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沐哥哥!”
似乎是在一個精心打理的別墅花園裡。
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臉上綻開小天使般的笑容。
這一次,不只是眼睛,她的整張臉、整個人,都清清楚楚地顯現出來。
陸相宜。
五六歲的陸相宜。
出現在周森夢裡。
她身後以及四周圍還有很多人,有跟她同齡的孩子,也有大人。
那些人,統統淪爲背景。
周森的夢中,只有她是清晰的,只有她的聲音能傳進他的耳朵。
“沐沐哥哥,你過來呀!”
天使般的小女孩朝着他招手,他腳步未動,心已經先動了……
周森不知道他過去沒有,因爲就在這時,他平靜地睜開眼睛,從夢境回到現實。
他看了一眼時間——凌晨兩點。
在沒有陸相宜的房間,在絕對寂靜的環境中,他聽見自己的心跳微微加速——是夢中那種心動的感覺。
對陸相宜心動、喜歡她,原來都是他記憶深處的本能。
這可能是一種伴隨着他長大的本能。
所以車禍後十年,他毫無恢復記憶的跡象,但是一回到A市、一見到陸相宜,他就在夢中記起了她的雙眼、聽見了她的聲音。
遺憾的是,她不記得他長什麼樣了,所以沒有認出他來。
“相宜,我是沐沐哥哥。”
不知道他對陸相宜說出這句話時,她會是什麼反應。
他很期待!
周森想着,在一種平靜的幸福中再度閉上眼睛,而遠在丁亞山莊的蘇簡安,驀地驚醒。
她半夢半醒間,突然意識到什麼,長吸了一口涼氣猛地坐起來。
然後,她就像石化了,維持着坐起的姿勢,一動不動。
陸薄言跟着醒了,扶住妻子,“簡安,你怎麼了?”
蘇簡安的瞳孔被震驚放大,那裡面似乎形成了一個漩渦,要將她自己吸進去。
“剛纔那個艾莉,是HS資本大老闆的女兒,喜歡他很多年了。”
“艾莉的父親許諾,只要他們結婚,HS資本就是艾莉的嫁妝。”
這些話,是一個多月前,她們在一家餐廳偶遇艾莉之後,相宜親口對她說的
再結合她今天晚上聽到的、關於沐沐的消息……
相宜說的,不就是沐沐嗎?
他們見面了?還在一起了?
因爲太不可思議,蘇簡安只覺得周身一陣陣發涼,世界在劇烈地旋轉……
這是他們最害怕的事情,所以那年,他們纔會狠心把沐沐送走,清除了所有跟沐沐有關的痕跡,也不再在相宜面前提起沐沐。
他們要將這個人,從相宜的世界清除。
所以,沐沐改名、出車禍失憶的事情,相宜統統不知道。
他們以爲自己築起的壁壘足夠堅硬,足夠牢固,足夠將兩個孩子阻隔在兩個世界了。
他們以爲,這兩個孩子再也不會有交集。
那天,相宜說起自己的男朋友,眼神那樣明媚,神采那樣飛揚,蘇簡安只記得女兒沉浸在美好愛意中的樣子,沒有太將她的話放在心上。
以至於應酬時聽到周森那些消息,她並沒有聯想到。
直到剛纔半醒半睡間,她突然模模糊糊地記起相宜的話,自然就聯想到會不會是沐沐……
她不敢相信這樣的巧合!
“不,不可能……”蘇簡安搖着頭,試圖否定自己的聯想,“不會的!”
“簡安,看着我!”陸薄言捧住妻子的臉,目光堅定且有力量,“告訴我,怎麼了?”
蘇簡安突然撲進陸薄言懷裡,臉貼在他的胸口,緊緊抱着他。
她慶幸自己沒有在應酬時反應過來。
失態不說,陸薄言一定會察覺到異常。
她還不知道怎麼跟陸薄言說起這件事。
一邊是自己最愛的人,一邊是他們最愛的女兒,她會想傷害誰呢?
陸薄言輕撫着蘇簡安的後腦勺,彷彿哄着一個受了驚嚇的小姑娘,“做惡夢了?”
這也是蘇簡安唯一能想到的藉口。
她在陸薄言懷裡點了點頭。
“晚上見到沐沐,你是不是想起了過去的事情?”陸薄言擁着蘇簡安躺下,用抱着她的力道給她力量,“簡安,那些事情都過去了,一切都結束了。”
不,一切又開始了!
這一次,受傷害的不是他們,而是無辜的下一代!
蘇簡安恨不得馬上就天亮,她馬上去搞清楚沐沐和相宜是不是在交往……
僥倖心理促使她覺得不是。
如果是,她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告訴陸薄言,又該如何讓相宜停止這場戀愛,更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陸薄言看不見蘇簡安的表情,不知道她的恐懼和猶疑。
他以爲她就是單純地做了個噩夢,還笑她:“陸太太,你說你怎麼越活越像個小姑娘了?”
