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出自己最想說的話。
但她也看到了程子同臉上的肌肉在顫動。
她忽然意識到，如果她平常說出這樣的話，他可能就是生生氣，冷笑兩聲的反應。
可她當着季森卓這樣說，等同於打了他一個耳光。
她猛然意識到此時此刻，自己在意的竟然是他的感受……她被自己的想法嚇到了，她都被他逼到這份上了，她怎麼還有工夫在意他的感受！
她無法接受這樣的自己，轉身跑出了包廂。
“媛兒！”季森卓追了出去。
符媛兒跑出飯店，晚風拂面，她漸漸冷靜下來，沿着街邊漫無目的往前走着。
一輛車在路邊停下，季森卓下車來到她身邊。
“媛兒。”他眼裡帶着歉意。
符媛兒深吸一口氣，其實應該抱歉的是她，因爲她，他才被捲到一團糟的事情裡。
“上車吧。”他輕聲勸慰。
這一次，符媛兒沒有倔強的拒絕。
季森卓帶她來到海邊。
兩人沿着海邊漫步，感受着輕細海浪拍打在腳上的柔和。
“我記得你喜歡來海邊，”季森卓柔聲說道：“可惜我以前沒陪你來過幾次。”
是啊，有煩心事的時候，她喜歡來海邊走一走。
但她的整個青春期，唯一的煩心事，就是季森卓不喜歡她。
所以來海邊，想的也都是他。
如今他就在身邊，陪着她在海邊漫步，就像她曾經期待過很多次的那樣。
可是爲什麼，她並沒有美夢成真的歡喜。
“媛兒，你不開心嗎？”他問。
符媛兒誠實的點頭。
“是因爲程子同？”
她也誠實的點頭，“他跟我搶公司，讓我難堪……自從他堅持要跟我結婚的那一刻，我跟他就是仇人了。”
季森卓停下腳步，面對遠處茫茫大海，“你根本不是因爲這些不開心。”他說。
“不是因爲這些……？”她不明白。
“傻瓜，你愛上程子同了。”他又說。
符媛兒不禁怔然。
這句話從他嘴裡說出來，感覺有點奇怪。
她該怎麼說，說她知道自己曾經的確對程子同動心，但很快就被現實打得心碎破裂？
這些話，對誰說也不能對季森卓說啊。
“是嗎，我怎麼不知道？”她只是淡淡的，一笑置之。
季森卓輕聲一嘆，目光仍停留在大海深處，“世間上的事情，有幾件能完全如自己的願望。能碰上自己真正喜歡的人，也許就是上天的恩賜了，媛兒，我現在明白，愛不是佔有而是成全。你大可去追求你想要的，不用顧念我，只是我想讓你知道，如果你受傷了，想回頭的時候，我永遠會等着你。”
符媛兒有些恍惚，他說的這些，曾經應該是她的臺詞。
“你何必等……”她輕輕搖頭，“人生還這麼長……”
“好，那我就等到，我能堅持到的極限爲止。”
她不禁好笑：“這麼容易更改嗎……季森卓，你何必爲了補償我，委屈自己。那些年我對你做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的。”
他並不欠她。
季森卓注意到她用的詞，“那些年”，她對他的感情，真的已經成爲過去式了。
他想要重新獲得她的感情，就要從頭開始了。
“以前的事不要再想了，”他安慰她，“我們都順其自然吧。”
順其自然，多麼無力，但又多麼有用的詞兒。
兩人並肩站着，靜靜聽着海浪翻滾的聲音，那些往事也隨着海浪遠去了。
兩人的心緒都平靜下來，可以說一說擺在眼前的事情了。
“你想要和程子同競爭對藍魚公司的收購嗎？”她問。
“就當是爲了季家，我也要爭這一次。”他說。
的確如此，季媽媽爲了這件事費了很多功夫，只差最後一口氣了，憑什麼程子同來攪和。
“那我……”
“你想站在誰這一邊都可以。”季森卓微微一笑，“這是我和程子同之間的事。”
符媛兒點頭，“我不會讓你們任何人爲難。”
“送你回去？”他問。
“坐你的車到市區吧。”
到了市區之後，符媛兒自己打了一輛車離開了。
她也沒有告訴他，自己要去哪裡。
他這纔看得清清楚楚，原來她早已在他們之間劃上了一條線……
這時，他的電話響起，是助理打過來的。
“季先生，程子同那邊消息箍得很緊，我們打聽不到底價。”助理已經盡力了。
季森卓明白的，他沒有勉強，轉而問道：“我們的底價確定了沒有？”
“已經確定了，相關資料發到了您的私人郵箱。”
“好，在現有底價的基礎上再提高百分之二十。”
助理詫異：“這樣我們太虧了。”
“只要能贏程子同，就不算虧。”
“好，我們聽您的吩咐。”
