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沐雖然剛滿五週歲。
可是，他已經懂得生和死的區別了。
所謂死，就是像他媽咪一樣，去一個他看不見也找不到的地方，他永遠沒有辦法見到媽咪，媽咪也沒有辦法和他們生活在一起。
所謂死，就是呼吸停止，心臟也停止跳動。
穆叔叔和佑寧阿姨的小寶寶還沒出生，爹地怎麼可以說小寶寶已經死了？
“你騙人！”
沐沐撲向康瑞城，稚嫩的小手握成拳頭，用力地砸在康瑞城的大腿上。
小傢伙前所未有地抗拒康瑞城，一邊抓撓着康瑞城，一邊大聲哭喊：“你騙人你騙人，我再也不要聽你說話了，我討厭你！”
許佑寧知道沐沐喜歡小寶寶。
也許是因爲他一個人長大，身邊的同學都有弟弟妹妹的緣故，他渴望有人跟他一起成長。
所以，他特別喜歡西遇和相宜，也很期待許佑寧肚子裡的孩子出生。
可是，康瑞城就這麼殘忍地告訴他，許佑寧的孩子已經沒有了。
要知道，因爲媽咪的事情，小傢伙對“死”一直都是十分抗拒的。
沐沐比聽到天崩地裂的消息還要難過，用力地推開康瑞城，回過身尋找許佑寧。
許佑寧看着沐沐，眼睛已經紅了。
孩子從在她腹中誕生開始，一直在經歷磨難和考驗，到現在，甚至生死未卜。
可是，孩子一直很聽話，哪怕現在是容易孕吐的不穩定期，孩子也沒有給許佑寧帶來任何難受。
許佑寧隱隱約約有一種感覺，這個孩子會和她一起共渡難關。
所以，除了第一次聽到劉醫生說孩子已經沒有生命跡象之外，許佑寧再也沒有哭過。
她相信，她和穆司爵的孩子，應該繼承了穆司爵的強悍，也繼承她的堅強。
許佑寧沒想到的是，沐沐會哭得這麼難過。
她心裡彷彿被人扎進來一根刺，一陣尖銳的疼痛擊中心臟。
“佑寧阿姨。”
沐沐的目光找到許佑寧，淚眼朦朧的朝着許佑寧撲過來。
許佑寧把小傢伙抱進懷裡，用手背幫他擦了擦臉上的淚水，輕聲安撫着他：“沐沐，先不要哭。”
這一次，沐沐沒有聽許佑寧的話，他的眼淚就像打開閥門的水龍頭，淚水源源不斷地涌出來。
小傢伙抓着許佑寧的手臂，哭着問：“佑寧阿姨，爹地說的是不是真的？”
康瑞城站在門邊，怒氣沉沉的給許佑寧下了一道命令：“阿寧，告訴他實話。”
許佑寧看都沒有看康瑞城一眼，給了沐沐一個微笑，否認道：“不是，小寶寶好着呢，爹地是騙你的。”
沐沐對許佑寧，從來都是無條件地信任。
聽許佑寧這麼說，小傢伙一秒鐘止住眼淚，衝着康瑞城扮了個鬼臉：“略略略，就知道你是騙我的！佑寧阿姨的小寶寶好着呢，我纔不會上你的當，哼！”
康瑞城知道，這種時候，沐沐相信許佑寧多過相信他。
他瞪了許佑寧一眼，責怪她爲什麼不告訴沐沐實話。
他已經受夠沐沐那麼關注穆司爵的孩子了！
如果沐沐真的那麼喜歡小孩，他完全可以和許佑寧生一個和沐沐有血緣關係的孩子出來！
這種事，他不需要穆司爵代勞！
沐沐自然也注意到了康瑞城的眼神，但是，他理解爲康瑞城生氣了，因爲佑寧阿姨告訴他實話。
可是，他想不明白，爹地爲什麼要騙他，說穆叔叔的寶寶已經去了他媽咪那個世界。
難道爹地是壞人嗎？
沐沐扁了扁嘴巴，轉過身，整個人倒進許佑寧懷裡。
他抱住許佑寧，撒嬌道：“佑寧阿姨，我覺得穆叔叔的寶寶不想看見我爹地，因爲爹地太壞了，你快讓他走！”
許佑寧默默地感嘆，沐沐年齡雖小，可是，甩得一手好鍋啊！
她給了康瑞城一個眼神，示意康瑞城先離開。
康瑞城看了沐沐一眼，小傢伙卻不願意看見他，用後腦勺對着他。
他只能離開，順手幫許佑寧帶上房門。
確認康瑞城已經走了，沐沐才從許佑寧懷裡擡起腦袋，小臉上滿是不解：“佑寧阿姨，爹地爲什麼要騙我？”
許佑寧總覺得，如果她不把事情解釋清楚，沐沐還會糾結好久。
她沉吟了半晌，組織出一套勉強說得過去的措辭，說：“因爲嫉妒。”
沐沐萌萌的眨巴眨巴眼睛：“佑寧阿姨，‘嫉妒’是森麼？”
許佑寧條分縷析的解釋道：“你爹地不喜歡穆叔叔的，你知道嗎？”
沐沐點點頭：“我知道啊，然後呢？”
“然後，穆叔叔是小寶寶的爸爸啊，你爹地連帶着也不喜歡小寶寶了。可是你一直提小寶寶，你爹地就不高興了，他不喜歡你把太多的注意力放在小寶寶身上，所以才騙你說小寶寶已經沒有了。”
