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連咳嗽都不敢,大口呼吸都會牽出錐心的痛。
印象裡,母親的哭泣,父親的咆哮,紛至沓來。
思緒裡全是夢魘。
然而遭了這一場罪。
她的病並沒有被徹底治好。
她對手術治療徹底失望。
陸霆川手扣着她的腦後柔軟的發,溫聲細語道:“我來想辦法,你別急,也別難過。”
程鳶點點頭。
事到如今,她只有選擇相信陸霆川。
“現在的手術技術不是十幾年前,你信我,一定有辦法的。”陸霆川視線落下,與她齊平,溫柔地不像話。
程鳶撇嘴,“那我能去漫山縣麼?”
陸霆川爲難:“就那麼想去?”
程鳶嗔怨,“我主動告訴你我的病情,就是爲了能去漫山縣,你要不讓我去,我還不如不告訴你呢。”
陸霆川思索片刻,“你現在的情況,如果只是去調查,應該沒什麼問題。我聯繫我爸,通知他一下,你要有什麼情況一定主動聯繫他。”
程鳶這才舒展臉色,“這還差不多。”
“不過你也答應我,回來之後,咱們就得着手準備二次手術的事,你放心,我一定給你找國內最權威的專家。”陸霆川保證。
程鳶反問:“你不也算國內的權威專家麼?”
陸霆川猶豫,“對你,我不敢妄下斷言。”
因爲會恐懼。
會莫名沒自信。
這是陸霆川從業這些年以來,第一次對自己如此沒有信心。
“你不是不想開胸?我看看有沒有微創或者介入的方法干預,現在國內醫療技術發展迅速,肯定有人願意嘗試。”
程鳶點頭。
這纔是疑難雜症治療的本質,前沿不斷探索新技術新方法,使後人有跡可循。
饒是陸霆川再厲害,不過是人不是神,更何況他現在還只是年輕醫生,他的未來還有很多東西去探索,他還有很大的空間需要他進一步提升。
程鳶的問題,他從來沒遇到過,對於程鳶的治療,除了情感上的小心翼翼之外,還有知識的匱乏,所以他不得已慎之又慎。
不是陸霆川沒治過有肺動脈反流的先天性心臟病,也不是他不懂如何治療,只是程鳶情況特殊。
程鳶以前是經過治療的,行的是姑息手術,並非根治術,原本就存在一定復發或者後遺症的可能。
而且她九歲時候才接受治療,這更爲她將來的病情發展增加了不確定性。
孩子小,器官還有發育空間,有一定自愈能力。如果年紀大了,器官發育完全,換掉的瓣膜,修補的損傷血管恢復起來沒那麼容易,即使表面長好,它的功能到底能不能恢復也未可知。
所以一般情況下,先天性心臟病在一歲左右進行根治術治療,對於患者的生存時間和生存狀態基本沒影響。
換言之,患者可以像一個正常人一樣,健健康康生活,甚至妊娠也沒有太大問題。
程鳶出現病情反覆,還需要二次手術,不單手術風險很大。
甚至可以說,如果進行二次手術,就是用不確定去搏一個可能沒有的未來。
而且不說手術結果,就是手術過程,對程鳶的心理來說,也是一次巨大的挑戰。
九歲,意識已經清晰,她能清清楚楚地記得手術的痛苦。
這種痛苦會讓她膽怯。
所以陸霆川的第一想法不是鼓勵程鳶要勇敢,那太假太空,生理的恐懼不會因爲他幾句隻言片語就消除。
他的第一想法是,一定要找到讓程鳶不開胸的方法,將手術對程鳶的帶來的傷害降到最低,不管是手術風險還是心理創傷,他都要降到最低。
然而東大一院還沒有這樣的手術先例。
只能寄希望於京滬的心外大佬們,看看他們有沒有經過類似成功的案例。
當天,陸霆川就給林栩和古岱佈置了任務。
讓他們找國內外,關於先天性心臟病高齡兒童姑息術後肺動脈反流治療的病例報道。
並要求他們三天後,在他辦公室向他彙報。
林栩和古岱都以爲這是陸霆川爲培養他們的試煉,兩個人對這個新穎的“選題”積極性很大。
長在臨牀待着的林栩經驗豐富。
一般這種情況,大概率是陸霆川接手了疑難雜症的患者。
但林栩不記得最近心外有接診過類似病例。
他問了句:“是要來新患者了麼?”
陸霆川:“讓你們去就去 ,多學點東西對你們沒壞處。”
林栩悻悻,不敢再發一語。
和古岱一起出了陸霆川辦公室。
古岱喃喃問:“師父又和程鳶吵架了?”
林栩以爲古岱在問他,“沒有吧,中午他們還一起去食堂吃飯呢。”
古岱沒想到林栩會接話,訝異地看着他,更訝異於林栩的回答。
“那他怎麼心情不好呢?”
而且是極其不好的那種。
林栩搖頭,“師父的心思,咱們什麼時候能猜準啊,捱罵就捱罵吧。”
***
程鳶接手了幾個科室老師的測序項目。
她約聞璐,說過去拿合同。
彼時,聞璐正在外地出差。
程鳶急了:“那怎麼辦?你什麼時候回來?”
聞璐:“兩週以後吧。”
程鳶算了下時間,“那時候我估計已經在漫山縣了。”
時間剛好岔開。
聞璐想了想,“這樣吧,我讓陸堯澄去拿。”
程鳶:“可以,我怎麼聯繫他?”
聞璐安頓,“他這幾天剛好休息,在我媽那兒看小妏,我今晚和他說一聲,你明天或者往後什麼時候方便,隨時去我媽那兒找他,他都在。一會兒我把我媽的地址給你。”
程鳶:“好。”
嘴裡這樣說,程鳶其實有點惴惴不安。
上次陸堯澄和簡單對她“大打出手”,害她住院的事她還沒忘。
當時陸堯澄當面賠罪,程鳶不想陸霆川和他再鬧下去,於是選擇和解。
這不代表獨自和他見面,她一點顧忌也沒有。
但想了他們這些大老闆,也不會正眼瞧她,拿了東西就走,也沒別的牽扯。
程鳶想速戰速決,第二天直奔聞璐的媽媽家。
和程鳶想的不同,她本以爲憑聞璐現在的身家,聞媽媽怎麼也會住富麗堂皇的小區,沒成想,聞媽媽竟然住在一個連物業都沒有的老舊小區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