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覺天荒地暗,腹部傳來一記劇烈的絞痛,她攥緊拳心,緊緊的倚着天橋的扶手,天色暗淡,她一臉恐懼地看着腳下飛馳而過的車流,車燈強烈的灼痛雙眼,整個世界就如同天旋地轉,她全身像篩糠一樣的顫抖不止。
終於,她撥出通號碼,
她的愛人,她的sunshine:“我在天橋等你!”
孟宸軒將車停在路邊的停車位上,擡頭就看見那影依偎欄杆,起風,她像顆無處可依的野草搖搖欲墜,天橋太高,他擔心她稍加不留意就會一墜而下。
於是他匆匆過街,步步踏上天橋。她依舊扶趴的倚着,目不轉睛的睨望,
風中吹散了她的發,她不曾別過,任由凌亂着半掩頰邊,她環抱着,側顏在黯淡的夜下是那樣宛然靜默,她的身上有一股與生俱來淡淡憂鬱,她不知,渾然不知那對男人而言,是一種莫名的迷人。孟宸軒腳下步伐漸緩,一聲而出:“蘭兒。”
她像從夢中驚醒一般猛然回首,看見他,只離她幾步之遙。
夜有些陰冷,她一手穿插過凌亂的發,惘然的回望,見他再上前,若蘭卻出聲攔下:“你站在那別過來。”可她的聲音很淡,沙啞裡透着倦意。
他看見她身後高大的樹影,枝上的霓虹依稀,像夜遊的茉莉,風聲舞動,冷清似水,遠遠傳來,苦澀綿長,如訴如泣;
他看見她在夜幕下,爾時別過鬢髮,隱約的笑起,嬌柔的身影無懈的融入夜色中,那脣邊淺笑彷彿一個悲涼的傳奇。
孟宸軒不由止步,風倒灌而下,明明她就站在眼前,爲何卻覺萬重千山所阻。
風越刮越大,彼此遙遙相望。
凌若蘭認真的看着他,他的眉,他的眸,他的脣,他的一切一切,從今往後,都要深深的印刻在她記憶裡。
她心在胸腔裡抖得厲害。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足夠的勇氣開口,眼裡的熱潮被她隱忍的逼回,她留給他的是一記灑脫,最後一次輕喊過他:“孟宸軒——”
她連名帶姓的喊起,卻讓他一怔,他目光緊睨,跨步靠近她時,她卻立馬脫口而出:“我們分手吧!”
分手吧——
他被冷風灌得無法回神,可她字字沉重彷彿千斤頂狠狠的砸向了他,劇烈的痛感在胸口崩裂,他呼吸一窒,以爲是自己聽錯,又向前跨步,豈料她步步後退,柳眉微蹙成川,那樣厭惡,那樣的畏懼,撼的他無法動彈:“你說什麼?”
修眉一皺,他甚至連腳下的步子都無法邁開:“你再說一遍?”銳眸匯成一道寒光,他根本不信,可那雙漂亮的瞳仁,卻在此刻綻出令他無法琢磨的色澤。
“分手吧”她的聲音在風中顫慄:“我已經厭倦這樣的日子。”
“你再說一遍?”
“分手。”
“再說一遍。”
“分手。”
“再說一遍!”
“孟宸軒,你聽好,再說一遍,十遍,一百遍,我要和你分手,分手!!!我受夠了你的強勢,你的驕傲,受夠了你的患得患失,受夠了你的自以爲是,受夠了你把我的生活攪亂的一團糟,受夠了,我說我受夠了——”斥吼穿破夜風,
他不信,根本不信!哪怕遇到任何事,他都未想過分離,爲何她卻先倦了,要離開?
他忽然覺得喉間窒悶,像血一樣暈染而開,眸間的銳光卻在一瞬之間黯然失色,眼底熱潮涌過,
沉寂,
冷風吹亂了他純白的衣領。
終於,
“蘭兒——”一聲輕喊,低沉沙啞,擊潰所有,他脣角一撇,悲慟之光竟在臉龐蔓延:“你怎麼那麼不聽話又騙我!”
