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子健正在沉思時,西白突然又說話了,“子健,能不能帶我去你爸墳墓前獻一束花?”
“這個,這——”杜子健結巴着,這算什麼啊。他怎麼全遇到這麼搞的事件呢?他帶着父親的女人去他的墳墓前獻花,對於他母親來說,又置於什麼地位呢?
“子健,我,我要是讓你很爲難的話,就算了。可你父親是我第一個男人,也是我這輩子唯一的一個男人。他的死,我真很難過,很難過。”西白的眼淚又嘩啦啦地往外涌着。
如果父親聽到西白這話,如果父親看到西白這個樣子時,他會有什麼樣感情呢?杜子健竟然這麼想着。
“好吧。”杜子健還是點了點頭,接着他便站了起來,去埋單。兩個人一前一後出了小茶吧。
杜子健站在路邊打了一輛車,讓西白先上車,他自己坐到了前座,對司機說:“去公墓山。”
“我先去花店買束花。”西白接在杜子健後面補充了一句。
“你在就近花店停一下吧。”杜子健對司機說了一句,車便發動了。
在一家花店旁,司機停了車,杜子健想下車,西白說:“我自己去買。”她說得那麼果決,那麼快,可見她這兩年一直在想着這件事了。
杜子健便坐着沒動,內心卻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看着西白下車進了花店,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滋味。可西白對他的信任,讓他不得不陪着西白去父親墳墓前看一看了。
杜子健掏出了手機給許大姐打了一個電話,說他臨時有事,要處理完事再回醫院,還是那句話,任何人來敲門,不要開門。
許大姐應允後,杜子健才掛掉電話,這時,他看到西白搶着一大束白**走了過來,他便下車替西白開了車門,西白說了一句:“謝謝。”
杜子健也沒回應,默默地坐回他的前座,讓司機往公墓山上開着。在車上,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實在是杜子健不知道說什麼好,這本身就是一件很尷尬的事情,何況他還和小雨這麼糾葛着,還有一個懷上野男人種的老婆,他一想,頭都得大起來。可是這就是他杜子健的命和生活,他能拒絕得了嗎?
好在公墓山離市區也就半個小時的路,現在去公墓山的人也不多,車子很快就到了,杜子健先從車上走了下來,西白也趕緊推開門走了下來,兩個人再一次一前一後地往山上走。
石級臺階繞着山而修的,西白穿的是高跟鞋,一步一步踏在臺階上時,發出了極爲刺耳的響聲,至少在杜子健耳朵裡,這種聲音與山上的寂寞那麼格格不入,但是他沒有回頭,而是一直沿着臺階上着,上着——
杜子健終於走到了父親的墳墓前,墳墓的修建是小婭安排的,相對於周圍很多豪華的墳墓而言,杜佰儒的墳墓就顯得很有些寒磣了,但是在那樣的情況下,冉小婭也不敢,也不能大肆修建父親的墳墓了,在這一點上面,杜子健是內疚的,他在接到父親自殺的消息那一瞬間,整個人被打暈了一般,失去了一切的一切能力,來的客人,父親下葬的環節,全靠冉小婭和餘秋琪去安排的,也難怪餘秋琪總在讓他對冉小婭好一點,可是他想對她好一點的時候,卻是一次比一次更大的侮辱壓過來,他對她好得起來嗎?
“這就是我爸的墳墓。”杜子健停在墳墓前,淡淡地說了一句。
西白其實已經看到了墓碑上的寫着杜佰儒之墓的字,她的眼淚又如雨點般地下落着,杜子健看着,不由得悲從心來,“撲嗵”一下,跪在了父親墓碑前,他其實很想如西白一樣痛哭一場,其實很想問問父親,接下去,他該如何面對這紛亂的一切。可是他哭不出來,他也沒辦法當着父親的緋聞女人而哭。
西白這個時候說話了,“子健,我能不能和你爸單獨說幾句話呢?”
