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教授回北京去了,他在離開吳江時給杜子健打了一個電話,大意是回北京後一定會爲秀湖島寫一份有力的報告,只要他的報告送上去,秀湖島上湖泊重點溼地保護名單,問題應該不大。
秀湖島的事情可以放一段落,可秀平橋卻被老爺子一直追着。餘秋琪和小馬還是去了香港,這一點在杜子健的意料之中,只是萬雄給他打電話的語氣極爲不友好,他很想罵萬雄一頓,對餘秋琪的瞭解,萬雄深入過嗎?還有,在吳江如此活躍的小齊,他去了解過背後的因素嗎?他和萬雄已經卷進了邱國安和成道訓你死我活的爭鬥之中,如果他拿不到更多的證據,他和萬雄的日子都不好過。不過,西白在邱國安的幫助下,已經回到了東山做的尼姑,說不再攪和吳江的事情。這讓杜子健還是很有些意外的。
司守利一直沒有給杜子健打電話,他不知道當成道訓知道要重建秀平橋時到底是什麼態度,更不知道小雨是不是平安回到了學校。他一直想給小雨發一條問候的信息,可幾次掏出手機,幾次又逼着自己放回口袋裡。
在這種的時候,萬雄居然還會糾結餘秋琪去了香港的事情。他難道就一點感覺不到風雨來臨的氣勢嗎?邱國安和成道訓同時的沉默,讓杜子健有一種很不好的感覺。
杜子健一步也不敢離開老爺子,老爺子原以爲休息兩天就會沒事,可是這幾天一直昏睡着,餘向東來房間看過好幾次,都沒發現什麼大的問題,就叮囑杜子健,讓老爺子安靜休息幾天也不是什麼壞事情。
杜子健有種不安,可具體是什麼,他又說不清楚。妻子冉小婭從上次來過醫院後,就象失蹤了一樣。打她的手機沒人接,打家裡的電話也是沒人接,打到吳江日報總編室問時,被知之,冉小婭在休年假。這一系列的事情,讓杜子健越來越不安。可他不能告訴萬雄,一個在邱國安身邊的人,沒有弄清楚邱國安的行事意圖,他想,告訴萬雄,除了多一份危險和雜亂外,萬雄也不能幫到他什麼。
就在杜子健爲這些事捉摸不定時,餘秋琪的電話打進來了,他趕緊走出病房接聽,餘秋琪在電話中說:“子健,香港歐亞公司不是羅婉知的公司,而是一位歐陽訓之註冊的公司。“訓之”兩個字讓我想了好半天,應該是成道訓和羅婉知的合名,我懷疑羅婉知很有可能有兩個身份證,這還需要在吳江查。而且羅婉知這幾天在北京,我和小馬去北京看看,過兩天回吳江。”
“你們要注意安全。”杜子健說完,餘秋琪就收線了。這個電話讓杜子健更加被動,如果羅婉知有兩個身份證的話,憑他的能力,在吳江肯定是查不出來的。他想到了邱國安,看來,他還得與邱國安市長擰成一股繩,要不,很有可能秀平橋會出現再次倒塌的可能性。想到這裡,杜子健給邱國安打電話,電話通了好半天,沒人接。
杜子健只好放棄打電話,決定親自去邱國安的辦公室找他。當杜子健打車再一次走進那座熟悉的大樓時,他竟有一種很寒冷的感覺浸入心間。就在他走進電梯的時候,他收到了一條信息,神秘號碼的,信息說:目前不要在吳江走動,密切注意老爺子的藥。如果有可能,儘快讓老爺子離開吳江。
杜子健一驚,聯想到老爺子一直昏睡,後背竟是一身汗。當電梯一停下來,他就沿着非電梯樓道,迅速地逃離了政府大樓。他越想越害怕,打了一輛車,迅速回到了醫院。
當杜子健走進病房時,老爺子還在打點滴,只是老爺子已經睡着了。這幾天,他一直都是這個狀態。他趕緊下樓去找餘向東,在普通病房電梯口中,他遇到了餘向東,身邊跟着好幾位醫生,他衝着餘向東喊了一聲:“餘叔叔,”餘向東便讓其他人先走,走近杜子健問:“什麼事?”
杜子健也不說話,拉着餘向東就走,“到底什麼事?”餘向東着急地問,“去我爺爺病房。”
餘向東便不再問,和杜子健趕到了老爺子病房,杜子健說:“餘叔叔,您把我爺爺的藥停掉,去化驗一下好嗎?”
