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回來了啊，阿龍，真是讓我擔心死了。”
“抱歉，不小心就走得太遠了。”
如果忽視少女的名字和實力，那麼她嬌嗔的模樣真的非常可愛......果然我的腦袋是哪裡壞掉了吧。
假裝好奇地左右看看，武也佯作不明地問道：“話說，妖怪已經成功退治了嗎？”
“沒有，”晴明吐出這兩個字，話裡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被不知道哪裡的傢伙用不知道什麼的方法給救走了。”
“是嗎？沒想到她居然還有援軍啊，真是失策了，”心下道了一萬聲抱歉，武也戴着面具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端倪：“對了，我剛剛去前面看了看，沒有找到調查部隊，他們難道先回去了？”
“那是不可能的，而且找不到纔是正常的。”
“誒？爲什麼？”
“因爲全滅了嘛，你不會以爲遇到一隻大妖怪他們還能夠完整地回去吧？”
“......”
怎麼說呢，話題意外地變成好沉重啊。
武也並非冷血之人，只是還沒有完全適應這個時代裡生與死的概念，或許如果能夠讓武也在調查部隊被全滅之前見上他們一面，那他內心可能會感受到幾分悲哀。
說白了就是沒有實感。
再說這也就是死掉了一羣素未謀面的人而已，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傢伙，爲什麼要爲他們感到悲哀，是擅自去招惹大妖怪的他們不對吧？想到這裡的武也忽然驚悚地發現——
他似乎越來越像妖怪了。
“別發呆了，走了，阿龍。”
“這就要回去了嗎？”三兩步趕上率先回頭的晴明，武也委婉地問道：“不用去幫他們，調查部隊的那些人處理一下後事嗎？”
其實他很想叫上晴明一起去把那些倒黴的人埋了，可如果說起來的話，自己其實也算是幫兇之一，令人作嘔的虛僞堵在喉嚨口，僞善的面具讓他無論如何都說不出這話。
“不用了，去了也只會讓心情更糟而已，”晴明垂着腦袋徑直往回走着：“而且，把七零八落的屍體按照每個人的分開也很麻煩。”
“......”
很丟人的，聽了晴明的話，武也忽然有點想吐，空氣中那還未徹底消散的血腥味刺激着他脆弱的味蕾。
這真是他聽過最惡劣的玩笑，但他笑不出來，連吐槽都不做到，他擔心自己一開口就只能丟人地跑到一邊把剛纔沒有吐完的早飯吐乾淨。
諷刺呢，就連戰爭都親自參與過的自己，居然沒有見過真正的屍體，還被對方一句話噁心地想要逃，真是丟人。
大致是因爲晴明的心情也很差吧，回去的時候她沒有來時的那樣充滿活力，兩人就這樣沉默了一路。
回到京都之後，老頭居然連酒宴都準備好了，看來這個傢伙十分清楚晴明的戰鬥力，聽着兩人好不見外的對話，想來晴明口中的師傅應該就是他了吧？
說一句青出於藍都是往老頭臉上貼金，以武也個人觀感來說，晴明比起老頭強的不是一星半點，真不知道他這個師傅怎麼好意思教地徒弟。
作爲“功臣”之一，武也理所當然地也參加了酒宴，和之前的會議不同，這一次他的位置就在幽子的身後，所以他被幽子連珠炮一樣的提問弄得有些頭大。
“喂，這又不是去郊遊，搞清楚點，我們是去拼命的好嘛？”
“什麼嘛，說給我聽聽又不會怎麼樣，我長這麼大還沒有見過天狗呢，她們背後真的有翅膀嗎？”
“......”沒辦法跟幽子說下去的武也只好用閉嘴來躲避。
另外，由於坐的近的關係，晴明那邊的動靜他也聽了不少，偷聽別人說話很不地道，但是奈何妖力改造過的身體五感都提升了許多，所以這是不可抗力。
武也聽到晴明很直接地告訴了老頭調查部隊全滅的消息，可是老頭也只是點點頭就沒有更多的表示了。
於是武也就看見晴明搶了老頭桌上的酒，自己一個人跑出去了。
因爲老頭宣佈了這是一場久違的“勝利”，所以酒宴的衆人推杯換盞熱鬧地很，幾乎沒有人注意到晴明從宴席上消失了這件事，除了因爲未成年所以不喝酒的武也。
抱着內心那一絲無法消散的愧疚，武也和幽子打了聲招呼，悄悄跟了出去。
接着武也就看見了月下一人獨飲的晴明，本來這該是一副極度唯美的畫面，可他無論如何都沒辦法把那個一隻腳踩在欄杆上，仰頭豪邁地拿酒壺往自己喉嚨裡灌酒的傢伙和唯美兩個字聯繫起來。
唉，真是可惜了一副女兒身。
“喲，阿龍，你怎麼過來了？”似是聽到了武也的嘆息，晴明停下喝酒的動作，笑着把酒壺遞給武也：“要來一點嗎？師傅的酒可都是美味呢。”
“我說你，絕對沒有成年吧？”武也直勾勾地盯着晴明的小身板說道：“而且女孩子不要天天把酒啊酒啊的掛在嘴上啊。”
“嗚哇，好囉嗦，阿龍你是哪裡的老婆婆嗎？”晴明嫌棄地對着武也甩甩手，她的雙頰撲紅，該不是喝醉了吧。
見武也一臉想要吐槽的表情，晴明嘿嘿地踩在欄杆上的腳收下來，接着強行把酒壺塞給了武也：“來，一起喝吧。”
“......”