杜子健緩慢地從父親墳墓前站了起來,看了一眼西白,她的眼裡全是一種杜子健看不懂的霧氣,難道這個對於父親而言很陌生的女人,真的愛上了父親?
“好吧。我在山腳處等你。”杜子健說着,轉身往山下走去,他甚至不敢再回頭去看西白一眼。
西白很美,杜子健不得不承認。一個能讓父親在一起喝酒的女人,一個能被成道訓要的女人,身上肯定有着太大的魅力,而這樣的魅力對於女人來說,有時候就是災難。
杜子健一步一步下山,在半山彎的交匯處,他和兩個男人擦肩而過,只是杜子健沒有停步,甚至也沒有去看這兩個男人,他們走得很匆忙,來這裡的人,都沒有幾個好心情的。
杜子健的心情也是極其沉重着,對於山道上的人也就沒留意,等他下到山腳之後,左等不見西白下來,右等也不見西白下來,一種極爲不好的感覺涌了上來,他拼命地往山上跑,那兩個擦肩而過的男人,他們跟蹤了他?
杜子健不敢去想,可是他的內疚此時填滿了所有的細胞,他怎麼就可以如此大意呢?
杜子健一口氣跑到父親墳墓前,那一束白菊很整齊的擺放着,可就是沒有西白的影子,他衝着山谷喊:“西白,西白——”
迴應杜子健的只是山谷的陰風,他便知道自己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他太大意了。在這個時候,老爺子的出現,本來就是極爲敏感的事情,而他怎麼就可以帶着西白在吳江出現呢?
杜子健掏出手機就給萬雄打,萬雄和邱國安市長在一起陪着一考察團,手機調的是震動,他知道有電話進來,可是他沒辦法接。
杜子健打不通萬雄的電話,只好給餘秋琪打電話,他發現在吳江,一旦發生什麼事故,他能相信的竟然只有這兩名同學了。
餘秋琪見是杜子健的電話,一陣開心,沒等杜子健說話,先開口說:“是不是被當爸的消息驚暈了,沒聽我祝賀就掛了電話。”
杜子健現在哪裡有心情聽這個啊,急着說:“秋琪,你快點想辦法找一個叫西白的女人,她戴着紫色的線帽,上身是一件白襯衣,是一條普通的黑褲子,大約二十七、八歲的樣子,瓜子臉,水靈靈的大眼睛,而且皮膚極白,白得可以看清血管一般,那是我第一次見到這麼白的女人。”
杜子健一邊想象着西白的樣子,一邊給餘秋琪描述着,可沒想到餘秋琪一下子惱火了,在手機中生氣地說:“子健,你已經是當爸的人,怎麼還不收心呢?”
“秋琪,”杜子健無奈地叫了一句,趕緊解釋說:“她是一個尼姑,和我爸自殺的事情有關係,可我帶她來給我爸上墳時,她讓我在山下等她,現在不見人影了。我下山時,遇到過兩個男人,我沒留心,現在找不到她,我擔心她會不會落到他們手裡,她知道秀平橋倒塌的事情,你快讓你爸想想辦法,讓道上的人找一找,她到底被他們弄到哪裡去了?”
“真是這樣的嗎?”餘秋琪的火消了很多,不過還是不放心地問了一句。
“她在東山藏了兩年,你趕緊讓你爸想辦法找一找。找到就知道我的話是不是真的。而且我在外沒有女人,你別替小婭抱不平,她——”杜子健打住了自己的話,這事不能讓餘秋琪知道,太丟人了。
“小婭怎麼啦?”餘秋琪追着問。
“秋琪,現在不是談這個的時間,我還在公墓山呢。你快想辦法找人吧,我馬上回城裡來,這事千萬不能讓老爺子知道了。”杜子健一邊說,一邊下山,大約餘秋琪也聽到了他是在下山的腳步聲,沒再糾纏女人的事,而是說了一句:“我馬上找我爸去。”
餘秋琪收線了,杜子健把手機往口袋裡塞着,就往山下跑。
杜子健跑下山後,四處找尋着,也沒看到可疑的車子,他就有些搞不清楚這些人怎麼就跟蹤到了這裡?而且還有這麼好的機會下手,這一時半會,能找到西白嗎?
