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回首又一世

“癡兒,爲何看不透。”飄渺聲音悠悠傳來,似遠似近。

“我爲何要看透?”女子的聲音空靈卻帶着倔強。

“這一世於你,是緣亦是劫,放下,方能自在。”

“你們,便是這樣度世人的嗎?”女子輕笑,“這一世,我唯獨沒有爲自己活過。我看不透,因爲我終究只是凡人,若這麼輕易看透了,這世間,豈不是個個都成了慈悲聖人。我哭過、笑過、愛過也恨過,我甘心沉迷此中,寧可永生永世都看不透人間的七情六慾。”女子堅定道,“我不要看透,我寧願一直恨着他、恨着他們、恨着我自己。”

“癡兒,真是癡兒……”飄渺聲音無奈地嘆息,“也罷,就讓你重回當日,再親臨一場,且看又一世過後,你的回答是否改變。你且去吧。”

恢復知覺睜開雙眼的時候,白飛飛根本分不清是真是幻。閉上眼睛,她清晰記得自己是怎樣死在了那個她深愛過的人懷裡,記得自己死後是怎樣從傷心欲絕到冷眼旁觀地看着那兩個人相守一生的,直到……她聽見了那個聲音,她唯一不確定的記憶,那些勸說、那些悲憫……重回當日嗎?

白飛飛倏地重新睜開眼睛,她能感覺到,真的和那漫長的幾十年遊離無所依的感覺不同了,她掙扎着感受自己重新擁有身體的沉重感,幾欲落淚。這是真的,她真的再世爲人了。

哐啷。

白飛飛的神思被打斷,擡眼向門口看去。

自白飛飛醒來,已經三天了。

三天前,本以爲斷了聲息的她突然睜開雙眼,嚇壞了自小服侍她的丫鬟凝露。之後幾天,白飛飛在凝露的照顧下竭盡全力讓自己恢復過來。她知道自己回到了十一歲,這一年,正是所謂的報仇計劃真正開始籌劃的那一年。

上一世的如今,她還敬愛着白靜這個母親,並深深憎惡着柴玉關這個所謂的生父。然而,時至今日,當知道這一切的愛與恨都不過是笑話一場,她想,報仇於她而言,根本毫無意義。重活一次,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讓自己更好地活下去。她不想讓自己困在幽靈宮裡,但前世今生的所有年歲,除開幽靈宮,她又無處可去,那麼,就把幽靈宮據爲己有,令它成爲真正值得她依戀的地方吧。

昔日種種,譬如昨日死,她不是因母親被父親拋棄而自小孤兒寡母相依爲命的孩子,她是個孤兒,既然沒有過去,就自己書寫未來。柴玉關與她無冤無仇,而這個她愛恨交加了這麼多年的母親,卻是她一切悲劇的源頭,她想要自己的人生,只能向她敬愛一世的母親討要失去的全部了。

白飛飛盤腿似在打坐,閉着眼睛回憶着即將發生的事情。如果這一世沒有改變,白靜很快就要將幽靈宮宮主的位置交給她,雖然退居幕後,僅僅被稱作老夫人,但是多數權柄卻不曾下移。心中有些酸楚,爲何當初卻沒有看透呢?白靜活着的時候都只是在利用自己,自己是她的利刃,出手後就是被丟棄的命運,所以從來不曾交付信任或權利,只是一枚隨時可以拋棄的棋子而已。

白飛飛細細思考着她的謀算,現在,想擺脫白靜的掌控,那就只有利用這次的機會,以佈置復仇計劃爲名一點點把白靜的權力架空,有些冒險,但只能放手一搏了。

原來以爲會是一個年份久遠的目標,但白飛飛忘記算入計劃內的卻是人心,幽靈宮中的人心。長久以來,白靜的存在幾乎等同於幽靈宮上下所有人的噩夢,她無情,哪怕是對所有人眼中她的親生女兒白飛飛,她也殘忍,每一個宮女都怕一不小心會在她手中喪命。白靜狠絕無比,幽靈宮所有人的生殺大權卻都握在她手裡,幽靈宮人多是無依無靠的苦命人,卻被她網羅並禁錮在幽靈宮中爲她做盡一切甚而付出生命,要說她們不恨,那是不可能的。

