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言，你保護沐沐，相當於保護康瑞城。你做這樣的決定，等於是在放康瑞城出境。”高寒看着陸薄言，一字一句地確認道，“你真的想好了？不會後悔？”
“……”
陸薄言當然知道，他選擇保護沐沐，等於選擇放過康瑞城。
他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後悔。
他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如果今天傷害到沐沐，他將來一定會後悔。
陸薄言直迎上高寒的目光，不容置喙的說：“按我說的去做。”
高寒知道，這就是陸薄言最後的決定，任何人都無法改變。
高寒無奈之下，只好把陸薄言的原話轉告上司。
陸薄言的威脅，精準而又致命。
國際刑警不願背上罵名，只好放棄轟炸，轉而想辦法讓康瑞城的飛機降落。
今天能不能抓到康瑞城，表面上看，答案尚不能確定。
但實際上，他們幾乎已經知道答案了……
所有人看着陸薄言，偌大的辦公室就這麼安靜下去。
佛整個世界都安靜下去……
唐局長示意其他人離開，只留下高寒和白唐。
白唐深呼吸了一口氣，辦公室的氣氛，終於沒有那麼沉重。
唐局長拍拍陸薄言的肩膀，說：“薄言，你要理解大家的失望。”
陸薄言說：“我理解。”
他也是失望的。
他準備了這麼多年，終於信心滿滿地出擊，最後因爲一個孩子，他放棄了還給父親一個公道的機會。
這個機會，他和父親都已經等了十五年。
但是，他知道，父親不會怪他。
他甚至確定，父親會贊同他這麼做。
他很小的時候，父親就告訴他，生命是世界上最可貴的東西，人要尊重每一個生命。
沐沐是無辜的，他甚至不知道康瑞城做過什麼。所以，就算康瑞城利用沐沐，他們也不該讓沐沐爲康瑞城的過錯付出代價。
至於康瑞城，他當然不會就這麼放過，讓他在境外逍遙。
總有一天，他會親手抓住康瑞城，讓康瑞城爲自己犯下的罪付出代價！
“我們也理解你的選擇。”唐局長笑了笑，接着說，“薄言，你爸爸看見你沒有被仇恨矇蔽雙眼，依然謹記他的教誨，他會很開心的。相信我，你爸爸一定一點都不介意你今天沒有抓到康瑞城。”
白唐聽到這裡，終於聽懂了，也終於想起來，陸薄言的父親是一個多麼善良的人。
小時候，他們去海邊玩，他看見一條魚擱淺在沙灘上掙扎，並不太清楚發生了什麼，只是覺得小魚兒掙扎起來挺好玩的，於是一直看。
掙扎到後面，魚兒其實已經快要不能動彈了。
後來是陸薄言的父親走過來，告訴他魚要生活在水裡，問他知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
白唐懵懵懂懂的問：“陸叔叔，我要怎麼做啊？”
陸薄言的父親指着魚兒說：“你看這條小魚，它憑自己的力氣肯定是回不了大海了。但是，你可以幫它。你只要把它撿起來，扔回大海，它就可以活下去。”
白唐開始賣萌，嘟了嘟嘴巴，問：“可是我爲什麼要幫它呢？”
“因爲它是一個生命。”陸薄言的父親把魚撿起來，放到白唐的手掌心，“在它面前，你是強者，它是弱者。強者有能力，應該幫助有需要的弱者。還有，拯救一個生命，是不需要理由的。”
“……好吧！”
白唐懵懵懂懂的把小魚扔回大海，看見魚兒重新遊動起來，然後一頭扎進大海。
那一刻，白唐有一種真真實實的“拯救了一條生命”的成就感。
後來，白唐經常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幫助別人，但不是爲了那種成就感，而是因爲他牢牢記住了陸薄言父親的話。
所以，他們家老唐說的對，他那善良的陸叔叔假若在天有靈，一定不希望他們傷害沐沐。
畢竟沐沐比海邊擱淺的魚可愛多了！
想到這裡，白唐莫名地有些想哭，最後因爲覺得矯情，硬生生忍住了，拍了拍陸薄言的肩膀，說：“我也相信陸叔叔一定會贊同你的選擇。”
陸薄言點點頭，用目光向白唐表達謝意。
高寒說：“我也不想傷害沐沐。”
說到這裡，至少，他們這些人的意見是統一的。
這已經十分可貴。
唐局長走過來，說：“薄言，這個結果，需要你去告訴大家。我和高寒他們今天晚上，還有的忙呢。”
