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西爵上車之後也沒把電話掛斷,也許是爲了讓她放心,即便不說話也一直保持接通狀態。
從會所到醫院,他花掉的時間也並不長,下了車對着電話沉聲:“我到了。”
然後徑直往裡走。
她站在醫院走廊,眼圈紅紅,看他走近才把手機放下去,抿了抿脣,“對不起,這麼晚麻煩你……”
“孩子呢?”燕西爵沒讓她太多的客套話。
蘇安淺指了指病房。
也不知道蘇厲是有多傷心,大半小時過去了還在嚎,醫生都一點辦法沒有。
燕西爵推門進去的一瞬間,蘇厲往門口看,然後像魔術一般,瞬間沒了哭聲,眼巴巴的看着他走過去。
燕西爵一路過來大概是因爲着急,有些熱,順手脫了外套,嘴角幾不可聞的彎起,隨口低沉:“長大要做演員麼?”
蘇厲聽懂這話了,所以撇撇嘴,小眼睛往門口瞄了一眼,看到蘇安淺進來立馬又要裝哭。
她也紅着眼,瞪了兒子一眼,“別裝了!”
他也就乖乖抿了小嘴兒,瞅了瞅燕西爵。
燕西爵坐到牀邊,依舊淡淡的笑着,聽到蘇厲很不高興的道:“明明說了前天給我打電話的。”
他忽而挑眉,顯然把這件事忘了。
醫生看了看他們的交流,小孩又莫名其妙的乖了,看了燕西爵,“您是孩子的爸爸?”
燕西爵沒有回話。
小傢伙使勁點頭,“馬上就是了!”
蘇安淺只對着醫生說了句:“抱歉,麻煩您了。”然後又道:“他不是孩子父親,只是一個朋友。”
醫生也沒那麼八卦,點了點頭出去了。
看着兩人說話,蘇安淺根本插不上,“我出去給他買點吃的。”
燕西爵看了蘇厲,又看了她,起身,“我去吧,外面太黑,不安全。”
她皺了皺眉,瞥了兒子一眼,無奈的笑了笑,“我哄不了他,還是我去吧。”
牀上的蘇厲一本正經的發話,“你們倆一起去吧,我會很乖的等你們回來。”
蘇安淺火氣不小,瞪了他一眼,“沒你說話的份!”
對母子倆的鬥氣,燕西爵彎起嘴角笑,一手拿了外套,對着她:“走吧,孩子最大。”
等他們出去了,蘇厲才笑眯眯的看着門口,擡手又摸了摸脖子,嚎得太久了,嗓子好難受!
醫院外。
買東西只花了幾分鐘,但回來之後燕西爵卻不急着進病房。
蘇安淺開不了車門,只好轉頭看了他,微微的蹙眉。
燕西爵正好側臉,四目相對。
安靜片刻,她先躲開了視線,緊了緊手裡的夜宵,看向黑漆漆的街頭,不知道該用什麼打破氣氛。
燕西爵似乎習慣了她這樣躲避視線,只是低低的開口:“蘇厲不是真想吃東西,只是想讓我過來跟你待一會兒。”
算是他不急着下車的解釋。
她這才皺起眉,“他還小,不懂事,這麼麻煩你真的不好意思,至於他希望的事……你放心,我不會干擾你。”
她說完,燕西爵卻笑了笑,“他還小麼?但是爲什麼比你還懂事?”
這話讓蘇安淺不贊同的擰了眉。
男人只是定定的看着她,導致她想說什麼,卻在到嘴邊之際瞬間忘光了。
外面很安靜,車裡也安靜,安靜到路燈都暗了下去。
她也終於聽到燕西爵幾不可聞的低沉,“你恨我麼?”
她愣了愣,轉頭看着他,半晌,才略微搖頭,其實她已經不知道那種感覺了,但是每每看到他,心裡是不一樣的。
只聽他繼續:“如果我糾纏你,你就討厭我,是麼?”
這一會,她‘嗯’了一聲,因爲他們之間的糾纏太多,她不喜歡那樣的糾葛了。
車裡又安靜下來。
良久,燕西爵聲音裡帶了幾不可聞的小心,“所以,我們之間一點可能都沒有了?”