白飛飛接下幽靈宮宮主的位置後一年,第一個向她投誠的人就出現了,那是白靜自小養在身邊帶大的如意。如意帶着由她一手□□的環翠,在白飛飛面前跪下。如意比白飛飛大了幾歲,按白靜的說法是白飛飛還在腹中時撿來的孤女,是白靜重建幽靈宮後得到的第一個手下,所以十多年來由白靜親自教導,在幽靈宮宮人中地位超然。

“我爲什麼要相信你?”聽完如意的來意,白飛飛意態閒散地坐在那裡,不痛不癢地問着。她記得上一世如意與環翠至死的忠心,更記得凝露是怎樣在白靜的手段下痛不欲生最終求死的,但因爲曾經滿心只有愛恨交雜,從未將她們放在心裡,失去的時候也並未覺得遺憾,如今重遇故人,她想,或許她可以給她們另一種活法彌補前世的遺憾,端看她們要的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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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想要報仇,也想讓環翠、還有姐妹們不至於在這樣死寂的地方困鎖一生。”如意字字懇切。起先她並不想來這一趟,在她眼中宮主畢竟太過年幼,在老夫人的手腕下根本無所施爲,但是環翠、這個她一手帶大有着敏銳直覺的孩子告訴她,宮主變了,宮主和以前不一樣了。於是她觀察了白飛飛近一年,終於做下決定,放棄白靜這個讓她恐懼並憎恨的存在,選擇白飛飛。她看得出,這位年幼的宮主有所籌謀,並且不是白靜那般爲恨瘋狂的一意孤行,而是平和安穩的未來。

白飛飛走到如意麪前,伸手擡起她的下巴:“如意,我能相信你嗎?”

十三歲的稚□□孩,連身量都尚未長成,但那壓迫人心的氣勢卻勝過如意和環翠心中對白靜的恐懼,環翠着地的雙手不由自主地緊握起來,如意卻毫不閃躲地對上白飛飛的眼:“承諾都是空話,奴婢會讓宮主看到,奴婢絕不會背叛宮主。”

白飛飛至此終於露出淺淡笑意:“很好。”她鬆開手揮退兩人,“有需要的時候,我會找你,但現在,你的主子還是老夫人。”

兩人低垂着頭站起,緩緩後退,即將出門的時候,如意又回過頭來:“宮主,老夫人前日開始噩夢纏身、夜不安寐。”

“是嗎?”白飛飛語調微揚,卻什麼打算都沒有的樣子。

如意這時終於鬆了口氣,離開時帶上了門。

如意的投誠給了白飛飛更多的把握之外,更是令她提高了警覺,她以爲現今年幼的樣子並不會引起白靜的防備,所以私底下的動作並沒有做些遮掩的動作,如此一來,雖然白靜沒有發現但一旦有人留心她的動向,她的計劃很輕易就會被察覺。

“重新來過,反而自大了嗎?”白飛飛低聲嘲弄着自己,繼續翻閱着如意來前她正在研讀的醫書。

多活一世,她比別人多了更多時間去了解上一世她一無所知的事情。她一身武藝在上一世已經足夠自保,甚而曾一度高於沈浪,這一世她不需要復仇,如此便已足夠。如今每一日那些閒散時光,她便無需再精進武藝,反而想將上一世只通皮毛的醫術瞭解地更爲透徹些,而詩書之類偶爾也可充作消遣。旁人千辛萬苦所求不過偷得浮生一日閒,她卻賺來一世,理應活得更逍遙自在些。

這之後又過了一年,白靜因噩夢纏身日漸虛弱,終於在一次夜半驚醒發狂後經脈錯亂而死,幽靈宮上下共哀。白飛飛侍母至孝,爲亡母守孝三年,在幽靈宮中靜守不出的同時,慢慢改變着幽靈宮中白靜定下的條條苛刻規則。