餘向東不解地看着杜子健,“我懷疑我爺爺的藥有問題。”杜子健直接說,許大姐聽到這話,睜大眼睛地看着杜子健,餘向東也是半信半疑,但他還是停掉了老爺子的藥,讓杜子健和許大姐一刻都不要離開,他馬上去化驗。
許大姐的臉越來越蒼白,杜子健握了握許大姐的手說:“爺爺不會有事的。”說完,兩個便沉默地守着老爺子。
半個小時過去,杜子健不停地看錶,當病房外響起腳步聲時,杜子健幾乎是從椅子上跳起來的,餘向東來了,一臉的怒氣。
“子健,他們真的在藥做了手腳,加了不少的安眠藥。我看這裡很危險,我現在給老爺子做全身檢查一下,如果沒什麼大礙的話,你馬上做好回北京的準備。”餘向東一邊說,一邊拿出醫療聽筒,給老爺子做了全身的檢查,老爺子各方面狀態還不錯,估計坐飛機,應該沒很大問題。
餘向東檢查完走後,邱國安市長的電話打進來了,到了這個時候,杜子健不得不告訴邱國安醫院裡發生的一切。邱國安讓杜子健儘量穩住,他馬上安排,趁老爺子還沒醒的時候,秘密送他走。如果他醒了,很可能不會離開吳江,反而容易打草驚蛇,而且這件事,他會專程去省城給省長路濤彙報。
在邱國安的安排下,老爺子迅速轉走了,爲了不引起注意,杜子健沒有走,而且病房也沒有退。老爺子一上車,杜子健就給孟明浩秘書打電話,他簡短地說了一下老爺子的病情,讓他把老爺子送進北京的大醫院檢查一下,他目前留在吳江處理事情,回北京再去看望爺爺。他沒敢把他們在藥裡摻入安眠藥的事情告訴孟明浩,既然他們敢這麼做,肯定已經想好對策,就算他現在把事情鬧大,也抓不到任何有用的證據,反而打草驚蛇。
老爺子走後,杜子健回到了自己的家。西白給他的U盤一直裝在他的身上,當他打開電腦,拿出U盤時,竟然發現手一隻顫抖着,U盤在他的手心裡變得有千斤巨石那麼沉重。他閉上眼睛,一行淚卻緩慢地流了下來,他伸手擦了擦。很快站起來,走進廚房,用菜刀把U盤砸碎了。看着一地的碎片,杜子健長嘆了一下,感覺內心鬆動了許多。
杜子健回到了醫院,在老爺子沒有安全到達之前,他還得在醫院裝裝樣子,可當他走院病房時,他感覺從來沒有的倦意侵了過來,他倒在牀上,很快便沉沉睡了過去。
手機的響聲吵醒了杜子健,他一坐了起來,是孟明浩秘書的,他已經接到了老爺子,一切還算順利,讓他放心。
電話收線後,杜子健這纔想起,他已經兩餐沒吃飯,便信步走出了醫院。
吳江的夜還是一如從前那麼燈火輝煌,只是杜子健再一次面對時,總覺得沒有一處輝煌屬於自己。他走進了懷舊酒吧,在那張小雨坐的桌子有,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
只有酒,纔可以讓杜子健忘掉許許多多。
杜子健醉了。等他醒來的時候,他竟然睡在自己的家裡,家裡還是他走之前的樣子,冉小婭還是不見人影,他打她的電話,還是無人接聽。他懷疑自己撞上鬼了,除了冉小婭有這個家的鑰匙外,誰還能進得了這個家門?
可是,冉小婭到底在哪裡呢?他怎麼就睡在自己的家裡。杜子健的頭開始痛着,這一痛就是幾天,他沒有力氣出門,也沒有力氣去想正在發生的事情。
直到餘秋琪和小馬從北京回來,杜子健的病纔好起來。餘秋琪告訴杜子健,不僅羅婉知在北京活動,邱國安也在北京出現過,看來他們都在奔忙,而這樣的奔忙與杜子健原本沒有關係。
杜子健想回北京,除了想看看老爺子外,他的工作畢竟在北京。就在他決定回北京時,他接到了司守利的通知,去市政府大樓會議室參加會議。
杜子健走進市政府大樓會議室,才知道省長路濤在吳江。他帶領秘書長、省橋樑設計院專家等一行人來吳江考察的同時,聽取方方面面的彙報。他們先是到吳江賓館作了短暫的休息後,就緊着召開關於秀平橋重建的工作彙報會。吳江四大班子領導、各局以及下面縣的一把手等領導整整坐了一會議室。服務員輪流給各位領導們加水,杜子健坐在這些頭頭、腦腦之中,很有些不自在的感覺。按道理來說,他是沒資格參加這樣的會議,可就因爲主席臺上正中間坐的省長路濤是他的“親戚”,他便有了出席這種會議的資格。
在吳江四大家領導彙報有關秀平橋的問題時,杜子健一擡頭,目光正好和省長路濤對接上了,路濤沒有衝他笑一笑,似乎不認得他一樣。杜子健有意將目光多留在路濤臉上,他相信路濤還記得他,雖然他和路濤省長只有一面之緣。可是省長路濤似乎不認得他,目光幾次跟他對接,就是沒有撞點火花出來。甚至有兩次,路濤的目光還很輕蔑地掃了他一下,不過,很快就掠到了別處。杜子健便有些尷尬,有些傷感。臺下在坐的局長、縣裡來的一把手們,都認定了杜子健是路濤的“親戚”,杜子健也是這樣定義他和路濤的關係。可是省長路濤就是沒有給他半點哪怕是暗許的目光,這讓杜子健捉摸不透,路濤這一次召開這麼大的一個關於秀平橋的會議,到底想證明什麼呢?
