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幻想就是幻想,它既不像理想那麼風韻猶存,又不比現實來得骨感傲人,只是一些瑰麗的七彩泡沫,當一天裡的黃昏悄然來臨,便剎那間碎成一片一片,散在微冷的夜風中。
易隨安一聲輕嘆,低頭思考着明天要不要將僅剩的乾糧帶在身上,最後去將整個山谷遊賞一遍,如果有奇蹟降臨,或許她會找到一條可以出谷的隱秘小徑。
古代比現代落後數千年,起碼還有昏黃的油燈帶來一星半點的微光,驅散被黑暗吞沒的恐懼,初步估計這裡應該又比古代落後若干年,每天雖不用日出而作,但日入而息那是必須的。
話說回來,今晚……去哪個地方睡?如果去竹屋,有一牀薄被可以禦寒,但仍舊有些冷;山洞裡比外邊暖和,又有仿若夜明珠的東西發光帶來些許光明,不過要進去就免不了泅水,到時候渾身溼漉漉,會不太舒服呢?於是,易隨安伸開手指開始點兵點將。
點到最後的結果是去山洞。她果斷地右轉,今晚就睡山洞了。
一宿好夢。除了略有些腰痠背痛,還好。
去竹屋將收拾好的東西背上,關上竹門,走了兩步後她又忍不住回眸將竹屋又掃了一眼,然後邁開步子走了。
心裡涌上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滋味,她有一種預感,今天,她必然會找到出谷的路。
從清晨一直走到晌午,除了找到幾處賞景的好地方和幾株長着不知名野果的大樹,基本一無所獲。
心情有些沮喪,但這並不妨礙她想要繼續尋找下去的決心。就算今天一直走到晚上都沒有任何結果,她也不會放棄心中的希望。
這裡谷地寬闊,清溪很常見。平緩溪流通常讓人心情祥和平靜,併產生想停下來好好休息一下的念頭,而湍急的溪流卻讓人深刻地感受到了它一往無前的的堅韌不拔,易隨安順着自己心裡所想,選了一條最湍急的溪流慢慢往前,順便看看這條極爲生動活潑的河流到底會流向哪裡。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
越往前路面的坡度越比之前陡。溪流旁邊可供行走的道路越來越窄,易隨安只得扶着石塊和溪邊的灌木小心翼翼地尋找着下一個落腳點。
撥開一叢一叢探出枝葉的茅草,探險的的刺激感讓她越發覺得自己今天會有所發現。
直到——又一塊陡峭的山壁擋住了她的去路。
湍急的溪流彷彿不甘心就此停步,它兇猛地衝上堅硬的山壁,在嘩嘩嘩的撞擊聲裡,易隨安臉上笑意淺淺。
不久之前,她就從偶爾的縫隙裡隱隱約約看出這條路走到最後的結果就是與另一塊山壁面對面。若不是收到這條不知疲倦奔騰着的溪流感染,加之包着想看看這條溪流的盡頭是什麼,她想,她很可能已經摺回去了。
又一次站在巨大的山壁前,易隨安照舊擡頭仰望一番。前幾次見到的山壁都差不多一般高,不知道這面山壁會不會稍微矮一點呢?誰料脖子剛揚起一些弧度,便僵在了原處……
兩粒碧青碧青的瞳仁閃着幽幽的寒光,紅色的蛇信一吞一吐,雙目自動盯着越靠越近的蛇頭,身體緊繃,汗毛豎起。然後,易隨安的冷汗驀地就下來了。
她不由自主地往後退去,不想腳下一滑,來不及驚呼,整個人就栽進嘩嘩的急流裡。
溪流立刻漫過了她的口鼻,她本能地掙扎起來。連續嗆了好幾口水之後,她的腦袋就變得暈乎乎地了。在迷迷糊糊撞上一塊石頭的那一刻,她赫然發現自己似乎又遇到幾乎一模一樣的遭遇,只是……這次的結果又會是怎樣呢?
眼睛一閉一睜,醒過來已身處陌生的河岸。命運真是說不出來的奇妙,前段日子她還過着與世隔絕的山谷生活,這一刻又把她送回塵世中歷練。
這是一段寬闊的河岸,能看得見的樹木已經在百米之外。前後左右都躺滿了滿身泥濘,快看不出樣子的男女老少,初看時因天色熹微嚇了她一大跳。
再略略一動便碰到了旁邊的人,她小心地支起身體,站起來往河邊走去。衣服上滿是泥漿,就這樣穿着說不出地難受。脫掉外衣抖了抖,再掬一捧河水洗了臉,易隨安便站起來打量起四周來。
天色迷濛,寂靜的空氣中偶爾會傳來浪濤輕拍河岸的聲音,它一遍又一遍地撫過沉默的河岸,似在喃喃安
慰。當目光再次移到河面上時,她盯着盯着,想着想着,就出神了。
當第一縷晨光撕碎黎明前的黑暗,有人來了。
“誒?你看,那兒有人!”
“有什麼驚奇的呀,不就是看見個把人麼?走啦走啦,等天亮了縣老爺會派人來收屍的……”
“就是就是,最近橫河發大水,也不知道是哪兒被淹了,人幾乎是一天衝來一批,這個月幾乎就沒斷過……”
“唉,真是可憐。”
“我說的是真的!不信你看,那個人還活着,就站在河邊兒呢!”
見沒人相信,最先說話的那個人忍不住提高了聲音。可是身旁的幾個人往那邊瞄了一眼之後,臉色一下子白了,二話不說立馬拉着她就要往回跑。
“快走快走!再不走,福嬸,我們的命就都要保不住了!”
福嬸也急了,她正色道,“六嫂,別誤會,那不是鬼!我得去看一看才行!”
六嫂連連搖頭,拉住福嬸的手更緊了,“福嬸,我不是怕鬼。我知道您心腸好,可是……可是這種人咱們碰不得啊,我聽說上面有個村子就是救了兩個衝下來的人,全村都染了瘟疫,沒有一個人熬過去……福嬸,就算您不怕,也要想想福生不是?他還那麼小,要是染上瘟疫可活不了啊!”
見到其他人都是一臉後怕地連聲附和,福嬸也猶豫了。
她是一個寡居多年的老婦,這一生過得很是清苦。男人去得早,收養了一個義子卻在幾年前遭人陷害,夫妻兩雙雙恨走黃泉,只留得一子病中嗷嗷待哺。
幸得她心善勤勞人緣好,才度過了這麼些年。而福生,一直是她堅持下去的希望,要是沒有他,早在前年鬧饑荒時,就沒有她這個人了。
福嬸猶豫了半響,還是跟着七大姑八大嬸走了,她不能承受失去福生的痛苦。
如此,保守些的繞着走,膽大些的就圍在遠處指指點點,直到縣太爺派徐郎中跟着衙役前來收屍,過往人羣來來去去,愣是沒有一個人敢走上去與易隨安說句話。
世間冷暖易隨安見得太多,冷漠地袖手旁觀還不至於讓她特別難過,只是她往前走一步,他們往後退一步,她又不是洪水猛獸,不用這麼……如臨大敵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