白靜死後不過幾月,白飛飛就答允讓不願留在此地的宮女離開,當然是在她們立下重誓絕不將幽靈宮任何消息外傳並廢去她們大半內力的前提下。選擇留下的便是選擇了自此與幽靈宮休慼相關,擔負保護幽靈宮的同時亦被幽靈宮納入保護,而選擇離開的,自然從今往後毫無干系。

選擇脫離幽靈宮的人可謂寥寥無幾,畢竟白靜收納的都是無依無靠的女子,但自小服侍白飛飛的凝露卻是被白靜擄來的,因爲掛心家人拜別白飛飛後就此離開。白飛飛將留下的人重新梳理了一遍,將其中一部分放入江湖,不求她們掙出什麼名頭,而是需要她們在注意江湖動向的同時找到出路,找到能夠保全幽靈宮上下的出路。幽靈宮上下需要錢財傍身自保,雖積攢了一筆財富卻只供幾年只用,白靜心狠手辣,燒殺搶掠自不在話下,但這不是白飛飛要的、也不是幽靈宮女子願意選擇的生活方式。

傳回的結論多數無用,白飛飛卻反而開始在意她們傳回的江湖動向,女子柔弱,因爲有那麼幾次竟被她們探得一些秘辛,白飛飛將這些消息都交給素懷整理。素懷,就是曾經的如意,她想捨棄白靜給的名字,白飛飛就做主給她改了這個名字,連帶環翠的名字也一併改去,改作了軒秀。

素懷條理清晰聰慧過人,未被白靜帶入宮中前也曾識文斷字,而且記性強於旁人,事無鉅細,幾乎過目不忘。白靜死後,白飛飛便讓她重拾筆墨。如此幾次信息收集,很快素懷就猜到了白飛飛的用意:“宮主是打算集齊江湖事,萬一他日宮中遭襲時可作傍身只用?”

“你不覺得,很有意思嗎?”白飛飛放下素懷謄寫完的簿冊,轉而翻找起在外的宮人爲她帶回的書冊。

“宮主,屬下還是不明白你的意思。”素懷不解地問着。

白飛飛淺笑:“素懷,我聽說,江湖上有大智大通,一個問題五十兩。我們不妨要價高些,只要我們能給出的消息比大智大通詳細,不愁沒有生意上門。”

“可是宮主,這整個江湖的消息,只憑我們這幾十個姐妹嗎?”素懷承認白飛飛的確想了個看來很輕鬆的方式,但真要做起來,幽靈宮這些人根本就不夠吧?

“所以,我們需要找人合作。”白飛飛隨意抽走了幾本書,“先試試能不能盤下間鋪子吧,可不能等着坐吃山空。”

“是,屬下會傳信給在外的姐妹。”素懷恭聲回答。

白飛飛正要離開書樓,卻又想起一事,轉回身來:“哦,對了,讓你混進老夫人敷面膏藥的藥粉還有剩下的吧?喜歡就留着吧,我打算之後讓你和軒秀也去外面看看,留着傍身也好。”也沒給素懷機會說些什麼,就走出了書樓。

白靜是死在白飛飛手上的。自從素懷提醒了她之後,白靜所謂的噩夢纏身都不過是毒性腐蝕的結果。面容全毀,傷口可怖,是任何一個女子都無法忍受的,白靜雖然沒法治好自己,卻總懷着奢望,日日以膏藥敷面。白飛飛因此找到了機會,讓素懷把藥粉一點點混進白靜淨手的清水和敷面的膏藥裡,白靜果然一日日被毒素侵蝕,最終身亡。白飛飛恨着白靜兩輩子的利用,上一世的全部努力和這三年孝,就當是還了她兩輩子的養恩,從此兩不相欠。

至於走進江湖,或許這樣的機會對素懷和軒秀來說是天大的恩德吧?可是白飛飛卻知道,上一世,自己不是輸給了沈浪,是輸給了自己,因爲從未見識過幽靈宮以外的世界,纔會初見便迷了心失了魂。那般愚昧地犧牲了衆多宮人的事情,她不想再看到,更不會讓她們走上和她一樣的路,所以她會給她們機會讓她們看到幽靈宮外的世界。那個亂花迷眼的世界,如果她們能守住本心,那最好,如果守不住……白飛飛微眯了眼,殺也好、留也好,到那時,她自會做出判斷。

