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天明的時候,看到懷裡的女人緊緊地閉着眼睛,他就笑得更大聲了。一場艱苦卓絕的戰役,到了尾聲,原來如此。
過程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結局。
那是他一貫的作爲。
他那麼愉快,以至於開門出去的時候,所有的傭人都看到他滿臉春色,喜出望外,走路甚至都哼着小調……
這跟昨天的凶神惡煞,殺氣騰騰,老鷹抓小雞一般對待歐太,也差得天遠了吧?
對了,歐太呢?
歐太是否安然無恙?
會不會被歐舒同給殺了?五馬分屍了?要知道,有的男人把妻子殺了做成臘肉也很久麼人知道。
再是家僕,也不會知道那個夜晚纔是歐先生和歐太的第一個洞房夜。
那一夜,他們才成爲了真正的夫妻。
僕人們暗暗腹誹,但是,沒人敢問,也沒人敢多事,畢竟,歐家的薪水很高很高。
他們只是一個個側身而立,畢恭畢敬:“歐先生……”
歐舒同是何許人也?但見這些人的臉色,心念一轉,立即叫住管家:“你今天給大家每人多發三個月薪水,算是我做集團主席給大家的紅包。”
僕人們大喜過望,紛紛道謝:“謝謝歐先生。”
在巨大的紅包面前,再也沒人管歐太的死活了。他們連問都不敢再多問半句了。
歐舒同開始休年假。
他推掉了所有的應酬,整天呆在家裡。事實上,在接手歐氏集團之前,他幾乎已經三個月沒有好好休息過了。
這次大假,他很愜意,任憑外界有什麼揣測也完全不在乎。
米寶躺在牀上不吃不喝。
她並未一直昏迷,只是閉着眼睛,一聲不吭。
事實上,服用藥物之後,她的哮喘當天就止住了。
只是到第二天傍晚的時候,嘴上已經全是血泡,眼睛裡全是血絲,人也開始發高燒。歐舒同急了,讓廚房準備了她最喜歡的冰糖燕窩,但是,一吃下去,不一會兒就全部吐出來了。
他忽然意識到,她是不想吃,不想活了……以她的性子,吃了這麼大一個虧,怎麼可能善罷甘休?可是,她病入膏肓,無力反抗,於是,以死相逼?
一想到死字,心忽然就抖起來。
這個女人,曾經陪自己走過了那麼多風風雨雨,被綁架,被冷落,極度浮沉,通力合作,他最狼狽不堪的時候,她在;他最高高在上的巔峰時刻,她也在。
就如一個人生命裡的一部分,牢固地結合在一起,已經密不可分了。那許多相濡以沫的日子。
當然,還包括這個洞房花燭夜——這樣的一個女人,自己怎能允許她以後不再自己的生活裡出現了?
竟然覺得難受。
聲音便溫柔下去。
“米寶……我之前說的那些都是假的……是我發怒故意說氣話,其實,米寶……我愛你……”他居然在黑夜裡面紅耳赤,“米寶,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愛上你了……也許,是很久很久以前就愛上了。”
她根本就聽不到。
可他無所謂,繼續傾訴:“米寶,原諒我吧。求你原諒我,我也是情非得已。你也知道,我身邊早就沒有任何一個親人了。這兩年,我們夫妻相依爲命,你爲我做了許多事情,隨着歐老大和老爺子的相繼死亡,我雖然報仇雪恨,可是,內心卻越來越空虛……米寶,如你所說,我早就是孤家寡人了。所以,我一直害怕,這天下,只有你一個人最瞭解我,最懂我,要是你都走了,我該怎麼辦?”
所以,一想到她要走,便惡向膽邊生。
“我一直捨不得你走,所以,想了無數借口拖延你……唉,我承認,我的確很無恥……昨晚,我其實一直失眠,我根本睡不着,我就怕你悄悄跑了……你不知道,一整夜我都在監視你,我想,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你這麼跑了……”
他就連求人家寬恕,也忍不住的歡樂。
“可是,我就是捨不得你……我希望你不要走,我希望你能永遠留在我身邊,可是,我什麼辦法都想了,但沒有一個頂用的……於是,只好出此下策……米寶,求你原諒我吧……你想想,我們可是貨真價實的合法夫妻,我這樣做,你能理解吧?”