但凡他靠近,她就皺着眉躲開,談何發展?
蘇安淺柔眉蹙起,“你喝酒了嗎?”
男人側首,嗓音濃重,“爲什麼這麼問?”
“不然爲什麼要說胡話?”她沒有再躲開視線,“我們在之間要怎麼有可能?你要結婚了你忘了嗎?”
看着她皺起的眉,燕西爵很想擡手替她撫平,目光如墨,“你不知道我爲什麼結婚麼?”
蘇安淺不太想聊這些,聊起來總是覺得胸口疼。
可是想去開門的動作被他阻止。
低低的嗓音響在她上方,“我欠了你很多,就算不去想蘇氏倒閉之間那些事,只算我們之間,也欠了你,欠到你開始恨我,想方設法的躲避……我在你身邊,你永遠不自在,怕我糾纏你,打攪你。”
蘇安淺終於忍不住冷笑,“所以呢,你不是單身了我就不那麼防備你?所以你不負責任的隨便跟別人結婚?……不覺得柯婉兒可憐麼?”
燕西爵靜靜的看着她,“我不在乎那些,她也不在乎。”
之前,他一直想,就算老爺子用命威脅他結婚,他也未必就範,這次卻輕易答應了,爲什麼?
因爲沒了她,身邊是誰一點也不重要。
因爲不是單身,他可以再有理由靠她近一些,畢竟,有婦之夫不會再像從前那樣糾纏她,不是麼?
他要的也不多,只要能經常看見她,能跟她坐在一起,同處一個空間,只要能這樣,需要什麼樣的理由他都儘可能的去滿足。
所以他答應結婚了。
連他自己都覺得怪異的邏輯,可事實就這麼發展了,他看到她了,還能這樣坐在一起說說話,若他單身呢?她早躲遠了吧?
蘇安淺閉了閉眼,“出來太久了。”
說罷,轉身去開車門,但是自己卻動不了。
燕西爵傾身上身探過去,手臂幾乎繞過她整個身子。
她瞬間沒了動靜,極度往座椅的方向躲。
他只是低低的一句:“什麼時候這麼馬虎了,安全帶沒解怎麼下得去?”
修長的手臂繞過她,按下鎖釦,說着話的薄脣卻幾乎碰到她的下巴,蘇安淺腦子裡有些熱,側過臉,“我自己來……”
她剛好側臉,他剛好結束動作身子往回撤,她柔軟的脣畔與他堅硬的下巴擦過。
兩個人都愣了一下,蘇安淺甚至連呼吸都沒敢,怔怔的仰臉看着他。
燕西爵眸子逐漸暗下去,喉結輕微滾動,在她即將把柔脣轉開時動作不受大腦控制的握了她的臉吻下去。
蘇安淺整個神經好像徹底失去反應能力,只是看着他盡在咫尺的英俊,承受他帶來的滿足。
也許她是瘋了,否則爲什麼會不討厭他這麼做?
不知道過去多久,糾纏的吻徹底深入,她已然渾渾噩噩,卻聽到男人在耳邊的低語,“安安,我依舊愛你,我沒辦法……”
她以爲自己幻聽,朦朧的睜開眼才知道自己都在幹什麼,不待擡手卻被他擁進懷裡。
他在她上方說‘對不起’,“可以恨我,但是不要避之不及,我不會再靠你太近,不會讓你害怕。”
有那麼一瞬間,她甚至會想衝動的說句什麼,最終忍了。
好容易而來的彼此平靜,她又何必破壞別人?
下車時,他給她開門,除了認真而紳士,就只剩沉默,彼此誰也不提剛剛的事,甚至進了病房,氣氛很自然。
蘇厲對這樣的狀態表示滿意。
“燕先生,你這算是答應我了嗎?”他快走的時候,蘇厲很認真的問。
燕西爵看了看她,略微的笑,“我會跟你媽媽做好朋友,這樣算麼?”
蘇厲想了想,“你不找心上人結婚了吧?”
燕西爵略微挑眉,心上人人麼?“結不了。”他認真的道。
蘇厲終於鬆了一口氣,“那就跟淺兒好好交朋友哦!”