許佑寧煞有介事的樣子，說得跟真的一樣。
沐沐聽得一愣一愣的，過了好一會才完全消化了許佑寧的話，皺了一下眉：“爹地好幼稚啊，他怎麼可以說這種謊話呢？”
“……”許佑寧選擇靜默，不予置評。
“啊！我想起來了！”沐沐很激動地瞪大眼睛，“芸芸姐姐說過，這叫——吃醋！”
吃醋是用在男女感情上的，沐沐這麼說，雖然不太對，但道理是一樣的。
許佑寧“咳”了聲，聲音乾乾的，“你就當你爹地是吃小寶寶的醋了吧……”
沐沐“哼哼”了兩聲，摸了摸許佑寧尚未顯懷的肚子，自顧自的說：“小寶寶，我爹地只是吃醋了哦，你不要生氣哈！等你出來了，我會照顧你的！”
許佑寧愣了愣。
小傢伙苦思冥想，連吃醋都搬出來了，原來只是想幫康瑞城解釋？
不管怎麼樣，小傢伙和康瑞城之間的血緣關聯，是怎麼都割不斷的吧，他再怎麼不喜歡康瑞城的行事風格，可是，他終究還是愛康瑞城這個爹地的。
但願，康瑞城配得上這個孩子的愛。
許佑寧牽住沐沐的手：“走吧，我們下去吃飯。”
沐沐摸了摸肚子，好像真的餓了。
他蹭到站直，拉着許佑寧往外跑：“好呀！”
下樓的時候，許佑寧突然想起什麼，問沐沐：“這次，你有請護士姐姐幫你聯繫芸芸姐姐嗎？”
“有哦！”沐沐蹦蹦跳跳，頗有成就感的樣子，“我超級幸運的，又碰到上次的護士姐姐，她幫我給芸芸姐姐打電話啦！”
許佑寧徹底放心了。
沐沐親自聯繫了蕭芸芸，蕭芸芸一定會在第一時間聯繫蘇簡安，這個時候，蘇簡安和陸薄言已經趕到醫院了吧。
她再也沒有後顧之憂了。
阿姨準備了沐沐和許佑寧喜歡的飯菜，沐沐胃口大開，蹦過去爬上椅子，也不等康瑞城，自己先開始吃了。
小傢伙是有理由的：“我是小孩子，我餓了就要吃飯，不然我長不高的話誰來負責？”
許佑寧見康瑞城一動不動，走過去叫了他一聲：“吃飯了？”
康瑞城就像沒聽見許佑寧的話一樣，自顧自地翻着手上的報紙。
許佑寧這才反應過來，康瑞城生氣了。
她直接問：“你想怎麼樣？”
“明明就是你騙了沐沐。”康瑞城“唰——”的一聲合上報紙，“阿寧，你爲什麼要給他一個不存在的希望？以後看不見孩子，你打算怎麼跟沐沐解釋？”
“我也不想騙沐沐，只能怪你搞錯了一件事。”許佑寧坐到康瑞城對面，冷視着康瑞城，說，“就算你想讓沐沐知道，穆司爵的孩子已經沒了，也應該由我來告訴沐沐。
“只要我好好跟沐沐解釋，他會接受事實的。可是，你突然開口說孩子死了，你不知道因爲他媽咪的事情，沐沐最討厭聽到‘死’字嗎？
“康瑞城，我真不知道你是怎麼爲人父的！”
“……”一時間，康瑞城無言以對。
許佑寧接着斥道：“你一點都不瞭解沐沐，你只是想控制他。這樣子下去，你和沐沐的距離只會越來越遠。還有，沐沐是很有主見的孩子，你控制不了他的。”
康瑞城雙手掩面，很苦惱的樣子：“阿寧，我該怎麼辦？”
許佑寧說：“我只有一句話：以後，好好聽沐沐說話。”
不等康瑞城理解這句話，許佑寧就起身往餐廳走去，和沐沐吃飯。
不一會，康瑞城也走過去。
沐沐看了康瑞城一眼，神色裡流露出一些不情願，但最後還是開口道：“爹地，吃飯。”
康瑞城“嗯”了聲，隨手給沐沐夾了一筷子菜。
沐沐已經很久沒有享受康瑞城的這種待遇了，明亮的悅色浮上他的臉龐，他慷慨又直接地給康瑞城夾了一個可樂雞翅。
這是今天的餐桌上他最喜歡的菜！
飯後，康瑞城提醒許佑寧，說：“找個時間，重新回去做個檢查。”
許佑寧點點頭，牽着沐沐去打遊戲。
打到一半，沐沐突然嘆了口氣。
許佑寧疑惑：“怎麼了？”
沐沐拖着下巴，一副小大人的樣子：“佑寧阿姨，你說，陸叔叔和簡安阿姨見到唐奶奶了嗎？”
許佑寧看了看時間，笑了笑：“放心吧，他們肯定早就見到了！你不要忘了，陸叔叔很厲害的！”
沐沐很認同許佑寧的話似的，歪了一下腦袋：“唔，我也很厲害的！”
說完，小傢伙對許佑寧開炮。
許佑寧反應過來，忙不迭應付小傢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