杜子健只得出了公墓山,在路口等車,可是一輛出租車也沒看到,好不容易等來一輛公交車,他上去後,摸了摸口袋,才發現自己沒零錢,一時間極爲難地對司機說:“司傅,我,我只有一百塊錢,沒零錢了。”
“你這一百怕也是假的吧?你們這種人少玩這種把戲,下去換零錢再上來。”司機極不客氣地訓斥着杜子健,他差點就想衝過去把司機猛打一頓,他可是很少坐公交車的,而且現在是又急又惱的時候,被司機如此嘲笑着,真是冒火極了。
“快走吧,我們趕時間呢。”車上有人不耐煩地叫着。
“快走吧,我還有急事。”杜子健不耐煩地回敬了司機一句。
“你投幣啊。”司機索性把車停下來了,怒視着杜子健。
“你——”杜子健差點就罵出髒話來了,一氣之下,把一百的票子往投幣箱裡塞着,可這個司機成心和杜子健過不去一樣,說了一句:“你這錢是假的。”
“你媽。”杜子健再也忍不住,怒罵了一句。
司機也不是省油的燈,不乾不淨地罵:“你們這些,少來這一套,別看穿得油光放亮的,一肚子壞水。不是假鈔,你捨得把一百的票子往裡投啊。”
“我趕時間,你快點開車。”杜子健不想和一個司機這麼糾纏了,可這司機偏偏不罷休,堅決說這一百是假錢。
“你是不是不想幹了?有你這麼當司機的嗎?”杜子健也火了,冷冷地說了一句。
“我今天還就不走了,有種,你就投訴去,投訴電話在這裡。”司機指着擋風玻璃上的一牌子說。
“我們趕時間呢。”後面的人又喊起來了,“你那麼錢,下去打車走吧,我們真要趕時間。”有會針對杜子健喊話了。
可杜子健也惱了,拿出手機一個電話打給了交通局辦公室李主任,電話一通,杜子健就說:“李主任,我在一個車牌號爲XXXXXX的車上,你查一下今天誰開這輛車?態度惡劣得讓人忍無可忍,說我投一百錢是假的,把車停在公墓山不走。”
司機一下子傻眼了,他還沒想到這人和李主任打電話一副領導人口氣,不由得上上下下重新打量着杜子健,杜子健把手機遞給了司機,司機接了過來,李主任在手機中說:“王師傅,這是市裡的領導,你趕緊給人家道歉,把車開回市裡後,把錢還給人家。”說完,李主任把就電話給掛了。
“對不起,領導,對不起,是我有眼無珠,我馬上開車。”司機一邊給杜子健電話,一邊快速發動了車輛。
剛剛還在喊叫的人,不喊了,全車都把目光往杜子健身上打,他恨不得打個地洞鑽下去。他怎麼全遇到這種破事呢?可他心裡惦記着西白的危險,冷“哼”了一句,一言不發地找個地方坐了下來,沒再理任何人。
杜子健剛剛坐下來,萬雄的電話就打過來了,杜子健一接電話,萬雄趕緊說:“子健,現纔有事不方便接電話,你在哪裡呢?”
