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望的道路上,每天都能看到死在路邊的白骨,基本看不到路,在這條路上,所有人都是獵人,所有人都是獵物,只要你敢倒下,其他人就會瞬間化作野獸,人性到了這個地步差不多已經被徹底拋棄。
滄州在哪?呂布不知道,甚至他爹孃都不知道,他們只是有個大概的方向,然後就是這般靠着雙腿走下去,路有沒有走對,沒人知道,他們大多數人連明天能不能活着都不知道,一個個猶如行屍走肉一般。
至於來自身後的敵人在哪裡,同樣無人知曉,呂父越來越沉默,但也是這個三口之家唯一的依靠,他總能帶吃的回來。
“不能再走了,這般再走下去,沒到滄州,我們都會死的。”這日,呂父咆哮着將前來搶孩子的人打的頭破血流,他自己也同樣頭破血流,但終究是保住了自己的兒子,但面對這些餓瘋了的流民,呂父不知道自己能擋住幾次,而且他要爲妻子找尋食物,一個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尤其是在這種長期吃不飽的時候,能夠忍着餓不去跟別人一樣吃人肉已是不易,面對這些已經失去人性的流民,要保住自己的妻兒幾乎不可能。
呂母是個尋常女子,在這種環境中,根本沒什麼主意,有些茫然的看着丈夫,唯一能做的,也只是抱緊兒子,讓呂布體會了一次窒息的母愛。
“我今日打聽過了,往西三十里是惠州,我們明日去那裡,雖然可能會遭遇兵禍,但也可能不會,朝廷如今很難及時組織兵馬抵抗,若胡虜有心,滄州是必下之地,躲到惠州,或許會好些。”說到這裡,呂父目光多少有些複雜,滄州一旦被攻下,整個中原地區便都成了胡虜的馬場。
但若不這樣,那他們可能活不到滄州。
最終在大義和小家面前,呂父選擇了小家,事實上就算他選了大義也沒用,這種事不是他們這些流民能左右的,對他來說,去滄州和去惠州只是一個選擇,無論去哪,都幫不上什麼忙,但選擇惠州,變相的也是說呂父其實並不看好大乾朝廷,對於一個讀書人來說,這種事在心理層面算是一種背叛。
“當家的做主便是。”呂母沒什麼想法,去惠州還是滄州對她來說都沒什麼區別,而且相比於遙不可及的滄州而言,心理上也更想早些安定下來,惠州似乎也是不錯的選擇。
夫妻倆當下便帶着呂布改了方向,往惠州而去,那些盯着呂布的惡漢跟着他們走了一段,眼見他們不是往滄州走,反而逆流而去,暗罵了一聲晦氣後,終於放棄了繼續糾纏。
惠州也有大量的人口往外走,胡虜南下,大劫已成,朝廷的脆弱超出了所有人想象,前些年也不過是在北關打仗,距離他們好像很遙遠,哪怕北關被破的消息傳來,大家也只是感慨一聲,除了真正能夠洞察局勢的人之外,大多數人並不覺小小北關被破能有多大問題。
誰能想到,北關一破,胡虜竟在短短兩年間便肆虐南下,大半江山破碎,無數百姓流離失所。
很多人都在逃命,甚至大多數人不知道該去哪裡,只是隨波逐流的跟着人潮在走,呂布一家這樣逆流而走的,在那大道之上與人羣顯得格格不入。
“要不咱們繼續往回走?”呂母在這樣的環境下也不自覺地認爲人多的地方是對的。
“人少了,咱們去了惠州纔有立足之地。”呂父搖了搖頭,或許這條路是安全的,但僅是對其他人,路上都易子而食了,他們這樣老弱婦孺佔了三樣的小家活着抵達滄州的機率並不高,與其如此,倒不如賭一把,賭那胡虜不會來這裡,這樣他們說不定還能在這惠州混個不錯的地位。
家裡男人都說了,呂母也壓下了心中的惶惑,說實話,看着周圍人都在做與自己相反的事情,哪怕是呂父都有過不止一次動搖,唯獨有過一世人生經驗的呂布知道自己這一世父親的選擇是正確的,滄州那條路再走下去必死無疑!
可惜呂布沒辦法發表自己的意見,只能用笑臉代替,往惠州走就笑,往滄州走就哭,讓呂父嘖嘖稱奇。
其實也有跟他們一樣想去惠州的,但大多數又跟着人羣回來了,人大多數都是從衆心理,而且一座城池若是走空了,去了又有何用?
爲了早些抵達惠州,他們是連夜趕路的,三十多裡的路,一家人連休息帶走,卻足足走到了次日正午才抵達惠州城。
原本以爲惠州是個大範圍的地名,沒想到只是一座城池,隨着大量人羣離開,惠州城顯得有些空曠,但也正是因此,官府極度缺人,而呂父又是個文人,在秩序保留的地方,文人還是能受一些尊重的,在官府裡領了個文公職務,每日幫助記錄一些東西,而且還分了一處宅院,讓呂家一家的生活瞬間有了質的飛躍,母親在養了幾日之後,奶水也充足了,呂布終於能夠不必再委屈自己了。
事實證明,呂父賭對了,胡虜並未來攻惠州,而是直接繞過城門緊閉的惠州往滄州而去,如果之前往滄州走的話,以他們的速度,根本不可能在胡虜趕到之前抵達滄州。
開始有人往惠州這邊涌,不過呂家已經在這裡有了一定的立足根本,不必擔心生存問題了。
而呂布到這裡也終於鬆了口氣,總算不用在這次的模擬人生中剛進來就出去了。
接下來的日子稍顯平淡,這一世的呂布不用耕田,雖然呂父盤了幾十畝田地,但那些田自有佃農去耕作,就出身而言,如果不算開始時那段地獄一般的路途,呂布的出身顯然高了不少,時間也就在這相對平淡和富足中緩緩流逝,一晃眼,已經是十年過去,昔日襁褓中的嬰兒也成了一位早熟少年,被送去了私塾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