幽靈宮的女子一批又一批走上江湖,又慢慢回到宮中,有人自外帶回了流落在外的幼齡稚子懇求宮主收留,有人沒有交待半句地離開,也有人傷透了心回到原處,發誓再不離開幽靈宮一步。白飛飛沒有特地去找那些離開的人,心不在這裡,強留她們不過徒增怨恨,但是她還是很快得到了她們的消息,是素懷傳信在外的宮人找到的。當素懷來請示白飛飛該對叛宮之人作何處置的時候,白飛飛闔上了雙眼,良久之後才睜開眼輕輕搖頭:“比照之前脫離宮中的待遇立誓廢去內力吧,之後如何,便隨她們去吧。”

白靜死後第二年,白飛飛最倚重的素懷、軒秀離開幽靈宮,此時,素懷已是老成穩重,軒秀卻仍是一團稚氣。原本她們結伴同行,白飛飛並不擔心,然而不過一月,素懷傳回的信中卻告知白飛飛:軒秀貪玩走失,在外宮人正全力尋找。

軒秀機靈善變,白飛飛在宮中雖有些擔心她的下落卻並不擔心她的安危。果然幾日後,素懷就再次傳信:已尋得軒秀的下落,屬下將盡快趕回,有要事與宮主相商。

白飛飛看完後把信箋隨手放在一邊,素懷出宮,她就接手了江湖消息的謄寫整理,也是這時才知道,上一世只爲復仇而活爲沈浪而瘋的自己是多麼盲目。江湖事,她幾乎一無所知,江湖上如此多的傳奇,而她竟只執着着可笑的復仇和愛慾,若非重活一世,她便永遠那般卑微渺小。

素懷快馬加鞭趕回宮中,只帶回了一個消息,白飛飛所計劃的收集江湖消息的事情,消息源頭有了着落。

“軒秀在外頑皮,惹了禍,她自己還沒來得及出手就被人救下,軒秀貪玩就跟着那人回去了。”素懷簡略地說了過程,“軒秀聯絡上在外的姐妹的時候,只說讓我親自去找她。救了軒秀的歐陽情姑娘是怡情院的花魁,怡情院人蛇混雜,反而是收集各方消息的好地方。歐陽姑娘也很樂意爲我們提供消息。”

“很樂意?”白飛飛玩味地重複着這幾個字,“那便與歐陽姑娘合作罷,只是歐陽姑娘打聽消息也屬不易,所有消息就當我們從她那裡買斷的,記得爲她準備酬勞。素懷,你再辛苦一趟,親自去與歐陽姑娘談價錢吧,不用問過我了,都由你決定。”

“是,宮主。”素懷領命退下,休息了一夜後,第二日天未亮時又離宮而去。

與歐陽情的合作談得極爲順遂,但白飛飛始終不明白這樣與名不聞經傳的幽靈宮合作,她的目的何在。

日子一日日過去,素懷談妥事情後,又在外三月便返回宮中,軒秀則在歐陽情身邊賴了幾近一年纔回到宮中。一年未見,白飛飛再次見到軒秀時,只覺得她變了一個人,依然靈動的雙眸,然而卻藏下了狡黠與詭秘,看來純真無比,令人初見便無法設防,只會心生憐惜。白飛飛明白,是歐陽情改變了這個在幽靈宮中只能學到直來直往不懂如何加以掩飾的孩子。

因爲對歐陽情的好奇愈發濃厚,白飛飛甚至將宮主年齡尚幼的女孩送往歐陽情身邊由她□□。歐陽情沒有讓她們染上絲毫風塵女子的風情,反而教會了她們身爲女子的優雅與敏慧,可謂意外之喜。

三年期滿,白飛飛出孝後第一件事情就是離宮去見歐陽情。怡情院中,那個女子執着杯悠然一笑,白飛飛就此結識了前世今生第一個朋友,儘管相互利用、儘管相互隱瞞,她們卻成了彼此一生的至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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