“另外，已經和藍魚公司約好時間了嗎？”他問。
助理點頭：“藍魚公司的負責人不敢得罪程子同，也不敢得罪季家，所以約好明天下午三點三方一起碰頭，當場宣佈您和程子同給出的底價，價高者得。”
這倒不失爲一個公平的辦法。
“那就明天下午見分曉了。”
**
符媛兒回到了程家。
家裡人都已經睡了，別墅內外一片安靜。
她走上通往別墅大門的臺階，想着等會兒用什麼辦法叫醒子吟，然而目光一閃，卻見子吟坐在臺階旁邊的椅子上。
她整個人蜷縮着，雙臂抱着腿，下巴搭在膝蓋上，注視着花園大門的方向。
不知道她有沒有瞧見符媛兒，反正她沒有理會。
符媛兒忽然明白了什麼，“你……在等他程子同？”
子吟沒出聲。
符媛兒走上前幾步，“程子同這會兒應該忙的焦頭爛額，今晚不會回來了。”
“他在忙什麼？”子吟終於出聲。
符媛兒冷笑：“他在忙什麼，你還要問嗎？”
她那麼高超的黑客技術，想知道什麼沒辦法。
子吟仍看着大門方向，目不轉睛，“我曾答應過他，永遠不偷窺他的手機和電腦。”
符媛兒有些詫異，他不讓她偷窺，她就真的不偷窺了？
她有這麼聽話嗎？
符媛兒心頭一動，腦子裡模模糊糊的想到了什麼，但看得還不太清楚。
“哦，”她淡淡答了一聲，接着說道：“那你肯定也不知道，他正在爲什麼焦頭爛額吧。”
子吟終於將目光轉向她，那是一種極爲銳利的眼神，彷彿想要一眼將符媛兒的心思看穿。
符媛兒忽然明白了一件事，程子同身邊的女人如同走馬觀花，絡繹不絕。
卻很少有人注意到，子吟纔是留在他身邊最久的女人。
子吟，何止是不簡單。
但這，這一次正好可以幫到她。
“他和季家正在競爭收購一家公司，他的勝算不見得有多大。”她說道。
“你爲什麼告訴我這個？”子吟狐疑的問。
她的第一反應當然是懷疑，符媛兒給她設下了什麼陷阱。
符媛兒不以爲然的笑了笑，“我告訴你，不是想要害你，而是我希望程子同能贏。”
“季森卓不是你的舊情人嗎？”子吟問。
“舊情人……”她哼笑一聲，“是啊，我曾經那麼愛着他，但他給過我一個好臉色嗎？”
“雖然他現在回頭了，但換做是你，你願意接受這種施捨的感情嗎？”
“我符媛兒，不是沒人要。”
“你跟我說這些也沒用，”子吟聳肩，“你想讓我怎麼幫你？”
“不是幫我，是幫程子同。”
她說出自己的想法：“你找出程子同的底價，我故意透露給季森卓，讓他根據程子同的底價調整價格，程子同就可以將計就計，立於不敗之地了。”
“你的辦法倒是挺好，但我答應過子同哥哥，永遠不偷窺他的電腦和手機。”
“你偷窺了，有誰知道？”
子吟的臉色仍然很堅定，她很明白，即便現在不知道，但程子同知道的那一天，她就無法挽回了。
“好吧，”符媛兒只能退而求其次，“你自己不動手，你教我怎麼做，我來動手。”
“你爲什麼要幫他，你想討他歡心嗎？”子吟問。
“你……就當是的吧，”符媛兒尷尬的抿脣，“你知道的，符家的生意都在程子同手裡管着……他現在和季森卓競爭，我除了幫他別無選擇。”
她連中立都不行，中立就是幫季森卓。
或許從她的話中充滿了真實的無奈，子吟堅決的臉色終於出現了一絲裂縫。
“我可以幫你，但我有一個條件，”她眼波閃動，“你不能讓子同哥哥知道是我幫的你。”
“沒問題。”
說着，只見子吟一聲冷笑，手中舉起了一支錄音筆：“你剛纔說的話全都錄在裡面了，別想反悔哦。”
符媛兒一愣，完全沒想到子吟竟然早有準備。
可她回來程家找子吟，根本不在計劃之中，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子吟怎麼會早有準備？
只有兩種解釋。
第一，子吟習慣隨身攜帶一支錄音筆。
第二，她的電話也在子吟的監控範圍內，所以對她的行蹤瞭如指掌。
不管是哪一種解釋，都讓符媛兒心底不寒而慄。
程子同真的不知道，自己身邊有這麼一個雙面人嗎！
也許他並不是不知道，他不是也在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子吟能帶給他的所有信息嗎！
不管是子吟，還是程子同，在她看來都越來越像一個可怕的謎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