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鏟??二??討價還價（7）
二狗來了，跑的還真像條狗，進院子叫了一聲當家的，就塌着脊樑、伸着脖子、耷拉着舌頭呼呼地喘。
李鴨子正在屋子裡躲着看書，聽見動靜，把書朝枕頭下一壓就出來了。他說：“二狗，你咋跑成這樣，有事嗎？”
二狗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城裡的王掌櫃和宋掌櫃都找你嘞，在俺家等着，俺怕他們看不住俺那婆娘，躥得急了。”
李鴨子笑道：“還怕她跑了呀，女子們拱了誰的被窩就跟誰當看門狗嘞，甭怕。”
二狗說：“俺怕嘞，一眼看不住，那婆娘就尥蹶子跑，攆回來兩回了。”
李鴨子皺皺眉，說：“你那婆娘是驢嘞？”
二狗說：“識文斷字的女人就是驢脾氣——犟！”
說是說，李鴨子還是起身跟着二狗趕緊走了。但他走在路上卻一直在琢磨——那女子是爲什麼被福音堂弄起來的？他說：“二狗，那女子識文斷字你是咋知道的？
二狗堅信地說：“她說話咬文嚼字，斯文，俺就覺得她識文斷字！
李鴨子說：“那也不一定，俺不咬文嚼字，俺卻也識文斷字。”
二狗急了，說：“俺日了個識文斷字的女人，你球愛信不信！”
李鴨子說：“娘那腳，俺是怕你耍不了這隻猴兒。”
李鴨子說不來爲什麼會對二狗撿的這個識文斷字的女子心生忌諱，隱隱覺得這個識文斷字的女子讓他心裡不快活！
進了二狗家，王掌櫃和宋掌櫃正一人坐個門墩，臉對臉地拍閒話。二狗撿的那個女子就坐在屋子裡。二狗給兩位掌櫃暗暗地擠着眼，從二人中間跨進屋裡，暗自得意地蹲在了女子面前。李鴨子先跟兩位掌櫃打了招呼，順帶着很隨意地看了那女子一眼，見那女子穿着一身上紅下綠的新衣裳，已經看不出那天的一點面目，白淨的面龐十分地清麗，明亮的眼神中透出幾分沉靜和傲然，緊抿的嘴脣讓人能感到她對所面臨環境的牴觸和機警。李鴨子心說：好吃食真是能當藥！但這個女人的氣質讓他感到了少有的威脅，莫名其妙而實實在在！他向兩位掌櫃示意，三個人站到後院裡的樹下，嘰嘰咕咕地說開了。
王掌櫃和宋掌櫃都是洛陽古董行裡有身份的名頭兒，同行是冤家，平常是賣石灰見不得賣面的，今天卻不約而同地走到一起了。
李鴨子說：“一棵樹上拴不住兩頭叫驢，咱是單開說還是臉對臉說？”
王掌櫃和宋掌櫃相視一笑，說：“你娃子沒來，俺倆都說透了，還用背藏？倆人的事一個人就能說，拉桿子的趟將們要咱的古器嘞，嘴張的大，有多少吃多少。”
趟將是洛陽人對土匪的稱謂。李鴨子從張寡婦綁票到老鱉頭說出關老九，就已經對這些拉桿子的土匪有了警覺。他沉吟着沒有直接回答，過了一會兒才很不在意地隨口回問：“都是哪個趟將要？”
王掌櫃狐疑地問：“有趟將來找你要了嗎？”
李鴨子點點頭。
王掌櫃和宋掌櫃都有點急了，爭搶着問：“那還有古器嗎？”
李鴨子大咧咧地笑笑，答非所問說：“娘那腳，拉走俺四大馬車。”
倆掌櫃一聽，一個甩手，一個跺腳，很惋惜又無可奈何，兩張苦楚臉再次伸到李鴨子面前的時候，都青白難辨了！
李鴨子以前受他們勒啃慣了，難得見他們這樣一回，雖然面無表情，但心裡十分受用。他說：“掌櫃們咋也要得這麼急？”
王掌櫃說：“趟將都把帖子送到家了！”
宋掌櫃點着頭也說：“這是救命的事呀賢弟！”
李鴨子馬上明白了，土匪們弄事兒不走樣兒，這跟張寡婦找鑽地龍唱得是一齣戲。他知道這事情不能不辦，如果拒絕了，這倆人敢把土匪招到自己門上。必須應承着，但咋去辦，是需要兩下里再商量——他覺得逮肥王八的機會來了！可心裡也突然急躁起來，古器越來越搶手了，他想到了那把在心裡已經琢磨得吃睡不下的鏟子，見老鱉頭的心情十分迫切！
他思忖着說：“掌櫃們既然找到俺了，沒有古器俺就是把自己當古器，也得讓掌櫃們不空着手走。可俺不值錢，古器卻值錢嘞。現如今要的人不只您倆，咱洛陽城附近的大架杆們多了——王天縱、張寡婦、關老九、老洋人、闞玉昆、孫殿英、柴雲生，你說這大大小小几十個，都來伸着手要，價錢嘛，還不也水漲船高了！”
王掌櫃和宋掌櫃聽出李鴨子的意思了，知道他在顯擺，也不能計較，只好求告道：“價錢好說，東西得可打不得一點誑語呀！”
李鴨子擠擠眼說：“跟倆掌櫃我敢嗎，以後還得指靠着吃飯嘞。這樣，古器剩下的不多，您倆回去拿錢來，咱三對臉摸手，誰出的價高誰把古器拿走。”
王掌櫃和宋掌櫃馬上都哭喪起臉——他們倆知道已經當王八了！這叫什麼事呀，你李鴨子不是劫道嘛！事到如今，也只能伸着脖子挨刀了。
說定了買賣的時間、地點，李鴨子本想隨這倆掌櫃一起去洛陽——他急着想找老鱉頭。但靈機一動，他讓倆掌櫃來的時候帶上老鱉頭。他擔心自己隨他們一起去了，也被弄成肉票，像一頭拉磨的饞嘴瞎驢，膚子沒吃到還挨一磨槓子。再者，老鱉頭跟着一道來，自己至少不擔心兩個掌櫃心生歹念吃霸王餐，帶人硬搶了他的古器。
送走倆掌櫃，李鴨子進到屋裡去，見二狗傻子般還蹲在女子身邊，便嘻笑道：“乖呀，你還真像一條臥在人腳邊的狗呀。”
二狗不在心李鴨子罵他，笑眯眯地扭頭看了一下眼那女子，羞赧得滿臉洋溢着幸福的滿足，仍然一動不動。
李鴨子找了一個凳子坐下，有點奚落地瞅着女子說：“咋弄，名不正言不順，改天叫當家的給你們辦個婚禮？”
女子繃着嘴脣不說話，用平靜的眼神在李鴨子身上搜索，弄得本想要再輕浮幾句的李鴨子渾身不得勁，一下子就沒有了興趣。他只好自我打趣道：“不想辦也好，等生下個娃子，你們婚禮和滿月一齊辦，俺對兩份禮吃一回酒。”
他這話讓女子的臉一霎時就成了醬紫色！立着眉，胸脯一起一伏的厲害，害得李鴨子紅着臉，再無一句可說的話。尷尬地坐了一會兒，他直接走到二狗的牀邊，從牆窯裡拿出炮彈殼子，說：“當個枕頭，我到後院去迷瞪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