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對於人而言,最恐怖的是什麼,是人心的迷茫。
看不到邊際與任何希望,每天都在極冷與極熱中間交替,只有靜靜躺在腳下不會說話的沙子和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危險在壓迫着人的精神。
尤其是對於袂清淺這種從來沒有到過沙漠的人而言,這種恐懼更是被擴大了千萬倍。她一度覺得自己的快要崩潰。暴曬和缺水是袂清淺再出發之前最擔心的問題,但是,真正出發了才知道,暴曬和缺水卻是最不需要擔心的問題,因爲這些她們早已經在出發前就已經做好了打算。
但是,正如柏瑞特告訴她的,這條路是整個沙漠最危險的道路。
她們剛出發便遇見的毒蠍子,可能還有蝰蛇、蜘蛛等等。
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出現的風沙,漫天的黃沙你隨時可能迷失方向,更甚至於被沙子所掩埋,袂清淺第一次深深地感受以前別人所說的自然的力量。
就連出發時,精神飽滿的柏瑞特還是阿麼喜歡笑,但是已經笑得沒有當初那麼歡暢,而是透着深深的疲倦。
前幾天,她們纔剛剛遇見一次流沙,差一點兒柏瑞特那個活潑又單純的小女孩就葬身於沙漠之下,甚至連屍骨都找不到。
袂清淺還記得那股巨大的力量,拉着柏瑞特的身子不斷地向下沉,柏瑞特驚恐的神情似乎還在眼前,那雙曾經明亮的彎彎的帶着西域特有的深邃的眼睛張得大大的、無助惶恐地看着自己,袂清淺就覺得自己的心揪揪地疼痛。
袂清淺一直都覺得,不管做什麼事情她都不會後悔,但是她這卻是第一次懂得了後悔是什麼意思,我爲什麼要到這裡,僅僅只是爲了救花獨醉?我要爲了那個男人死在這裡嗎?
她開始動搖了。
現在,正是晴空萬里,微風慢慢吹拂,可以說,這是袂清淺她兩出發以來遇見的最好的天氣了。
“你聽見了嗎?”柏瑞特突然停了下來,袂清淺發現她的身體開始發抖了。
袂清淺聽了聽,那是一種很奇妙的聲音,從遠處慢慢飄來的悅耳的樂曲慢慢臨近,彷彿千萬只風鈴在隨風搖動,又宛如千萬根琴絃在輕彈,袂清淺問:“這是什麼?”
柏瑞特回頭,她的臉色袂清淺不知道能用什麼來形容:“魔鬼城。”
魔鬼城——當地有一個傳說,原來這裡有一座雄偉而巍峨的城堡,城堡裡的男人英俊健壯,城堡裡的女人美麗而善良,城堡裡的人們勤於勞作,過着豐衣足食、無憂無慮的生活。然而,伴隨着財富的累積與增加,邪惡卻逐漸佔據了人們的心靈。他們開始變得沉湎於玩樂與酒色,爲了爭奪財富,城裡到處充斥着爾虞我詐與流血打鬥,每個人的面孔都變得猙獰恐怖。天神爲了喚起人們的良知,化作一個衣衫襤褸的乞丐來到城堡。天神告訴人們,是邪惡使他從一個富人變成乞丐,然而乞丐的話並沒有奏效,反而遭到了城堡裡的人們的辱罵和嘲諷。天神一怒之下把這裡變成了廢墟,城堡裡所有的人都被壓在廢墟之下。每到夜晚,亡魂便在城堡內哀鳴,希望天神能聽到他們懺悔的聲音。
這時候,袂清淺她們所在的地方,怪石林立,周圍陰森森的,狂風不斷,旋風一起,飛沙走石,天昏地暗,那美妙的樂曲頓時變成了各種怪叫,像驢叫、馬嘶、虎嘯,又像是身邊嬰兒的啼哭、女人的尖笑,又繼而又像處在鬧市中叫賣聲、吆喝聲、吵架聲不絕於耳。
