯嬰、周勃、灌嬰等等。樊和夏侯嬰雖有武勇,但智計不足,周勃和灌嬰雖已經可以看出名將的影子,畢竟還沒有成熟,至於其它人,則又差了一些。相比項羽之於楚軍,漢軍缺少一位具有具有統帥氣質的大將軍,也就是說,缺少一個靈魂。
這個想法蕭何不止一次和自己的這幫老兄弟聊過,因此大家夥兒也都知道蕭何的心思,但千軍易得,一將難求,何況是這種可以和項羽比肩的大將,怎可能平白就冒出來,那也未免太好運了些。
我看了韓信一眼,見他微微露出一絲猶疑之色。知道他有些心動了。想想韓信這一生到現在爲止也可稱得上是屢敗屢戰。他沒有顯赫的家世,也沒有出衆地外表和武力,想要獲得世人的認可自是難上加難。如今那扇成功的大門似乎就要爲他打開一條縫隙了,他又怎能放棄呢?蕭何是什麼人,他知道,那是漢軍一人之下,有時說話比劉邦還要管用的人物。
歷史上韓信的故事我還知道一些,隱約記得韓信懷裡揣着張良的薦書,卻一直不肯拿出示人。他有他的驕傲。要以自己的真本事折服漢軍中的所有人,要當一個名正言順地大將軍。只不過世人相處,第一印象往往十分重要,就像是一塊敲門磚。若無這塊磚,對方連深入瞭解一下的機會也不願給你,又怎麼知道你滿腹才華。韓信空有那麼好的一塊敲門磚不用,偏偏要用頭撞門。撞得頭破血流,未必也太鑽牛角尖了些。只是他天性如此,別人卻也難以改變。
想到這裡,我忽然記起韓信最後的結局。不禁心中一寒,他落此下場,只怕也與自己地性子有關吧。
見韓信沒再出言拒絕。我微笑了一下。站起身道:“人既救下。我的事也了了。夏侯兄弟,我就先告辭了。”
夏侯嬰忙起身。拱手作禮道:“恭送王后。”
轉眼瞟見瓊英眼睛還一直看着韓信那邊,心中微微一動,道:“瓊英,你……若有事,就先留下,待會兒讓韓將軍送你回宮吧。”
瓊英臉上微微一紅,俯身輕道:“是。”
……
我曾經想過親自將韓信引到劉邦面前,但又覺得這麼做未免太着了痕跡,幾乎就是明擺着說韓信是我的人。細算一下,軍中蕭何、夏侯幾個人和我私交都不錯,樊噲是我妹夫,灌嬰是我手下帶出來的。臣方面,張良算是我師兄,陳平更百分百是我地人,食其嘛,也不敢輕視於我,算下來,這幾年我雖然沒有明着出頭露面,但在漢營中的影響力並不弱於劉邦,若再把韓信攬在旗下,只怕劉邦忍不了多久就得和我翻臉。
雖然和劉邦之間的夫妻情意早就淡如清水,但若這時鬧翻了,只會兩敗俱傷,徒讓別人佔了便宜。夫妻同心,其利斷金,我和劉邦雖不能那麼同心,但卻還得合作,才能在這亂世爲自己謀求最大的利益。所以我與他之間那種勢與力地平衡就成爲我必須小心維護的,而韓信的出現,無疑將打破這種平衡。
坐在回宮地馬車上,我沉思着,不禁微笑了一下,就算我此時不出面,韓信也不會被埋沒掉,蕭何月下追韓信,如此千古好戲,怎可不看?再說,他這條命總是我救下地,只要有瓊英、瓊瑩姐妹倆在,
對韓信有潛在地影響力,這種影響力雖不明顯,卻是的。又想到七夜這小子居然有機會和韓信做連襟,真是當初怎麼也想不到,這人與人之間地際遇,當真奇妙得很。
……
一來一回,天色已近傍晚。回到宮中,守在宮內的瓊瑩便上來稟道,漢王今夜在吳姬那裡歇息,已經令侍人過來知會過。我點點頭,淡淡地道:“知道了。”剛剛納妃的那些日子,劉邦幾乎日日都來我這裡坐坐,只是未必在我這宮裡過夜,如今心越發玩得野了,索性隔得幾日纔來一次。而我這裡私密的事多,他不來,倒還樂得清靜,所以漸漸的倒形成了慣例,若劉邦不來,只需讓人交代一聲就行。
