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鏟??一??（10）
吳佩孚吳大帥坐鎮洛陽，整肅綱紀，禁菸緝私，把一個洛陽城管制得如鐵桶一般。本就沒有敢想穿城過，但繞着城走也不安生，過城東門，才拐到城牆下的路，查夜的緝私隊就突然冒出來攔下了他們，吆喝着下車檢查。
前車上只坐着李鴨子和車把式，李鴨子驚慌之中從車上跳下，傷過的腳着地太猛，竟又鑽心地疼起來。此時的他也不敢顧惜自己，只好趕緊跳着一隻腳過去，一瘸一蹦的，像一個斷了腿的螞蚱。
一盞高舉着的馬燈下，一個長官正揹着手威武地跨在路中間，荷槍實彈的兵士們排列兩旁，若凶神惡煞。李鴨子剛和那長官一照臉，這時候，他看見那長官卻陡然背過臉去，兵士們也驚慌地紛紛後退。他又往前跳了一步，想跟那長官先套近乎，不料那長官驚叫一聲，馬燈一撂，撒腿就跑，其他的兵士也是沒命般地消失在夜幕即將隱退前的薄霧中！
李鴨子愣了，這是咋回事呀？但畢竟做賊心虛，也不敢細琢磨，趕緊跳回到車上，吩咐車伕抖繮繩也躥起來。一前一後兩輛馬車藉着東方的微亮一路狂奔，顛得車上的人東到西歪前仰後合。
繞到城南門外，洛陽橋上高挑的燈光微弱地掙扎在黎明前的昏黑中，李鴨子叫車伕勒住馬，招手示意後車上的鑽地龍過來商量——洛陽橋頭的崗哨在寂寥中站着。
李鴨子說：“僥倖一回不會僥倖二回，死在張寡婦手裡還不如死在這兒，應付不了就硬闖，叫夥計們操傢伙什。”
橋頭的哨兵發現有車來，抖擻精神準備盤問，見來車速度絲毫不減，就舉着槍罵罵咧咧地靠上來準備攔截。李鴨子豪氣地站在車轅上咋咋呼呼地高聲叫罵，“老子是神見神怕，鬼見鬼愁，想叫收了你的命，那就近前來！”說着，揮起鞭子摔了個炸響，那響聲在凌晨的寂靜中分外攝人！
李鴨子本是要用鞭子去打滅那高高懸掛的馬燈，但他摔鞭子的技巧畢竟難比車把式，所以只是摔出了一聲空響，自己站在車轅上直立的身子像一片單薄的樹葉，也扇動幾下，差點飄落到車下。
那倆哨兵本來的面目是氣勢兇兇，但在一瞬間像是被驚駭，像是被李鴨子的氣勢和鞭子那聲犀利炸響所驚駭，忘記了自己是準備去幹什麼，哭爹叫娘地扔了槍順着洛陽橋狂跑。那倆哨兵搶在前面，兩輛馬車奔在後面，一時間，本是平靜的洛陽橋在馬蹄子的敲擊下，陡然就聲若悶雷翻滾，聲勢激越，再伴着馬嘶人喊，危機突顯，恐怖之極！
那倆哨兵如瘋子一般在狂奔，他們的舉動讓站馬車上顛簸搖擺的李鴨子納悶不解，但也亢奮不已，索性一聲接着一聲地尖叫着呼呵着，拍着馬後酋**地追逐着！突然，他的眼睛看見了令他意外的情景，一個哨兵慘叫着縱身跳下橋去；另一個哨兵也慘叫着，卻踉蹌着絕望地倒伏在橋面上，車輪子軋着這個哨兵張開的一支胳膊像是圪着一顆小石子！
兩輛馬車奔過橋去，不敢直接進村，繞了個彎才拐到巷子裡。鑽地龍上前叫門，門倒開的順當，但開門的土匪“嗷——”地驚叫了一聲，跌坐在地上，軟遢遢地歪倒了，人竟背過氣去。趕忙掐人中叫喚，方纔倒過氣來。那土匪指着鑽地龍和李鴨子，表情詫異。這時候大家才都發現，兩個人的臉上血紅一片，十分恐怖！
早躲在竹簾子後的張寡婦，把手槍往腰裡彆着閃出身來，朗聲笑道：“我的兒呀，你們這是人還是鬼呀，走夜路還不把人都嚇死呀？”
一干人經過一夜的折騰，正勢急慌忙着，顧不上多看他們兩個人的血花臉。等小心翼翼地把車上的箱子都搬到院子裡，才猛然悟出這路上所遇的怪異，捂着嘴笑得前仰後合。鑽地龍簡單把一路上見到緝私隊、又闖洛陽橋的事情簡單跟張寡婦說了，張寡婦也笑個不住，罵道：“娘那腳，沒有想到這兩張血花臉能頂兩挺機關槍，把吳大帥的關卡都破了啊！”
鑽地龍吆喝着婆娘舀了滿滿一盆水，兩人在大傢伙詼諧的調笑中把臉洗淨，一盆水都成了紅的。
就在這氣氛輕鬆的時候，那竹簾子後面傳出一聲很有氣度的乾咳。張寡婦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對李鴨子說道：“乾兒子呀，你看看這是誰？”說着走過去揭起了竹簾子——是洋和尚笑容可掬地站在那裡，他的後面隱隱地還站着一個高大的白女人！
李鴨子心裡“砰砰”亂跳起來，不知道是因爲看到了那個洋女人，還是因爲一下看到了兩個買主？但他馬上着意的微笑讓自己鎮靜下來，他想到了被壓在地窖裡的二狗和那一兜子金銀，心裡很踏實也很得意也很輕鬆。擺出一副很灑脫的樣子，對張寡婦說道：“這一天一夜把死鬼活神都日弄過去了，我把乾孃的事辦利亮了，也把洋師傅的事辦利亮了，不管是誰來，都得先叫我喝碗水吧，嗓子都幹得快冒煙了！”說是這樣說，還是給傳教士拱了拱手，隨張寡婦一道走進屋子裡。鑽地龍也想跟進去，被女護衛擋在了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