“——”她隱忍的咬緊脣瓣,淚無法自抑,這世上除了牙齒,無法自拔的原來是愛情。她搖頭,看着他靠近,可他的聲音彷彿魔音一般將她催眠:“不要騙我。”
直到一步之遙,她恍然驚醒:“你別再靠近——”
低怒之聲赫然響起,卻已來不及,他上前一把緊緊的摟抱住她:“乖,不鬧了,”他胡亂輕哄,聲音是那般輕柔,可手中力度是那樣狠絕,彷彿要將她揉成碎片,她疼,疼的快窒息,疼的像被大卸八塊,可他不放,彷彿只要鬆手她就會灰飛煙滅的永遠離開他。
“告訴我你是騙我,我原諒你的玩笑。”
識破她臉上的決然,她竟是這樣鐵下了心,
他的心一瞬之間彷彿被掏空,如刀割一般,所剩無幾。
“說啊,說啊——”他慌了,急了,再也無法強忍的逼問。
她流淚滿面,空氣染着苦澀,一聲失笑,她告訴他:“我不是從前那個小騙子,你單方面的感情我沒有義務去迴應”見他身子微動,她立馬打斷,脫口而出:“我知道你要問我爲什麼?我回答你——”
終於他黯然的雙眸緊睨她,有力的手指一點一點地收緊,幾乎要掐進她的肉裡,漸漸的凌若蘭再也感覺不到疼,也感覺不到男人的緊繃。
她冷冷的笑着,一頭栽進記憶的洪流裡,如同栽進一個無底深淵裡:“我回答你,我告訴你,當初你我交易,我懷着私心,你豪取強奪過我的身子,爲了救我妹妹,我不想屈身於別人,所以你是我最好的金主,我就是這樣的女人,我可以出賣我自己,就像可以做出碰瓷這樣令人髮指的勾當。於是我每天陪你笑,陪你睡,陪你患得患失,陪着你每日在不安和僞裝中度過,”
“夠了——”
一句斥吼,驚鳥拍翅逃竄。
“你覺得夠了?”她笑:“可是不夠,終於有一天我忍受不了這樣的屈辱,苟且偷生,苟延殘喘,在你身下強顏承歡,我甚至感覺我連紅燈區的妓女都不如——”
“不要再說了!”他怒吼,
他再也聽不下去,不要再說了,不要——
眸底染過暴怒的血絲,劇烈的顫慄彷彿要將她狠狠的撕裂。
可她不顧,她崩潰,她要離開他,要離開他——
“不夠,孟宸軒,遠遠不夠,我忍受不了這樣不見天光的日子,忍受不了別人異樣的眼光和非議,我覺得我快瘋了,孟宸軒,我快瘋了,在你的交際圈,我沒有自我,沒有自尊,卻還要強顏歡笑去追趕你的腳步,你放了我吧,我求你給我自由,讓我走吧。”
致命一擊,
“不要再說下去,”怒火燃旺,狠狠的從他牙縫迸出。他緊緊的抓着她的肩膀,指甲陷進她肉裡,逼她就範:“不要再用這樣的謊言,試圖來騙我,離開我——”
“謊言——呵呵——”可若蘭直勾勾地望定他:“你還是不相信?!”說這些的時候,她的聲音一直帶着難以控制的顫抖,漸漸變得顛三倒四,支離破碎。
她失笑,目光僵直,神情呆滯,彷彿一個掉了漆的提線木偶。
忽然撞開他的身子,縱身躍往扶欄,腳下是車流飛馳,他一驚,瞠目,心漏跳一拍,千鈞一髮之刻,手臂猛然攔下,直卡在她脖子,她能感覺到他怒意,力度一緊,一爪封侯,彷彿下一刻就能將她致命,她眼前猛然一黑,窒悶的近乎喪了呼吸,她閉眸蹙眉,喉嚨像有刀子在割,鼻腔像有火在燒,殘留的眼淚被風吹乾,直到她再也熬不住…她沒有求他,沒有哭,甚至沒有嘶喊,
可整個世界忽然戛然而止,安靜了——
再緩緩睜眸,她身子已跌倒於地,倒望着那雙滴血的雙眼。
他立馬提起她身,
可她像泄了力氣,腳下輕軟如雲,怎麼也無法站起,幾番糾纏,他耗盡所有,垂首之間看着她,看到那蒼白的微笑在暗夜裡,竟然顯得有些詭異。
“你是故意的?!”他恍然,他質問:“你故意激怒我,是不是?”
“你說..呢?”她不答反問,氣息已不穩,
“爲什麼?”
“——”
爲什麼要詆譭彼此來離開他,甚至丟棄了曾經刻骨的情意。
爲什麼——
爲什麼用謊言激怒他最後的理智,讓他丟棄自尊歇斯底里。
良久的沉寂,融化了冰冷的僵持。
終於,
他靜下,從身後緊緊的摟抱着她,陪着她跌坐在天橋的地面上,
她亦靜下,只任由着,他下巴抵着她柔軟的發,手掌是那樣溫柔的撫摸着她的臉頰,可他掌心是冰冷和顫慄。
終於,
低聲的喃喃:“蘭兒——”
他的聲音怎能那般輕綿,彷彿從很遠很遠傳來,是夢裡,還是何處?
“乖,我們不分手,不分開,說好過生不同衾,死同穴,你生是我的人,死還是我的妻,你怎麼能先說離開我?你說過山無棱,天地合,纔敢與君絕,你怎麼能背信棄義離開我?你還說過站在這天橋,望着‘流星’,期許心願完成,那夜我許的是持子之手,與子偕老,我還沒實現,還沒來得及告訴你,你怎麼又騙我要離開我?”他在她耳邊說了很多很多話,漂亮的嘴脣帶着血腥般的哀切,訴說着對她的愛戀,她記不住,只靜靜的聽着,彷彿吸取着最後的溫暖,到後來他低喃,他軟聲,他乞求:“蘭兒,聽話,不鬧了,告訴我你愛我,你不能失去我,不能離開我!”
她還是騙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