“萬雄,你趕緊給我弄個車子,往公墓山的路上來接我,我有急事,快點。”說着,也不等萬雄說話,杜子健就給掛了。
杜子健的話一落,他感覺全車人都在看他,而司機似乎也變得緊張起來,杜子健不得已對司機說了一句:“沒你的事,你好好開車,我會對李主任解釋的。”
司機討好地回了杜子健一句說:“謝謝領導。”
杜子健沒理司機,站在車門口,盯着路上看着,生怕錯過了萬雄的車。
萬雄不知道杜子健在搞什麼名堂,可他說得那麼急切,他也不顧不上別的,趕緊下樓調了一輛車就往公墓山的路上奔去。
杜子健終於看到了政府牌號的車子駛過來了,他對司機說:“司傅,快停車。”
司機不解地看着杜子健,但是還是把車停了下來,杜子健衝下車,衝着一輛黑色小車揮手,萬雄看到了他,趕緊停下車,杜子健直接拉開了前門,一坐了進去,一進去就說:“萬雄,西白剛剛被人綁架了。”
“你找到了西白了?”萬雄吃驚地望着杜子健問。
“是她自己跑到醫院找老爺子的。”杜子健說了一句後,把事情經過說了一下。
萬雄一聽,猶豫地看着杜子健說:“這事向邱老闆彙報嗎?”
“我們先找人再說。”杜子健目前不想讓邱國安市長知道這件事,畢竟西白和他爸之間有着那一層關係,那也不是什麼好事。
“可這麼大的吳江,我們上哪裡去找呢?”萬雄爲難了。
“我已經通知秋琪,讓她找她爸想辦法。”杜子健說了一句。
“對,先讓秋琪的爸打聽一下,我們要是這麼冒然到處找人,很容易引人注目的。畢竟成道訓和邱國安都盯着你,弄不好,我們兩個都得跟着倒黴。”萬雄說了一句。
“可是我們總不能什麼事都不做吧?我們還是回公墓山查一下,有沒有可疑的車輛出現呢?你應該和公墓山管理處熟悉吧?”杜子健看着萬雄說。
萬雄只好聽杜子健,把車往公墓山開去。到了公墓山後,萬雄找到了管理處的幹部,讓他們把今天的攝相調出來看一下,可是管理幹部支支吾吾的,半天不行動。
杜子健又想發火,怎麼感覺到處都是不作爲呢?萬雄扯了扯他,對這幹部說:“需要我給王主任打電話嗎?”
這幹部一見萬雄搬出了管理處的一把手,不由緊張地說:“對不起,不是我不給你們看,而是攝相機是壞的,已經有大半年了沒用這個東西了。”
杜子健算是要崩潰了,他這是與社會脫節了呢?還是社會原來就是這樣的呢?
杜子健氣得想罵髒話,可他忍住了,扯起萬雄就走。一上車,杜子健就忍不住罵起了髒話:“,怎麼全是這種工作作風呢?”
“你以爲呢?”萬雄損了杜子健一句,“是不是在公交車上也受氣了?”萬雄補充了一句。
杜子健便不說話,萬雄笑了笑說:“肯定在公交車上也受氣了。我的大少爺,下面辦事都是能拖就拖,看人打發的。不過,你這種大少爺,體驗,體驗一下下面的生活也不是什麼壞事。”
“你什麼都知道,爲什麼就不作爲呢?”杜子健氣呼呼地說。
“我拿什麼作爲?我不是書記,我也不是市長,我不過是市長邊上的一條狗而已。”萬雄突然如此說了一句。
杜子健便不再說話了,萬雄是這樣的角色,他呢?他又算什麼?在他的眼皮底下,西白就這麼被失蹤了?而且這麼大的公墓管理處,竟然攝相處全是壞的。
“現在去哪裡?”萬雄見杜子健不說話,問了一句。
“送我問醫院,我出來有好一會兒,得去看看爺爺,再想辦法吧。你也找找可靠的人想辦法,實在不行,報警吧。”杜子健說。
“你個,這事能報警嗎?你是不是嫌成老闆耳目不夠多,還得要到處張揚啊?”萬雄沒好氣地說着。
“你可是邱老闆的秘書,難道在公安局就沒幾個鐵哥們?”杜子健不解問萬雄。
“你以爲吳江是我萬雄的吳江啊。”萬雄火氣也挺大的,出了這樣的事,杜子健再來找他,事先他幹嘛不和自己商量一下呢?