成道訓代表市委、市政府向省長路濤以及省設計院的專家們做了一個很深刻的檢討彙報。檢討彙報材料是市委、政府兩個秘書組合起來寫的,寫完後交給司守利把關過,又在小會議室裡討論過,還分頭轉到吳江各級領導手裡,逐字逐句提修改意見,最後又上常委會審覈了一次,纔算定稿。當然杜子健肯定不知道這份檢討彙報材料所經過的複雜過程,只是對於檢討中所用的一些諸如:“吳江以成道訓書記、邱國安市長爲首的一屆班子,由於督管不力,造成了秀平橋倒塌事件的發生,給省委、省政府領導造成了極爲不利的麻煩,特別省委、省政府領導檢討。並且願意虛心接受省委、省政府領導以及專家們的建議,在重建秀平橋時,加大督管力度,挽回重大損失的同時,做好羣衆的安撫工作。”這些就重避輕的託辭,在杜子健認爲,是在玩文字遊戲,而且這份文字遊戲,成道訓書記玩得很巧妙,很精緻。把這屆領導責任說成了督管不力,又把重建秀平橋的決心在檢討材料彙報中,恰到好處地表現出來了。讓路濤省長和省設計院的專家們,聽得一邊很欣慰,一邊點頭表示讚許。
這一場彙報會,在成道訓出色的表現中,招開得極爲成功。而邱國安市長在彙報時,由於成道訓把該說的話全說了,他反而表決心不對,說檢討更不適合,很尷尬地扯了一些秀平橋的歷史,就不了了之。相比而言,他的彙報沒有成道訓這種出色表現,反而顯得遜色多了。本來是他應該表現的機會,卻又一次被成道訓搶了風頭,這讓邱國安在坐下來那麼一瞬間,很有些喪氣的同時,也更加不服氣。
杜子健在這場會議中,是旁觀者。他注意到,這次跟隨省長路濤下來的專家們,全是省裡一流的技術中間力量,這顯示出省長路濤的決心。在這一點上,顯然成道訓早就領悟到了,否則他不會在檢討彙報材料中,一再表示,會加大力度在督管的同時,安撫好羣衆的工作。
馬虎眼該打的時候要打,不該打的堅決不能打。這是成道訓的辦事規則。他剛開始得知要重建秀平橋時,一直在打馬虎眼,而且讓何院長在老爺子的點滴裡做了一些手腳,延緩他出院的時間。除了何院長外,他還派有專門盯住杜子健的人,當得知許大姐說的話不是吳江本地口音聲,成道訓就明白,醫院躺着的人絕對不是杜子健的什麼爺爺。他派人查了一下在北京的老首長名單,很快就查到了是老首長,這一情況讓他確實驚慌了一下,他在迅速讓妻子羅婉知回北京活動的同時,親自帶着吳江設計院的人去了省城設計院,再一次將秀平橋的重建事項提上了議程。而他在做這些時,邱國安一無所知,直到他大張其鼓寫什麼檢討彙報材料,邱國安才知道,秀平橋重建事項已經提上了日程,特別是省長路濤帶着一幫專家親赴吳江時,成道訓把這一場親力親爲的重建秀平橋的戲演得入木三分。
聽完各級的彙報,省長路濤簡單講了幾點,吳江作用省裡的城鄉一體化城市示範點,省委、省政府很重視吳江各方面的發展,特別是吳江經濟發展,這些年一直處於省裡的領先地位,這就更需要吳江在城鄉一體化的工作上積極配合省委、省政府的佈署,全方位安撫因爲各種原因拆遷的居民們,打造特色小區的同時,開展吳江的旅遊發展。正是在這個基礎上,秀平橋作爲吳江連接秀湖島以及省城路線的主要橋樑,對帶動整個吳江的大發展就顯得特別重要。這就需要吳江上上下下的領導,擰成一股繩,力往一處使,確保秀平橋重建成功。對於秀平橋倒塌事件所受到處分的同志,路濤省長認爲,那是咎由自取。當然如果這一次重建秀平橋,再不吸引教訓的話,處罰力度會加大加重。
路濤省長的講話獲得熱烈的掌聲,成道訓和邱國安都長長鬆了一口氣,杜子健坐在人羣裡看着這一切時,他就在想,坐到哪一級,說的話就會有哪一級的重量。而且從省長路濤的這番話中可以明確聽出,他對重建秀平橋的決心和信心。
這一點,杜子健相信,成道訓也聽得出來。
關於秀平橋的彙報會結束後,路濤省長帶領的一行人,簡單地吃了工作餐,儘管事先已經安排在吳江賓館用餐,可路濤堅持要吃工作餐,成道訓和邱國安不敢再違背省長的意思,只好臨時把他們帶進了稅務部門的食堂,哪裡是吳江所有單位裡飯菜做得最好的食堂。
吃完飯,路濤省長馬不停蹄地回省城去了。從路濤省長來吳江到他離開吳江的五個小時裡,杜子健沒能夠和他說上半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