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滿樓果然找到了花開。花開側身躺在暖亭的欄杆上,手裡拿着一罈酒。暖亭位於半山腰,四周的簾子垂下來,只有他躺着的這一邊簾子半捲起。
正好可以看見山下水閣裡戲班的人排戲。
花滿樓找到他,花開還頗是無奈:“七公子,花家這麼大,你這麼這麼快就找到我了?”他可是看見花滿樓徑直向這邊走來。
花滿樓笑了笑,沒有說話。
花開只好無奈地抓抓頭,站了起來。
韓夜心道:“花開哥哥,我們想請你陪我們出去一趟。”
花開看了看韓夜心,又看了看花滿樓,暗道有些奇怪。因爲花滿樓若是出門,從來沒有找誰陪過他。不知該說他膽子大還是太有信心?不過花滿樓若是誠心想躲開一些人,那簡直太簡單了。
花開點點頭,提起靠在欄杆上的劍。他的劍很長,看起來也很沉重。花開把劍抱在懷裡,似乎在說,兩位小公子,是不是可以走了?
三個人走到大門,見荷姑正等在那裡。荷姑手裡拿着兩件厚披風,笑道:“這天**了下來,似乎要下雪了。”她幫兩人繫上披風,又整理了一番,道:“兩位公子速去速回,不要讓奴婢擔心。”
韓夜心點了點頭。
花開駕來一輛馬車。花滿樓上了馬車,把韓夜心拉了上來,對花開道:“去天橋。”
花開一抖繮繩,兩匹駿馬馬蹄輕踏,就向天橋駛去。
出了花府門前的大街,拐了個彎,街上便越來越熱鬧。韓夜心打開車簾,見街上到處都是小攤,賣着春聯年畫等各種年貨。
街上的人們雖然穿得很厚很臃腫,街上的人們也喜氣洋洋,這兒走走,那兒停停,手裡提着各種各樣的東西。
馬車到了天橋,那街面已經被買年貨的人們佔據,馬車實在是駛不進去。等花開把車停好,花滿樓和韓夜心下了車,三個人也走進熙熙攘攘的人羣中。
天橋一頭的空地上圍了一大圈人,人羣不時傳來喝彩聲。花滿樓和韓夜心擠進去,看到一對父**正在表演雜技。韓夜心認識那個正在表演轉碟子的小**孩,正是彩蝶。
“好!好!”圍觀的人紛紛鼓掌喝彩。彩蝶漸漸擡起一隻腳。她的雙手和嘴裡分別咬着好幾根細長的竹籤,竹籤上面彩碟飛旋。她擡起的那隻腳卻沒有穿襪子,腳上也夾着幾根竹籤。徐老爹扔過幾個盤子,恰好都仍在竹籤頂端。
腳上的碟子也開始轉動起來。
不光如此,彩蝶還開始慢慢旋轉。
衆人都被這小丫頭的表演震懾住。有很多人幾乎每天都來看彩蝶表演的雜技,每次看,都會覺得她實在了不起。
彩蝶慢慢旋轉,她昂着頭,忽然腳下一顫,所有的碟子全都向一邊傾斜下來!
人羣瞬間安靜下來。因爲誰也沒想到會出這樣的變故!
可是彩蝶卻整個身子一仰,那些碟子又在竹籤上恢復了平衡!
人羣爆發出猛烈的掌聲。等表演結束,彩蝶才長長舒了口氣,舉袖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她覺得臉上一涼,擡眼一望,灰暗的天上,已悠悠揚揚地飄下雪花。
徐老爹拿着托盤向圍觀羣衆討要賞錢。因爲快過年了,人們的心情總是更好些,給的賞錢也比較多,連平時白看的人也扔了幾個銅板。
“謝謝,謝謝。”徐老爹一邊謝着一邊走,盤子上忽然多了一個銀****。徐老爹擡起頭來,見到一個圓臉含笑的青年,他的手往下指了指。
兩個披着披風,一身貴氣的孩子站在那兒。其中一個穿黑,一個穿白。那穿白的孩子擡起如玉般的臉,臉上卻沒什麼表情,道:“大叔,我想向您打聽一些事情。”
徐老爹心裡一掂量,道:“小公子,請隨我來。”
彩蝶看見徐老爹引着兩個孩子走到一邊,她認識那個穿黑的孩子,正是大雜院裡的四個轎伕綁架的韓夜心!
徐老爹道:“不知小公子要打聽什麼?”
花滿樓道:“這位大叔,你可認識我的朋友陸小鳳?”
徐老爹道:“當然認識,小陸和我們住了一段時間,前些天還一起上街賣藝。怎麼,他出了什麼事了麼?”
花滿樓眉頭一皺,道:“我已經好幾天沒有見到他了,以爲他還在您這裡。”
徐老爹搖了搖頭:“我也好幾天沒有見到小陸了。有大半個月了吧?”他向彩蝶招了招手。彩蝶走了過來,徐老爹道:“彩蝶,你知不知道小陸現在在哪裡?”
彩蝶低頭看着腳尖,道:“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已經很久都沒有見到他了。”
韓夜心道:“可是陸小鳳前幾天還在說要來看看你們,你們都沒有見到他嗎?”徐家父**一起搖了搖頭。
徐老爹擔心地道:“小陸這孩子,一向有些神龍見首不見尾,經常就不見了。我們以爲這次也是一樣!原來你們也找不到他嗎?”
彩蝶忽然撲進徐老爹的懷裡,仰頭問道:“爹,他不會有什麼事吧?”