呼嘯而過的大風席捲起金黃的沙粒,遮天蔽日,袂清淺只覺眼前天昏地暗、怪影迷離,耳旁嗡嗡作響、鬼哭狼嚎,甚至都有些站立不穩。
狂風驟起,黑雲壓頂,鬼哭狼嚎,四處迷離。
風就在這裡迴旋、奔突、呼嘯,一股股如箭的氣流在怪石山間穿梭、激盪,迸發出一聲聲尖厲的巨響,如同冬夜狂野中的陣陣哀嚎,既像冤魂的哭泣,又似猛獸的嘶鳴,更如同妖魔的尖叫,令人毛骨悚然。
袂清淺連忙拉住柏瑞特,以防兩個人在這完全看不清方向的風沙之中走失。她兩往前摸索着,不僅是因爲眼睛被漫天的黃沙弄得睜不開眼睛,而且風大得簡直寸步難行,袂清淺一手捂住防沙帽,一手挽着柏瑞特,雖然看不清路,但是卻一定要走的,生機只在前方。
袂清淺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黃沙似乎把整個空間開闢成爲一個異次元,連時間都無法感知,她們終於摸到了一塊巨石,石頭只有一個豁口,可以容人進去,而且剛剛好可以避風。袂清淺先把柏瑞特推了進去之後,自己也躲進去,出乎意料地,這裡居然還很寬闊。
袂清淺拉過了柏瑞特一手環抱着她,靠着巨石壁坐了下去。
外面的呼嘯聲沒有一點消停的跡象,尖利而刺耳的聲音彷彿是劃在袂清淺的心上,一點一點地瓦解這她的忍耐力。
不知道過了多久,氣溫慢慢降了下來,巨石內部更冷了,縫隙之間衝進來的氣流更是如同刀一樣割在人的皮膚上,袂清淺抱着柏瑞特相互取暖。
外面的聲音猖狂得如同盛大的慶宴,只是卻是來自地獄歡樂,如同魔鬼的笑聲,淒厲且恐怖。
“你後悔了嗎?”袂清淺的氣息落在柏瑞特的耳邊,乾裂的脣擦地她居然有點疼。
柏瑞特卻猛然擡頭,她用自己手握住了袂清淺的手,然後一雙乾淨地如同這裡最晴朗的天空一般透徹的眼睛就這樣闖進了袂清淺的眼睛裡。
“我不後悔,不僅僅是爲了胡其圖哥哥,更是因爲遇見了你,我們一定會活着回去。”
女孩的話擲地有聲,如同預言。
袂清淺沉默了很久,久到柏瑞特以爲這場對話已經結束的時候,她才如同下定決心或者說是一種豁出去的聲音說道:“我們一定會或者回去,然後達成所有的心願,天神會祝福我們。”
不管天神會不會祝福袂清淺,袂清淺卻從小到大信奉一個原則,從不做後悔的事情,就算是苦果也要有自己吃下去的堅持,因爲,就算從來一次,袂清淺覺得自己還是會選擇同樣的道路,不管那條路是對是錯。
袂清淺也突然記起,我來到這個地方,只是爲了活着,活着就沒有退路,人只能往前走。
袂清淺幾乎一夜沒有睡,任誰在這樣一個鬼哭狼嚎的環境裡面都會睡不着,但是一大早她們似乎有個好消息,風似乎停了。
袂清淺和柏瑞特一同出去,柏瑞特觀察了一下四周的情況,指了一個方向,袂清淺點頭示意了一下,兩人便像那個方向走了,奇形怪狀的石頭不斷變化着,袂清淺卻皺了皺眉眉頭:“柏瑞特。”
柏瑞特停了下來,看着袂清淺,她的面色也不是很好。
袂清淺指着身旁一塊石頭,那塊石頭上有一道明顯的劍痕:“我們已經路過這塊石頭三次了。”
鳥撲打翅膀的聲音拉過了柏瑞特的注意力,要知道這種地方很少會出現鳥兒的。
那是一羣禿鷲,它們長大了翅膀,脖子和鳥頭都成了紅色,它們正在爭奪食物,那似乎是一個人,纔剛死不久,他的腹部已經被禿鷲們撕開,就連內臟都已經被吃了一半,鮮血淋漓的樣子。
柏瑞特驚呼了一聲,袂清淺卻死死得看着這個地方——
我們一定會或者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