“好了,好了,我們不吵了。我回醫院,只能等秋琪的消息了。”杜子健不想吵了。他需要安靜,需要思考,需要疏理,更需要去想一想。
幾年前的那次突然的鉅變,一下子改變了杜子健的人生,無論是願意還是被迫,都無法改變這次鉅變對他的影響性質。秀平橋讓他失去了父親,也讓他在兩年時間裡失去了自己的生活。無形之中他都在有意無意想要淡忘秀平橋三個字,即便不是徹底失去對這個事件,對這座橋的記憶,也會因爲這座橋已經緊緊和他聯繫在一起,除非是忘記誰是自己的父親。秀平橋成爲一件讓他無法直面的事物,就那樣高高懸置在他的頭頂,稍微一擡頭就會碰上,就就會碰疼。這種疼痛能讓他失去對現實的感覺,從而把自己緊緊包裹起來,麻木不仁地過一和尚撞一天鐘的生活。
現在,秀平橋三個字再一次被植入杜子健的生活時,他沒法迴避,也不得不面對。只是讓杜子健覺得迷茫的是,面對海市蜃樓般的官場景象,他一時間很難確定自己該扮演一個什麼角色。
在官場,做一個沒有角色的官員容易,可扮演一個有角色的官員就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了。配角怎麼配,主角如何唱,這些都是特別考驗人智商的事情。有些時候,這些角色就像是戲臺上的場景,每個在臺上的人無不都是傀儡,都是在被動中依照早已編排好了的劇本,扮演屬於自己的角色;而更多時候不是你在扮演角色,而是角色在扮演你!更何況杜子健目前進入的是這樣一齣戲,這個劇本所描繪的與他自己有着無法割裂的聯繫,恩怨也好,情仇也罷,就算是他自己一開始有這樣那樣的念頭、想法,可當戲開演了,他也就無法控制什麼。他只能作爲一個角色,像是一輛車上的一個輪子,被動地朝着某個方向滾動。更何況就目前來說,在這齣戲裡杜子健只是配角,他不可能越位,也不可以越位。哪怕現在有老爺子撐着,有西白給的證據,還有剛剛認下的省長路濤叔叔,可是他非常清楚,就目前來說,想要和成道訓書記形成抗衡,他還沒有這種能力和氣勢。
西白現在莫明其妙的失蹤,就是對他杜子健的一個警告。
秀平橋倒塌事件已經過去了兩年多,而且在這兩年多時間中,吳江的官場再也沒有人提起過秀平橋,似乎這座橋從來就沒存在過。那可是上億的工程,可說在吳江消失,馬上就消失掉了,而且連同父親杜佰儒的生命,也伴隨着這座橋一起被消失得無影無蹤。杜子健一想起這些,一股無法抗拒的寒意就會在體內無限滾涌。秀平橋事件,已經足夠證明,成道訓書記的強大和決絕,還有他處理事情的乾淨和利落。一個連西白這樣的小女子都不放過的人,難道就真的一點也不提防他嗎?
秀平橋背後究竟存在些什麼,儘管杜子健越來越感覺到這座橋,的確存在很多見不得光的事情。可這些天來,當秀平橋重新浮現後,他總會隱約感覺到成道訓的存在,有時彷彿是一個幽靈,在你所在的任何地方飄動,你卻看不見,摸不着。但你卻實實在在能感覺到他的存在,而且還會讓你感受到越來越巨大的壓力。杜子健不得不面對這些實實在在的問題。
在車上,杜子健想自己的情緒,萬雄一路開着車,到了醫院門口,萬雄才說:“子健,你小心一點。我們現在都很被動,所以,還是儘量讓秋琪他爸找人要妥當一些,再說了,老爺子也要保證他的安全,所以,我們還是先靜觀其變吧。”
“我知道了,萬雄。”杜子健說着,就下車了。
萬雄的車很快開走了,而杜子健手機響了,他掏出手機一看,是市長邱國安的電話,杜子健一驚,不會是爲西白的事而來的吧?不過他努力讓自己平靜了一下,這才按下接聽鍵。
“子健,老爺子怎麼樣了?”邱國安的聲音很客氣甚至有些討好,至少在杜子健的耳朵裡聽上去是這樣的,他竟然沒問西白的事。
“謝謝邱市長關心,爺爺目前很穩定。”杜子健也很尊敬地說。
“子健,”邱國安市長又喊了一聲,這一聲比上一聲更加客氣更加富有感情,杜子健很感激地應了一聲,接着邱國安的聲音又傳了過來:“老爺子提秀平橋的事沒?”