徐老爹摸了摸**兒的頭,嘆了口氣道:“小陸那麼聰明,一定不會有事的。”
一直沒再說話的花滿樓此時道:“多謝二位告知,打擾了。”
說罷便轉身走開。
韓夜心跟在他後面,又回頭看了看徐氏父**。彩蝶從他爹的懷裡回頭看他,神**很難形容。
韓夜心追上花滿樓,道:“花滿樓,你有主意了?”
花滿樓道:“那對父**一定有所隱瞞。夜心,我要去他們住的地方看一看。”
韓夜心道:“可是我已經忘了那個地方怎麼走。”
他被抓的時候是夜晚,現在是白天,而且街上到處都是小攤和人羣,景**已經完全不同了。
花滿樓望向花開。花開笑了笑,道:“那對父**住的地方,我大概知道。”
花開平日裡喜歡混跡市井,這些外鄉人聚居的大雜院,他很熟悉。
花開帶着花滿樓和韓夜心穿街過巷,越走巷子越深。韓夜心覺得那種熟悉的感覺又回來了。
花滿樓微微向後一瞥。從天橋出來之後,他就感覺到有人在跟蹤。花開同樣感覺到了,所以才把他往深巷子裡引。當走到一個**叉的巷子前,花滿樓和花開相視一眼,忽然同時向兩邊閃去!
花滿樓拉着韓夜心靠牆而站,花開已經悄悄飛上屋脊,隱去身形。
果然,一個人在前面的巷口探了探,見沒了人,匆忙跑了過來。
他還沒到巷口,就見花滿樓忽然閃身而出。那人嚇了一跳,往後退了幾步,後面卻是抱劍而立的花開。
那個人驚慌起來。
他看起來就像一個無所事事的閒漢。此時他已經被花開嚇得貼牆而站,哆嗦起來。
花開拎起他的衣領,問:“是誰讓你跟着我們的?”
那人連忙搖頭:“沒有人!”他見花開不信,道:“我就是瞧這位小公子出手很闊氣……”所以想順點銀子花花罷了!
他似乎沒有說假話。因爲他看起來既不會武功,也不夠狡猾,倒是一副小偷小摸的樣子十足。
花開鬆開他,拍手道:“不長眼的,竟會把主意打到我們公子身上。”
那人連忙求饒:“小的不敢了,絕對不敢了,求大俠饒命!”
花開看向花滿樓。花滿樓輕輕點了點頭。
花開踢了那人的****一腳:“今天我們公子心情好,饒了你。下次再讓我看見……”
“一定不敢了,大爺饒命,饒命!”
“滾吧!”
那人連滾帶爬地跑開。
花滿樓側身讓了讓。那人經過他的身邊時,卻突然說道:“若想知道陸小鳳的下落,一個人跟過來!”
他的聲音花滿樓聽的清清楚楚,但是花開和韓夜心卻毫無反應!花滿樓心中一驚,望向那人,那人仍舊一副賊眉鼠目的模樣,跌跌撞撞地跑進了另一條巷子中。
竟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從他的外表,一點也看不出他身懷武功,不光花滿樓,連江湖閱歷已經很豐富的花開也沒有看出來!
花滿樓略一沉**,對花開道:“走吧。”
誰也沒有發現他的異常。花開點了點頭,繼續在前引路。
雪越下越大。江南的巷子,阡陌縱橫,既深且窄。不一會,雪花已經在地上積了薄薄的一層。韓夜心已經許久沒有見過這樣的大雪了。他伸出手,接住了飄舞的雪花。一****雪花晶瑩剔透,可以看清楚它的每一個棱角。
“花滿樓,你看!”韓夜心興奮地轉頭頭,把手伸過去,卻見旁邊空無一人。
韓夜心的臉瞬間白了起來!
花開這纔回過頭來,輕輕嘆了口氣。
他把手搭在韓夜心的肩膀上,道:“七公子要去辦一件事,他一定會很快就會回來的。”
韓夜心忽然甩開花開的手。他**膛不斷起伏,那白下去的臉已經紅了起來,道:“你知道他走了?”
花開沒想到韓夜心的反應會如此大,只好默默地點了點頭。
方纔,七公子向他示意,他要獨自走開一會,讓他照顧韓夜心。他雖然想反對,但七公子心意已決,已明確地用目光告訴他,這個命令不可違抗。
花開只好點了點頭。
他很信任七公子!但是絕沒想到韓夜心的反應會這麼強烈。正因爲如此,他也感到不安起來!
見花開的神**也嚴肅起來,韓夜心勉強平定住心跳,知道急也沒用,道:“咱們快去追吧!”
他回頭,望了望身後的巷子。
潔白的雪尚且沒有完全覆蓋住青石板路。一路上只有一大一小兩個足跡。那雙大的足跡很淺,那雙小的足跡卻很深,已經完全把雪踩下去。可是除了他們兩個,卻不見第三個人!
花滿樓呢?
韓夜心急的眼睛都要紅起來。他心裡一遍遍想,爲什麼是今天?爲什麼,他不把花滿樓軟磨**泡地留在花府?
明明,只有一天了呀!
他忽然覺得身子一輕,已經被花開扛上了肩頭。花開道:“七公子是朝那邊去了。”
說罷已經拔身而起!他躍上牆頭,在屋脊間飛奔起來。
韓夜心趴在花開的肩頭,被擄走那一夜的記憶又回來了。他忍住顫慄,極力向下面的巷子望去。同時心裡不住地祈禱着:花滿樓,你可千萬不要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