他們只是放棄了直接轟炸康瑞城的飛機，並沒有放棄抓捕康瑞城。
只要有一絲抓捕康瑞城的機會，他們都不會放過。
儘管……機會其實已經十分渺茫。
“辛苦你們。”陸薄言說，“我去趟醫院。”
陸薄言走出警察局的時候，已經是凌晨一點多。
在春天的氣息中，路邊的梧桐樹已經長出嫩綠的新葉，暖黃的路燈光從梧桐的枝葉間傾瀉下來，溫暖地照亮道路。
但穿堂而過的風還是有些寒冷。
陸薄言恍惚意識到一件事——
抱着大展宏圖的決心回a市的康瑞城，已經在一場混亂的掩飾下，離開了這座城市。
康瑞城的計劃被他們阻止了，但他們也沒能成功抓到康瑞城。
這場戰役的輸贏，實在不好下定論。
“陸先生，回家嗎？”保鏢打開車門，問陸薄言。
陸薄言雙手插-進大衣的口袋：“去醫院。”
車子開出去一段路，陸薄言打開手機，才發現有一個沈越川的未接電話，還有一條來自蘇簡安的消息——
“薄言，我們懷疑一切都是康瑞城的陰謀。康瑞城根本不是要對佑寧下手，而是想逃走。越川打電話想告訴你，但是你沒有接電話。不過，你應該早就發現了吧？”
陸薄言回了條消息問蘇簡安：“你什麼時候發現的？”
蘇簡安幾乎是秒回：“你有時間了？”接着又發了一條，“現在情況怎麼樣？”
“事情都辦好了。回去仔細跟你說。我現在要去一趟醫院。”陸薄言停頓了一下，追問，“你還沒回答我，你什麼時候發現的？”
“你走後過了一會兒，我才突然反應過來的。”
蘇簡安的消息看起來有些挫敗。
很明顯，她希望自己可以快點反應過來。
“反應已經很及時了。”陸薄言說，“不愧是陸太太，聰明！”
蘇簡安笑了笑，確認道：“你們都沒事吧？”
陸薄言遲了一下才回覆：“沒事，我先去醫院找司爵。”
“好。”
蘇簡安最後發來一個親吻的表情。
陸薄言看着對話框裡可愛的表情，笑了笑，把手機放回大衣口袋。
車子很快開到醫院。
這一次，陸薄言直接讓保鏢開到住院樓樓下。
阿光還在樓下，看起來像是剛忙完。
看見陸薄言，阿光走過來打了聲招呼：“陸先生。”
陸薄言“嗯”了聲，問：“醫院什麼情況？”
“康瑞城派了不少人來醫院，醫院剛纔被鬧得一團糟，警方剛把康瑞城的人帶走。”阿光明顯一肚子氣。
陸薄言皺了皺眉：“康瑞城對佑寧，動真格的？”難道醫院這一出，不是康瑞城虛晃的一招？
阿光咬牙切齒地說：“康瑞城派了很多人來醫院，不是想帶走佑寧姐，他是想……殺了佑寧姐。如果我們不是早有準備，而且準備充分，康瑞城說不定會得逞——他那幫手下跟瘋狗一樣！”
陸薄言的太陽穴狠狠一震——
康瑞城派人來醫院，居然是想殺了許佑寧。
康瑞城的目的是什麼？
讓穆司爵痛苦一輩子？然後他自己逃到境外去逍遙一輩子？
做夢！
陸薄言給高寒打了個電話，交代只要不傷害到沐沐，他們一但找到康瑞城，可以直接擊斃康瑞城。
康瑞城這樣的人，活着或者死去之後才接受法律的審判，沒有區別。
陸薄言掛了電話上樓，發現穆司爵不在客廳，在房間陪着許佑寧。
外面的世界已經天翻地覆，許佑寧依舊睡得很安穩。
陸薄言讓穆司爵出來一下。
在夜色的襯托下，穆司爵的身影更顯高大，也更顯得陰沉壓抑。
“佑寧怎麼樣？”陸薄言問。
“她沒事。我不會讓康瑞城的人靠近她半分。”穆司爵擡頭看向陸薄言，“你那邊的情況，我都知道了。”
“……”陸薄言不語。
“我支持你。”穆司爵說，“不傷害無辜的人，是我們的原則。更何況，那個人是沐沐。”
“你只能支持我。”陸薄言挑了挑眉，“否則佑寧醒來後，你覺得她會放過你？”
許佑寧幾乎把沐沐當成自己的孩子。
哪怕只是顧及許佑寧的感受，穆司爵也絕不可能傷害沐沐。
這也是陸薄言當時放棄轟炸康瑞城飛機的原因之一。
穆司爵脣角的笑意更深了些，片刻後又逐漸消失，問：“我們還能不能抓到康瑞城？”
“我們沒有放棄。”陸薄言頓了頓，說出真相，“但是，抓到的概率很小。”
“成功率小而已，不礙事。”穆司爵淡淡的說，“重點是，我們不會放棄。”
只要不放棄，他們就還有機會。
康瑞城不可能永遠這麼幸運。
總有一天，他們會讓康瑞城爲自己做過的一切付出代價。
陸薄言起身說：“我回去了。簡安還在等我。”
“好。”穆司爵說，“幫我照顧念念，我留在醫院陪佑寧。”
陸薄言點點頭，示意穆司爵放心，隨後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