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猿盯着他,冷哼一聲:“不過是個小小妖將,不知進退的東西,真當本聖性子好?”
鹿妖答道:“聖猿爺,不好殺戮太過!”
聖猿怒眼大睜,驟然之間,就有無數壓力在四周產生,比淬體時的氣壓強千百倍,將鹿妖直壓趴在地上。
聖猿發怒,旁觀的其他幾個老祖、小怪子璽全都不敢出聲,獨二十一眉頭一挑,道:“聖猿爺,請饒這鹿妖一命!”
聖猿衝二十一怒吼:“你閉嘴!”
“穩立”神通都失去作用,白鹿妖被死死壓在地上,只能對着石板艱難道:“聖猿爺,上天有好生之德!”
聖猿根本聽不進分解,聽他還能說話,壓力再加,感受到身上壓力越來越重,將鹿妖的嘴死死壓在石板上!
你不讓俺老鹿說話?
若是平時,面對一位脾氣暴躁古怪的妖聖、幾位陌生妖祖,鹿妖可能就認慫了,但是今日,他骨子裡少有的倔勁倒冒了出來,“沸騰”神通頓時發動,雙手死撐着地面,一聲怒吼:“呀啊!”
血液“沸騰”,情緒上頭,決定豁出去幹一把後,鹿妖才覺得這涼亭裡大妖怪們原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沒什麼大不了的!
借“沸騰”之力,略撐起上半身,嘴巴終於騰出些說話空間,他才喘息着道:“俺見日月光輝,從不以六族之別偏頗半分!若知曉別個要打殺滅絕三千里地的生靈,無論那生靈是獸、小怪、陰鬼、巫,只要是未作大惡作大害的,俺老鹿只要得聞,再自不量力,也會拼全力救上一救!既然這天道生了它等,便不該因一念之恨,讓它等滅絕!”
六位老祖愕然!亭外跪着的金丹修士愕然!稍遠處妖王們愕然!
冷哼聲再次響起,周邊壓力再增,聖猿咬着牙道:“你這廝不知死活,竟還敢借本聖之力練淬體?真以爲壓不碎你?”
煉真閣鋪設地下的石板每一塊本都精心淬鍊過,極是結實,但隨妖聖再增壓力,鹿妖雙手所撐之處,石板“咯吱、咯吱”響着,絲絲裂紋生出。
只是突然之間,隨身上壓力大增,隔着白袍,鹿妖那後腰上突然又有些癢,從來古怪的“瑞”字大動了一下,對此神通的通透解析第一次涌入他神識中!
其它自生或外學來的神通,如那“再生”,自誕生之始,他就都知曉神通的大概,每樣神通自帶有說明書,唯有這“法令”神通的“瑞”字,並未遵守這個原則。
但今日,信息來了!
上次他對妙德和尚說起“日月光輝,從不以六族之別偏頗半分”時,只是爲救活狼妖琅琅,隨口亂編扯而已,今日說出這話卻是完全的真心實意!
金鬃老祖在旁,在“嘖嘖”嘆:“這妖將的骨頭、力氣,倒不比妖王弱多少!”
無冤老祖說了聲:“聖猿爺,這白鹿妖是自家妖怪,爲那些生靈求條活路,罪當不至死!”
“哈哈!”
聖猿親自施壓,六位妖祖環伺,旁邊還有個看熱鬧的三百多歲小怪,兩位老祖話後,鹿妖卻“哈哈”笑出聲,借聖猿給的大氣壓暗練着淬體法,又拼全力撐着身,咬牙切齒地張狂着、開心着吼叫:“苦黎老...老祖,俺老鹿今...今日才曉得,啊!命裡爲何會...會得這‘瑞’字,爲...爲何會吞了那...那張老三的大道福雲!”
之前只是憑一腔熱血衝動,現如今,又有利可圖了呀!
要什麼小心翼翼?要什麼摳摳搜搜?
這本就是自家該拼上性命的,大道前途!
聖猿怒歸怒,卻未真正將白鹿妖壓進石板,讓他完全開不了口,妖祖中話語權最重的無冤老祖也講了句公道話,三七妖二十一安下心來,出聲問道:“爲何?”
與巨大壓力對抗着,白鹿妖汗水冒出,很快又被壓幹在身上,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又張口叫:“呀啊......那是因爲,那是因爲俺老鹿雖...雖無多少大志,心裡卻認定...衆生都有生存...生存之權,非...非止人類!天...天道再...再眷那人族,總也...總也要給別的生靈生路走啊!”
帶着前世記憶穿越而來,他的認知中,生物就該具有多樣性!
或許那日發源此“法令”時,心頭偶閃過“俺老鹿若如小山精一般,也能聚天地靈氣爲己用,不定哪日就能造福這界各族生靈”的念頭,才得了天地鍾愛,賞些福運造化給他!
生前本不是妖,所以他心中,並無這界多數生靈天生帶有的種族至上的念頭!
“俺...俺老鹿的道,天生...天生就比那張老三的道大!天生就包着他的道!”
鹿妖再一聲吼後,瞧地下厚石板已經完全破碎,聖猿撤掉散發出的氣壓,不讓他再借機練體多佔便宜:“總算有點倔脾氣,像個妖了,今日饒你不死!但道理便說出朵花來,東進之事也不是你個小妖將可勸的,那三千里地界,本就是本聖的!帶着你的書尋仇去罷!”
壓力驟失,鹿妖險些彈起來,調整過來後,才喘着粗氣軟趴在石板上,結束“沸騰”,又在地上叫:“聖猿爺要奪地,修士任打殺,將那三千里地上凡人統統攆走就是,不用造如此大殺孽!”