坐下剛喝了幾口茶,就見瓊瑩取了一疊封好的紙張出來,放在我面前的案几之上。
這是青鳥今天剛送到的情報。如今住在宮裡,審食其身爲男子,白日還勉強,到了晚間進出總不太方便,所以一般情報都在白天由審食其親自送來,只有特殊情況下的一些緊急情報纔會通知瓊瑩悄悄接進來。情報都是事先封好的,上面又做了暗記,倒也不怕半路有人偷窺。
天都這麼晚了,還送來這些,想必是要緊的事。我放下陶盞,拆開封皮,抽出裡面的那疊紙,一張張細細看過去。
果然是大事,齊國亂了。
那個在齊國有實權卻沒撈到名份的田榮,聽說項羽把田都封爲了齊王,大怒。田都是什麼東西?一個小小齊將而已,也能稱王?於是田榮在齊地精心準備了數月,等齊王田都赴國之時,便率兵和田都稀里嘩啦的打了起來。田都遠來之人,兵困馬乏,再說田榮總算是他的舊主子,心裡難免帶着三分怯意,幾仗下來,被打得丟盔棄甲,一個人灰溜溜地逃回了彭城。
而田榮的親侄子田市害怕項羽報復,不但不敢幫自己的叔父一臂之力,反而趁田榮引兵南下之際,連夜逃出了臨,想趕緊到自己的封地膠東去做個太平王爺去。
田榮這下子更火了,他辛苦打來打去爲了誰,還不是爲了這個侄子,哪知竟是個扶不起來的東西。也罷,既然田市不想要這個齊王的位置了,那就他自己來做,於是田榮一咬牙,派手下大將一路追殺田市,最終在即墨將田市圍殺。
至此,三齊王已亡其二。剩下的那個濟北王田安根本就不是齊人,估計很難在齊地站得住腳,遲早也是被田榮幹掉的命運。
齊地這第一把火已經燒起來了,而且顯然將越火越旺。
我看着這些送來的情報,心中疑惑,齊地如今的狀況,即使以我的見識,當初在咸陽時就幾乎可以預見了,那麼項羽爲什麼要做這樣的分封呢。沉吟良久,心中微微一動,只怕齊地非得這麼大亂一下,項羽才能師出有名吧。否則以他一個霸王的身份,想把別人一個一個吞掉,只怕還不那麼理直氣壯,畢竟那些都是六國舊裔,都是滅秦的同盟,從道義上還不好意思直接下手。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應該是自咸陽分封時起便布好的一個局,一個逐步吞併其它勢力的大計劃,一個讓項羽真正王天下的大謀略。分封十八路王,讓各國都處於紛亂狀態,新舊勢力不斷內耗,從而讓項羽可以從容選擇自己吞噬的目標。而以此推想,項羽之所以放棄關中,而就彭城,無疑是爲了能夠在最短的時間內打擊到他所想打擊的人,至少,從彭城到齊地,或是趙地、燕地、韓地,都要比從咸陽出發近得多。
想到這裡,心中不禁升起一陣寒意,突然覺得項羽的心思絕不像我以前曾認爲的那般單純,當然,或許這可能是范增的計謀,但至少項羽是認同並親自在操作着的。
他,至少也是個共謀者。
齊國第一個亂了,那麼齊國無疑將是項羽將要打擊的第一個目標。
我緊皺起眉頭,世間決沒有完美的計謀,何況是這種涉及整個天下的略謀。那麼項羽和范增佈下的這個大局,它的破綻究竟在哪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