杜子健這才明白邱國安打這個電話的目的。在秀平橋事件上,邱國安市長似乎比他更急切,儘管他從沒主動表現出過自己的這種迫不及待,但杜子健從種種跡象上都能感覺出這點。當然他只能在心裡這麼想,卻不能這麼去表現出來,他不能讓邱國安看出他的內心所思所想,因爲他對這個人並不瞭解,而且還覺得這個人這樣關心秀平橋這件事,目的性過於強烈。對此,杜子健並沒有過深思熟慮,他僅僅是在依靠本能,這也是這幾年讓他從逆境中獲得的。父親意外去世後,世事變化,讓他不得不去面對以前不需要自己面對的很多人和事,而且身份的改變,一下子改變了他的生存環境,爲此他一開始完全無法適應,幾乎就和很多其它遇到類似變故的人一樣,沉淪下去,甚至和妻子冉小婭之間出現的問題,很大程度也與此有關。好在鬼使神差似的,他幾乎是被動地從沉淪中掙扎了出來。
現在邱國安的一個電話,讓杜子健明白了,西白是邱國安的人找到的,並且是故意讓她接近老爺子,提供那個U盤。杜子健感到邱國安的目的就是想讓這個已經被成道訓掩埋塵封起來了的事件,重新打開,鬧得越大越好,他有被利用的感受。杜子健不高興這樣,但他除了裝傻外,暫時沒有別的辦法,至少邱國安某種程度算得上是自己的同盟軍。
可是西白的失蹤和邱國安有關係嗎?杜子健在大腦裡如此盤旋着。
不過,杜子健最終靈機一動,故意在電話中說:“邱市長,我剛剛見過一名叫西白的女子,她給了我一個U盤,關於她和我爸爸的。”
“哦,有這種事?”邱國安在電話很驚訝地說。
“邱市長,我爸自殺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如果可能的話,能不能重修秀平橋,而不要再追究以前的問題呢?”杜子健在電話中試探地問。
邱國安在電話另一端靜了一下,不過很快就說:“關於秀平橋的事情,我們還是聽聽老爺子的意見吧。這幾天,你要好好照顧老爺子,其它的不要去想。”說完,不等杜子健說話,就掛斷了電話。
杜子健盯着手機看了一會,又重新把手機放在耳朵聽了聽,確信邱國安已經收線後,才把手機放回口袋裡。他覺得有點好笑,也有點好玩,這時的他又恢復了以前的自己,那個被人看作率性、莽撞和刻薄的人,而在他內心裡,確實對邱國安有這樣一種刻薄。也不知道爲什麼,他越來越感覺自己遊離於官場之外,老是進入不了官場的圈子之中,就算官場的門一道又一道地正在爲他開放着,可他還是發現自己的雙腳邁不進去。
杜子健其實是很想告訴邱國安西白失蹤了,因爲他從邱國安的語氣中可以猜到,西白是他安排見老爺子的,但是西白的失蹤與他沒關係,他目前還完全不知道這件事。
杜子健找了一個僻靜處,又拔通了萬雄的電話,電話一通,杜子健就把剛剛和邱國安通知的情況給萬雄說了一下,說完,杜子健便說:“萬雄,你留意一下邱老闆的神態,我覺得西白的失蹤,應該與他沒關係,但是現在情況不明,我也說不好邱老闆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所以,我們只能小心是不是?”