米寶不理解,也永遠不會理解。
因爲,她一直在昏昏沉沉裡,對他所說的話,一個字也聽不進去。
遲了,太遲了。
“米寶,可憐可憐我吧……看在我已經成了孤家寡人的份上,原諒我這一次吧……”
他忽然想到什麼,加大了聲音:“對了,米寶,我真的沒和崔蓮心怎樣。自從跟她分手後,我再也沒有跟她有過什麼曖昧……那次我帶她到強森的俱樂部找你,只是想氣你,我想讓你吃醋,看你到底會不會在乎……米寶,我只是氣你的……我發誓……我真的沒有亂來……”
他十分認真:“而李芷蘭,我就更沒有跟她亂來了,因爲我也不敢。你也知道,李棟一直爲我效力,如果不能娶他的女兒,我便不敢自惹麻煩。要是跟她亂來,被纏上了,可是甩不掉的……米寶,我跟李芷蘭之間可一直是清清白白的……米寶,你看,我對你夠忠心吧?”
“嘿,也許你一直在懷疑我跟李棟父女達成了怎樣的協議,對吧?其實,李棟父女根本不是傻子,尤其是李芷蘭,她那麼精明之人,怎麼可能一直瞪着主席夫人的位置?天下皆知你我夫妻恩愛,她一插足便是第三者,可能名聲大壞,而且,她也知道我從不愛她。這種虧本生意,她怎麼肯做?哈哈哈,米寶,你猜我究竟給了她什麼好處?”
他見米寶一直不睜開眼睛,笑道:“你故意裝蒜對吧?那好,我就不告訴你。哈哈,米寶,等你自己去猜,我想,你猜破頭估計也猜不出來其中的原因……”
他說了許多,但是,一直都是自說自話,她一句話也聽不到。
許久許久,她依舊閉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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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舒同有點着急,可是,他也知道,心病還須心藥醫,要是她一直這麼灰心喪氣下去,這病情,只怕很難好起來了。
“米寶,你起來吃點東西吧……你只要好起來了,無論你要什麼我都答應你……”
沒有人回答他。
她緊緊閉着眼睛,充耳不聞。
九位數美金?
一半身家?
哪一樣纔是她真心渴望的?
“米寶,要不,我把我的全部財產都轉移到你的賬上?”
“米寶……只要你好了……我就把你的電腦和相冊還給你……不,只要你吃東西,我就還你……你聽到了麼?”
她依舊閉着眼睛,對他說的這一切毫無興趣。
他忽然跳下牀來,奔去書房,裡面,有一隻巨大的保險櫃,她的東西,一直被牢牢鎖在裡面。兩臺最新款的電腦,十分小巧而精緻,卻具有強大的計算功能。當然,重點不在於此,而在於裡面的一套獨立的商業系統。
她更看重的,是那本小小的相冊。
這年頭,已經很少有人用這種相冊了,可是,那是她對於父母的最後的所有回憶。
也許是跟歐舒同相處日久,她對他的警惕性放鬆了,所以,從來沒有再他的面前隱蔽過。
就是這一念之差,才造成了今日的悲劇。
他拿着相冊,獻寶一般地放在她的面前翻閱:“……哈,米寶,你看你一歲的時候好醜,哈哈,連頭髮都沒有,是個小光頭……你看這張,你居然在吃腳,哈哈哈,你吃腳的樣子也很醜……還有這張,是你六歲的時候吧?對了,你長得好像你的父親,哈哈好,真的好像,尤其是你的眉毛,簡直跟你父親一模一樣……對了,你父親長得還挺帥的,但你母親就很一般了……”
一張張泛黃的相片,縱然是精心保存,但還是有了塵土的味道。
“米寶,這是你的相冊,你看,我還你了……我知道這東西對你來說很重要,一點也不曾給你弄壞。米寶,你看……”
她本是緊緊地閉着眼睛,這時候,忽然伸出手,死死地一把就將相冊搶了過去。
她的動作那麼迅捷。
讓歐舒同都嚇了一跳。
原來,之前的裝死,是真的在裝。
他笑起來。
真好。
寧願她是在裝死。
裝死,總比真死了好,對吧?
但是,她也實在是太過虛弱,她身上只有薄薄的一層睡衣,無所遮攔,沒有任何防身的武器。一拿到了相冊,幾乎捏不穩,手也不停地顫抖。
只退到牀頭,死死地盯着他,聲音嘶嘶的:“滾開……滾開……”
神情前所未有的猙獰,露出尖尖的小牙齒,就像一頭要吃人的小野獸一般。
“米寶……”
“滾開……滾開……”
她的手一直顫抖,飢餓了兩日兩夜,已經沒有什麼力氣了。
“滾開……滾出去……不許你呆在這裡……不許你呆在我身邊……滾……滾……”
她忽然跳下牀,轉身就跑。
可是,他抓住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相冊搶過來。
她眼前一花,幾乎暈倒過去。
只定定地看他,沒想到他這個小人。
卑鄙小人。
歐舒同一直都是小人。
拿了相冊,只是誘騙自己上當。
就如他此時冷酷無情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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