這一次武也沒有拒絕，老實地接過酒壺，但卻沒有喝，望着晴明的側臉，他說道：“其實你的心情很不好吧？因爲那個老頭的話。”
“唔？你在說什麼？”
“你的師傅，”武也盯着晴明的雙眼，想要從中看出些什麼：“你剛纔和他說了那些話，就是想要他下令讓你去報仇吧，替那些死掉的人。”
被武也勾起了不好的回憶，晴明臉上的笑容逐漸變淡，她轉過頭，略顯凝重的目光卻在一瞬間變得如惡作劇般狡黠。
啪嗒。
武也直覺得額頭忽然一疼，原來是晴明彈了自己一個腦瓜崩，不是吧這傢伙？我戴着面具啊喂，你要打出貫通傷害這得多大力？你故意吧？
“哈哈哈，”見到武也呆呆的反應，晴明笑道前仰後合：“阿龍，你是笨蛋嗎？還是說你認爲我是笨蛋？你是不是覺得我就是那種同伴死掉了就一定要不顧一切的復仇的傢伙？”
“......”說實話武也有點臉紅，赤裸裸地被嘲笑了啊，明明都帶上面具了，這傢伙居然還能這麼簡單猜到他的想法。
老實地承認自己的不成熟，武也頓了頓道：“我以爲你肯定會因爲調查部隊那些人的死而難過，看來是我想多了。”
“不，我確實很難過，”晴明的臉上笑意不減，可那雙眼卻能夠讓人感覺出來她沒有在開玩笑：“死的是人類，是我的同胞，我會感到難過是當然的。”
“那爲什麼......？”
“我會悲傷，會難過，會想替他們報仇，但是我不會說出那樣幼稚的話。”
晴明趴在欄杆上，一手撐着歪歪的腦袋，眼神落在寂靜的夜空上：“和妖怪戰鬥是我的責任，替死去的同伴們報仇是我的義務，如果在口頭上多喊幾聲復仇就能把妖怪退治的話，他們又怎麼會死。”
“......”武也沒有說話，晴明成熟的思維方式讓他說不出話。
“吃好睡好，到下一次的戰鬥再把憤怒傾瀉在妖怪身上就好，生者的意義是記住那些死去的人，但卻不能被他們束縛。”
說着，晴明一把奪過武也手中的酒壺，對他做出了乾杯的動作：“而且啊，有這樣的美酒在前，如果不喝上一杯不是太可惜了嗎？”
或許在有些人看來，少女的話太過豁達甚至顯得有點冷血無情，但是武也卻意外地覺得這樣的她，是那樣的耀眼。
“來，阿龍，”晴明再一次把酒壺遞給武也說道：“喝一杯。”
武也低頭看着晴明遞過來的酒壺，心中的愧疚不知何時已經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那份早該找到的堅定。
“對不起，晴明，還有謝謝你。”
“哈？突然說什麼呢，阿龍？該說抱歉的是我纔對吧？今天無緣無故地懷疑了你。”
“不，我說的不是那個，”武也認真地搖搖頭，說道：“你有你的責任，我也有我的，所以這話我一定要說，不然以後可能就沒有機會了。”
“莫名其妙啊，你這傢伙。”
“哈哈，或許吧，今天的我一定是腦袋壞掉了，對了，還有——”
他哈哈笑着，忽然伸手接過的晴明的酒壺，卻仍舊沒有喝，對着晴明揚了揚還留着一小半的酒壺說道：
“未成年不許飲酒，這個沒收。”
“欸——不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