蘇簡安調整好狀態,反問他:“不好嗎?”
陸薄言哪裡敢說不好,抱住他的“小姑娘”,展現出極強的求生欲:“好,特別好,我很享受!”說着說着,就又往不正經那方面說了。
蘇簡安哭笑不得,親了親他,逼着他睡覺。
可是半夜被弄醒的男人,挺有興致的。
蘇簡安只好耍賴,緊緊抱着他說自己睡着了。
陸薄言對她的寵溺一如當年,還是放過她,“睡吧。”
蘇簡安鬆了口氣,但這個夜晚,她其實再也沒有睡着。
第二天,陸相宜走出房間,正好看見媽媽。
她剛跟周森打了個電話,臉上泛着幸福的紅暈,聲音都是輕快的,“媽媽,早!”
相較之下,蘇簡安的狀態就沒有那麼好了。
深夜反應過來的事情浮上她的腦海,她看着女兒幸福的樣子,只覺得有什麼堵住了她的心口,另她難以呼吸。
她還不得不擠出一抹笑,“一大早,發生了什麼這麼開心?”
陸相宜挽着媽媽的手下樓,“就是開心!”
談了戀愛的人就是這樣。
難過總是來勢洶洶,而開心起來,也不需要什麼特別的理由。
蘇簡安看得出來,自從談了戀愛,相宜還是開心居多。
她昨晚曾經想過,周森是不是已經恢復了記憶,但他沒有去看醫生,而是默默回到了A市,偶遇相宜,然後追求她。
他想用這種方式報復他們。
可是相宜幸福的樣子,不像是被虛假的幸福蠱惑了。
她在這段關係裡,是真的收穫了幸福,是真的被人捧在手心裡、當成珍寶一樣呵護着。
他們明明都不記得對方了!
蘇簡安看着女兒,目光逐漸複雜,但在發現陸薄言下樓後,又迅速調整好了狀態。
她想了一個晚上,還是打算自己先搞清楚。
否則按照陸薄言的脾氣,沐沐接下來的處境會很糟糕,相宜也會手足無措。
她必須想辦法,把這段錯誤的緣分對兩個孩子的傷害降到最低。
陸薄言徑直走過來,擁着太太調侃女兒,“我們家的賴牀小能手,最近居然都不怎麼賴牀了?”
“我約了歡歡,晚點跟她一起討論畢業作品!”陸相宜不滿地嘟囔,“爸爸,我沒有那麼懶的,我是有追求的!”
“好好,你有追求。”陸薄言當然是永遠寵着女兒,“你們的畢業作品,怎麼還在討論階段?不是已經排練過很多次了?”
陸相宜就說又有點改動,以及爲什麼又改了……
蘇簡安聽了,心情愈發複雜。
陸薄言當爸爸的,一時間內心也是五味雜陳,最後說:“既然你談這個戀愛,還有這種好處,那爸爸支持你好好談!但是,如果那小子讓你不開心了,你不要眷戀,馬上離開他!”
“知道了~”
陸相宜答應得很乖很甜。
這個時候,她完全沒有想過,周森有一天會讓她不開心。
蘇簡安把一片面包遞給陸薄言,“多吃點,少說話!”她怕陸薄言將來後悔自己說過這些話!
他突然接受了女兒談戀愛的事情,是因爲沐沐回來了。
他哪裡能想到,女兒就是在跟沐沐——如今的周森談戀愛!
陸薄言接過麪包,“難道我說的沒有道理?”
蘇簡安笑了一聲,“有道理,倒是不多!陸先生,你不要一副很懂的樣子,你沒有談過戀愛好吧!”
陸相宜又逮到嘲諷爸爸的機會了,“唔,但是爸爸有十幾年的暗戀經驗啊!”
蘇簡安配合女兒,“要說暗戀,你爸爸確實沒有對手。”
只有陸總受傷的世界達成了……
吃完早餐,陸相宜就回房間跟易歡歡連線了,蘇簡安藉口說今天想偷懶,要去找許佑寧。
她沒有想到,念念也在。
念念一看蘇簡安的樣子,就知道她有話要跟媽媽說,於是說:“我去樓上書房。”
蘇簡安知道,念念去了M國之後,一直在悄悄關注着沐沐。
沐沐在A市的動向,他應該還算清楚。
她叫住念念,說:“這件事,阿姨也希望你知道。但你要答應阿姨,先不要告訴其他人,尤其是西遇和你陸叔叔。”
許佑寧和念念的神色,幾乎是同時嚴肅起來。
他們看着蘇簡安,問她發生了什麼。
“相宜談戀愛,你們都知道。”蘇簡安說起來,依然覺得兩個孩子的緣分太莫名了,“我昨天跟薄言去應酬,意外看見了一個人,他可能就是相宜的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