大人不都說日久生情麼?淺兒那麼不好相處,只能先從交朋友開始了,肯定有希望!
嗯,蘇厲想把仰臉笑着,“你知道我家地址嗎?週末我在家邀請你來做客好不好?”
“球球。”蘇安淺終於沒忍住出聲。
燕西爵只好脾氣的點頭,“好。”
……
送燕西爵出醫院的時候,蘇安淺沒看他,只道:“你別聽他的,週末你應該也很忙……”
“不忙。”燕西爵把話接了過去,見她看來也就彎了彎嘴角,“你進去吧,醫院空調不算好,晚上當心彆着涼。”
她點了點頭,看着他走下臺階。
走了兩步,燕西爵又停下,“蘇厲不希望我跟別人結婚,婚禮的事,外界不會知道。”
就爲了安慰一個小孩,他連婚訊都不公佈了?
事實也的確如此。
媒體只看到了那次的隻言片語說這兩人要結婚,結果左等右等在,怎麼蹲都沒得到具體日期,也不見再公佈。
……
婚禮日期前兩天,燕嘯坤接到了燕西爵的電話,頓時皺起眉,“你是不是喝昏頭了?”
老爺子又閉了閉眼,感情這件事,他是過來人,他反對過,罵過,想了想,似乎頭一次這樣跟他講道理。
“不大肆公佈和婉兒的婚事我能理解,但是,如果你想反悔,絕對不可能。”
“我告訴過你,強扭的瓜不甜,你還不明白嗎?就算你現在跟蘇安淺糾纏不清,就算你得到了她,也永遠得不到我的祝福,你覺得你能幸福?你覺得她會舒服麼?結婚是兩家子的事,到時候你們倆都只會被這些恩怨磨得互相厭棄,何不就到現在爲止?”
男人娶女人,爲的是讓她幸福,如果現在跟他在一起要受世家恩怨的心理折磨,是該到此爲止,至少現在他們可以平和相處。
“喝多了就回去,別讓婉兒擔心。”燕嘯坤又說了一句。
其實老爺子何嘗不知道燕西爵答應結婚也不過是安撫他即將走到盡頭的生命?
但他以爲,只要結婚了,兩人總能走到一起,就算那一天他看不到,心裡也安了。
他也以爲柯婉兒一如既往的愛着,兩個人一起住着。
但彼時,柯婉兒還在拍戲,基本不跟他同住,倒是每天和劇組在一起,去哪兒身邊都帶着私人保鏢。
說實話,不知道爲什麼,柯婉兒倒是真的忽然享受這種忙碌了。
前一晚凌晨手工,她回到住處已經很疲憊了,冷欽已經把該準備的都準備好,她只管舒舒服服洗澡,出來後直接倒頭就睡,完全不在意他還在房間裡。
第二天,她在牀上躺到中午,起來時看了一眼時間。
正好聽到冷欽敲門。
“進來。”她翻了個身。
蘇欽辰推門,表情很淡,“早餐剛叫來。”
她想了想,擺手,“不吃了。”
蘇欽辰幾不可聞的蹙了一下眉,又看了她皺着眉,問了句:“不舒服嗎?”
柯婉兒看了看他,能被冰山保鏢關心一句其實很難得,她覺得好玩,也就故意點了一下頭。
蘇欽辰沒說話,關門出去了。
柯婉兒兀自皺眉,就這樣?沒了?那他問那句是幹嘛?
無奈的笑了笑,她開始起牀,順手拿了電話給燕西爵打過去,“你過去了嗎?”
燕西爵醉意散去,眯起眼看了時間,坐了起來,“……還沒,三點到場。”
明明是結婚的兩個人,好像約好時間只是去參加別人婚禮似的。
柯婉兒點了點頭,“我現在就過去,你也早點到吧。”
她想,既然結婚,努力拾起曾經那麼深的愛應該也不難。
等柯婉兒洗漱完換了一身衣服出去時,意外的,竟然看到了蘇欽辰從餐廳走出來,手裡拿着剛摘下的圍裙。
她愣了愣,“你……”
蘇欽辰依舊沒什麼表情,淡淡的看了她,“做了幾個菜,午餐,都比較開胃的。”
她張了張嘴。
其實她不吃是故意的,怕一會兒穿婚紗會不好看,但是他居然當真了?