萬雄一聽杜子健的話,便說:“邱老闆絕對不會綁架西白的,這一點我相信他。他不過就是想借西白把事情鬧大,你不知道他最近一直很受氣,連司守利都不把他放在眼裡,你想想他在吳江的尷尬。所以,必要的時候,我們可以和他聯手,先聯手起來再說,畢竟我們的力量太單薄,有他,份量不一樣。他要是和公安局打招呼,秘密去調查西白的事,也是能夠做到的。我們卻做不到,我們沒有份量讓公安局的人幫我們冒險,可邱老闆有啊,放倒了成老闆,他可以接位,這樣的買賣,會有人願意爲他冒險。所以,子健,你想一想,是不是這個道理。”
萬雄突然說出了這麼多,這一套萬氏理論,杜子健不得不認可,再說了,除了和邱國安聯手外,他還能有別的辦法嗎?
“我再想想吧。”杜子健說了一句。
“你個,還想什麼呢?主動找邱老闆談談,看看他有什麼態度吧。”萬雄罵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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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去見見老爺子再說。”杜子健說完掛了電話。
杜子健內心很是不舒服,他明明是被邱國**用着,可現在他卻要裝着不知道被利用的事情,還得主動去找他,和他聯手着。否則西白怎麼辦?他總不能丟下一個大大的活人不管吧?
杜子健這麼想着時,就給餘秋琪打電話,電話一通,杜子健急着問:“秋琪,你爸怎麼說?”
“我爸剛開始不同意找人,經不住我的死纏爛打,他現在讓人打聽去了,但是我爸說公墓山是一個很僻靜的地方,平時道上的人也沒誰留意哪個不吉利的地方,所以找起來不是很容易。”餘秋琪把基本情況說了一下。
“我和萬雄去調進入車輛攝相時,他們的攝相鏡頭竟然已經壞了好長時間,萬雄讓我去找邱老闆,這西白這女人來吳江就是邱老闆的人暗中通氣,他目的是要利用老爺子去打壓成老闆,我不想讓老爺子攪和這件事,可我總不能讓西白處於危險之中而坐視不理吧?她畢竟是爲了去給我爸上墳纔出事的。”杜子健把心口的疑惑告訴了餘秋琪,他現在真的被這些事壓得極爲沉重。
“她和你爸有關係嗎?”餘秋琪突然問了一句。
“是。就是因爲她,我爸才自殺的。”事情到了這一步,杜子健也不想再收着,藏着了。
“我,我明白了。子健,你先等一等,如果我爸找不到西白,你再找邱老闆吧。這事越少人知道越少,畢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餘秋琪倒是很冷靜地說了一句。
“我對邱老闆提了一下,說這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可他似乎生氣了,掛斷了電話。”杜子健接着餘秋琪的話說。
“這事,你對邱老闆講了?”餘秋琪驚異地問着,這可是家醜啊,家醜不外揚的。
“我就是拿這事試探邱老闆的,才知道西白是他的人暗中運作,才找到老爺子的。我必須確保老爺子安全而又順利地回北京,我真不想提秀平橋的事了。事情過去這麼久了,我現在有力量去提嗎?我能替我爸洗清楚什麼呢?畢竟他和西白不明不白是實情,而且,那個西白好象還對我爸動了真情,就因爲這個,我才帶她去我爸墳墓地的。
秋琪,我現在亂極了。真的亂極了,如果早知道會發生這麼多事,我寧願不去北京,寧願什麼都不知道,寧願不認識爺爺,如果爺爺在吳江有個三長兩短,我會更內疚的,你明白嗎?他現在就是我的親人,我不能讓他捲進吳江的風波之中。”
杜子健越說越激動,可他正說着,突然看到冉小婭的影子閃了一下,他迅速掛掉了電話,順着冉小婭的影子,追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