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我們遇到的實際困難有這些,一共五個方面,能解決的我也大概提了解決方法,大家如果有好主意,可以一起分享一下。”程鳶呼一口氣,終於熬到結尾。
羅宇生舉手示意,程鳶目光專轉向他。
“羅師兄請說。”
“你這個人員配置……找醫學院的學生當志願者靠譜麼?問卷調查可是對問卷質量要進行評估的。”
程鳶:“我們可以對學生進行問卷調查的規範化培訓,有專門的老師進行培訓,這個不用擔心。”
羅宇生又問:“問卷設計加入需要量表,加入哪些量表合適,這個又怎麼評估?”
程鳶:“我會想辦法聯繫我原來學院的老師。”
在場,其實能聽懂的人都不是很多,他們最多知道陸老師要開新項目了,他們要幹活了。
至於具體什麼項目,如何實施,沒多少人明白。
連臺下的古岱都插不上話,更遑論其他人。
下面幾個務實的年輕醫生問了一個很務實的問題:“需要我們做什麼麼?”
這就是差別。
他們和陸霆川相差沒幾歲,但陸霆川現在能獨自領導一個組,而其他人只能被領導,這就是差別。
程鳶對答如流,“現在項目還沒開展,具體工作內容還沒安排,就是項目太大,前期困難重重,需要大家發動人力、物力、腦力,集思廣益,想辦法解決困難,把項目開展起來。”
臺下的人面面相覷,連古岱都和林栩隔座相望,充滿了不知所措。
一直沒有發話的陸霆川突然開口:“你們不少人都博士了,碩士的時候,發不出文章我可以手把手教你,博士了連項目都沒申請過,你們這個博士讀了有什麼用?浪費名額麼?還是想單純爲了刷學歷?”
這番話針對的是二組全部博士學歷的醫生,也包括在讀的古岱。
古岱羞愧到無地自容,摸着鼻頭,掩飾窘迫。
“科教科發的通知,院裡大力鼓勵35歲以下在讀博士及畢業三年內博士,申請院內特供的資金項目,二組,沒一個報名。”陸霆川的語氣愈發嚴厲,生冷的表情讓人心肝發顫。
臺上的程鳶也第一次知道,林栩、古岱他們怕陸霆川的原因。
領導訓話,誰敢出聲。
整個會議室只有陸霆川一個渾厚、低沉的聲音。
“讀了博,不想搞科研,想專心搞臨牀,可以啊,你們倒是出一個能做主動脈弓置換術主刀醫生也行啊!你們當中有誰能嗎?是不是我碩士研究生招的不夠給你們打雜的?”
這波是二組博士的鍋,陸霆川罵起來不含糊。平日裡陸霆川忙,很多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過去了,他不管可以,你只要保證自己不犯錯。只要你犯錯,以前所有舊賬一個別想逃,哪裡最痛,陸霆川就捅哪裡,往你心窩子裡戳,讓你一次性記住,不敢再犯。
尤其是他提的“碩士研究生打工的事”。
以前不說不代表他不知道。
能進心外當主治醫生,起步得博士,科裡的碩士基本是陸霆川的學生,或者其他醫院的進修生,規培生之類的,不算醫院的職工,所以在這些主治面前,低人一等。
這些在職醫生們就會把手裡的活兒都安排給這些學生做,自己當甩手掌櫃。
說這些學生給在職醫生“打工”,一點不過。
“這段時間我沒經常查房,看來你們鬆懈不少。以後,不定期抽查式查房,要是讓我發現誰自己的活兒沒自己做,或者誰的夜班自己不值讓學生值,考評零分。”
在場的人全部低下頭,恨不得將頭埋進地面裡。
原本的關於項目的彙報變成一場批評大會。
估計陸霆川是寒心了。
他拼命爭取來的項目只是爲他自己的榮譽添磚加瓦嗎?這些年輕的醫生,手裡沒項目,需要發文章晉升,難道不需要掛靠項目基金麼?
誰都知道,帶項目基金的文章容易發表,現在這個盛產科研垃圾的時代,期刊雜誌底氣很足,璞玉的確會發光,但人就沒奢望過在垃圾堆裡撿璞玉,人只會在垃圾堆裡挑不那麼垃圾的論文。
不那麼垃圾的最基本證明是什麼?就是你的論文帶了項目。
整個二組不可能沒有項目,不然怎麼晉升,人員怎麼向上流動?
但二組危險的地方就在於,整個二組只有陸霆川一個人手裡有項目,雖然都是大項目,好項目,但領導者手裡這麼多重頭資源,不見得是好事。
一人翻船,全員落水。
至少程鳶就手握陸霆川“買論文”的把柄。
“以前我設想過,把二組全部帶去心臟移植中心。大力扶持本院的醫生,無論從成本還是情感上講,都是最佳選擇,但你們現在的表現,莫說讓院裡,就說讓你們自己看看,你們對自己滿意嗎?還是你們覺得醫生是個鐵飯碗,能混吃等死的崗位?不想升副主任醫師,主任醫師?想永遠當個主治?”
訓斥手底下醫生的,沒有一個領導高談闊論跟你講無私奉獻,精神長存,因爲那沒用。醫生也是實事求是的人,升職稱,加薪水纔是最重要的。
或許陸霆川早發現了這一切,今天不過是一個契機,他的大發雷霆不是突如其來,是久積之後的迸發。
“實驗室給你們爭取了,做實驗有宇生,統計問題有程鳶,配菜都準備齊全了,但沒一個人願意掌勺,你們是等着晉升標準降低,還是醫院引進外部人才和你們競爭?”
他問的都是十分現實的問題。
東江大學附屬第一醫院不缺人才,有的是人擠破頭都要進來。
只不過現下這些人,多多少少都仗着自己有點裙帶關係,留在了東大一院。
等大刀闊斧改革的時候,這些進來就不動彈,不準備提升自己的人,註定成爲“刀下亡魂”。
會議從頭到尾只有陸霆川講話,該說的說完,他煩躁地擺手,“行了,都該幹嘛幹嘛去。”
衆人這時候才鬆口氣,紛紛起身,小心翼翼地離開會議室。
等人走得差不多,屋裡就剩羅宇生,程鳶古岱,林栩,以及鄭新。
古岱上前拍拍鄭新的胳膊,怕他被陸霆川嚇到,畢竟古岱自己都沒怎麼見過陸霆川發這麼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