“那個……冷欽。”柯婉兒有些歉意的皺了皺眉,“你先放冰箱裡吧,我回來吃,可以吧?”
蘇欽辰看了看她的裝扮,“今天好像沒戲。”
她笑了笑,“對,我有點私事。”完了才特意強調,“今天你不用跟着,放假吧,帶薪的。”
不待他說話,她依舊出門了。
……
簡單的婚禮,在郊區,賓客並不多,基本是燕老爺子指定的。
程序就那些,兩人都是跟着婚慶公司的安排走,但是原本到傍晚結束的,結果下午六點竟然就完事了。
後邊完全是個自由晚宴,氣氛倒是很不錯的,因爲燕西爵今晚像是敞開了喝。
一直到晚上九點,衆人見新郎已經喝不下去才把他扶到車上,讓季成送回家去。
新娘柯婉兒早就先一步回家了,但也喝了不少,一直沒脫婚紗在牀上養神等他回來。
燕西爵靠在後座,醉態很重,卻伸手找了手機。
季成看了看,車速慢下來,“燕總?”
燕西爵擡手按了按眉頭,太暈,看不清鍵盤,只好閉眼對着季成,“給婉兒打個電話,再送我到香雪苑、”
季成皺起眉,知道這兩人現在雖然結婚,但感情很奇怪,柯小姐也沒以前那麼情根深種的感覺,但好歹洞房夜,會不會生氣?
電話撥過去,柯婉兒接的很快,聲音有些疲憊,“西爵?”
季成咳了咳,“我是季成,燕先生喝太多了,恐怕過不去,我跟您打聲招呼。”
柯婉兒皺了一下眉,片刻,居然沒有生氣,也沒多問,就一句:“好,我知道了。”
季成知道燕總選香雪苑的原因,一來怕柯小姐會去松濤居找人,二來,他一直留着香雪苑,原因只有一個了。
車子在香雪苑停下,燕西爵閉着眼仰臉倚靠,又問了句:“今天周幾?”
季成順口回:“週六啊。”
後座的男人忽然像找到了什麼理由,微微彎了嘴角,直接讓季成開車去她家。
季成不知道蘇安淺住那兒,但能猜到。
尤其燕總讓他撥通電話,然後他自己接過去說話。
蘇安淺接到燕西爵的電話時,捂了一下話筒,看了一眼中午回來後沒出門的蘇欽辰,走到了陽臺,“怎麼了?”
燕西爵低低的嗓音,“我現在去你家,跟蘇厲約好週末做客的。”
做客?
她擰眉,“你是不是喝多了?蘇厲都睡了做什麼客?”
下一句,她就知道燕西爵真的喝醉了。
因爲他只低啞的一句:“我不管,馬上到了。”
她無語的看了看電話,又看了沙發上的哥哥,有些緊張。
巧的是,她一轉頭看到蘇欽辰也接了電話,皺着眉。
電話那邊柯婉兒擰眉,“你還在我那兒嗎,陪我喝一杯吧。”
蘇欽辰看了時間,聲音很低,“柯小姐,很晚了,現在也不是上班時間……”
“我請你喝不行嗎?”柯婉兒煩躁的抓了抓頭髮,靠在車裡,“必須過來,不然明天我把你解僱!”
蘇欽辰眉頭緊了緊,沒說話。
柯婉兒又語氣很壞的對着他一句:“喘氣兒!來不來?”
他只好一個字“嗯。”然後從沙發起身,看了陽臺上的人,“我得出去一趟,今晚可能回不來。”
蘇安淺張了張嘴,一時沒接上話,實在巧的驚人,她還想怎麼阻止燕西爵的。
等她回神,蘇欽辰已經開門出去了。
小區門口的車裡,燕西爵儘量打起精神,嘴角略微弧度,“季成。”
季成應了,“燕總,您說。”
男人只側頭看了路邊暖暖的路燈,“新婚夜我都來她這兒了,她不會以爲我跟其他女人有什麼了?”
季成張了張嘴,燕總想的是這個?他還以爲真的來做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