聖猿再“哼”一聲,揮手虛掃,就將鹿妖掃起,直飛那邊牆外。
今日之事難道無解?
身在半空,驀然想起當年妙德和尚的態度轉變,那和尚只圖實利的,說道理無用,鹿妖再大喊道:“聖猿爺還想吃桃麼?俺願替聖猿爺去討個桃來!”
喊叫中,身體飛出了院牆,“砰”一下摔落。
爬起身後,就對着牆壁發呆。
那牆壁上繪得有些饕餮紋,繪得有貔貅模樣,那邊還繪得有松鶴圖。
煉真閣這修士門派,牆上盡畫些妖怪本相還不自知,嘿嘿!
隔着牆,那邊安靜了好一會,聖猿的聲音才響起:“回來!”
鹿妖大鬆口氣,翻牆回去,一溜煙跑回涼亭中:“聖猿爺,俺若討桃來,放過那些人類生靈罷?”
聖猿沉着臉問:“你憑啥能討到桃?”
那邊,二十一的臉色有些難看。
離下場靈桃峰大戰還有十多年,靈桃峰上當然還沒有靈桃,不過聖猿和他兩個都知曉,“桃”其實並不重要,要的只是一句話,一個信息,一種緩和關係的可能性。
鹿妖摸着頭道:“俺也不知曉,不過爲了俺的道,爲了三千里人族生靈,總要去試試!俺說過的,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妖!”
聖猿盯着他看半天,深吸口氣:“那你去罷!”
“俺求的事兒哩?”
“允了!本聖等你三天!”
“好咧!”鹿妖轉身要走,突又頓住,再回身來一臉苦相:“聖猿爺,玄天派那張老三,視俺作眼中釘的,這一路過去,好幾家修士門派,金丹、元嬰只怕都有,想打殺俺領賞的不會少!”
聖猿冷哼一聲,閉目想想,從肩上抽出那中部略彎曲的扁擔:“本聖的擔山擔,便借給你用!”
聖猿得用的法寶,已聽妖王們吹過,鹿妖不敢接:“聖猿爺吃飯的傢伙,萬一被修士奪走,俺老鹿罪過就大咧!”
聖猿冷哼道:“這法寶是本聖兩肩臂骨所化,誰奪得走?便那雜毛親來,聖猿山往東三千里內,他也休想拿走,你莫跑出三千里就無憂!”
聽說安全,鹿妖才急點頭,接過那根毫不出奇的扁擔。
只是到手極沉,以鹿妖的力氣,竟然都抱不穩,第一時間幾乎就要脫手!
“巨力”瞬間發動出來,卻還是覺得沉,拼盡全力才得抱住!
看他抱着擔山擔齜牙咧嘴,聖猿才“嘿嘿”一笑,伸手在扁擔一側輕輕一觸,輕掉九成九的重量。
驟然失重,若無九皋傳的“穩立”神通,只怕就要仰天一跌!
這聖猿,心眼真的不大,不痛快就要給俺老鹿找彆扭!
只是這話不好說出口,白鹿妖眼珠一轉,先走到涼亭外,拍那金丹修士肩膀道:“你百寶袋哩?裡面可有書?特別是教字符的,俺老鹿想學學!”
那金丹修士擡起頭,打量他一會,問:“你真肯救那些百姓?”
鹿妖急點頭:“俺還誆你不成?修士與妖廝殺另說,作各族根基、最孱弱的生靈,就該有條活路走!”
金丹修士哆嗦着,“砰”地給鹿妖磕了個頭:“我身爲人,該謝你這妖將!”
又道:“我身上只有酒,從不帶書,字符倒可送你一個!”
咬破手指,就以鮮血爲引,叫鹿妖站近,在他衣袍下襬描繪了個龍飛鳳舞的字符,修士才道:“是個‘遁’字符,你在書上尋不到的,好好學描繪罷!”
花幾日功夫記住字符中神意,就不會忘,以後自行琢磨,倒不怕褪色。
看那字符兩眼,鹿妖問:“可還有?”
修士瞪他一眼,低頭再不說話。
就算感激鹿妖去救百姓,畢竟是妖怪,攻擊、防禦類字符都不可能教,而且這金丹還認爲妖怪學會、學精字符的概率太低,纔給出這一個。
鹿妖也不勉強,將擔山擔往肩膀上一搭,叫道:“聖猿爺,六位老祖,俺就走了哩!”
想與二十一老祖打聲招呼,只是瞧着他臉色似乎不怎麼好看。
轉身時,磨牙老祖在後叫道:“白鹿妖,你後袍上的字兒,咋變了色?本祖記得先見時還是黑的哩,如今加個鬼畫符,倒又紅又紫!”
鹿妖聽得一怔,拉白袍後襬過來看,那“瑞”字果然已經不再是黑色,變成紫色了。
鹿妖笑道:“老祖,俺老鹿這字,想來本就該是紫色的,只是俺以前識不得它根腳,給埋沒了,今日才顯露出本色!”
磨牙老祖“嘖嘖”兩聲,比大拇指道:“你這鹿兒,膽肥得緊,聖猿爺和俺們六個妖祖面前,口口聲聲自稱‘俺老鹿’的妖將,你頭一個!”
白鹿妖“哈哈”一笑,回道:“俺們妖怪,就該實誠!”
轉身出去,到藏經閣門前大叫道:“曉事,先陪老爺俺出遠門,回來再搬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