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選侍輕輕搖晃着懷裡的孩子,就跟沒聽到凌霄的問話一樣。正當凌霄快要耐不住再次開口的時候,藍選侍擡起頭來,微笑着說:“嬪妾何曾幫助過小主,嬪妾不過是說出自己親眼看到的事實罷了。”
“藍姐姐當日真的看到我了?”凌霄問道。
“自然是真的,說句不敬的,若非親眼所見,嬪妾又怎麼能確定小主是否爲下毒者呢。”藍選侍說得很真誠,很坦率,就像是無論對方換成是誰,她都會這麼做一樣。
那麼你豈非也看到我和瑞王在一起有所糾纏的事了?凌霄心想。卻看不出對方臉上有一點異色。如果藍選侍真的是出於大是大非的正直而爲她開脫,那當然沒什麼,可是她明明看到了有些“不該看的”,爲什麼還要幫助凌霄隱瞞呢?
凌霄眼看對方沒有給她解惑的意思,她自然也不可能去問,道謝後再簡單聊了幾句,便回棲鸞堂了。
這天下午,皇后請宮中諸位嬪妃們到昭陽宮品嚐新進貢的新鮮瓜果。宮中放着好幾個大缸,裡頭裝滿了大冰塊,幽幽地冒着冷氣,宮人還特地摘了些蓮葉放在缸中,不僅涼爽,看着就格外養眼。
西瓜被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碧玉瓷盤中墊了厚厚一層碎冰,紅豔豔的西瓜肉躺在上面,翠綠的瓜皮已經被除去,黝黑的瓜子也被人悉心地挑乾淨了,瓜囊卻沒有受到破壞。還有冰鎮葡萄、冰鎮水蜜-桃等等,看得人食指大動。
“各位妹妹,多用些,京城不適宜這些瓜果的生長,都是從外地快馬加鞭送回來的,這在平時可不是隨便能嚐到的。”皇后熱情地招呼着。
“臣妾懷孕了,恐怕要辜負皇后的美意了。”貴妃瞥了一眼面前的果盤,隨口說道。
那麼輕飄飄的一句話,卻像是一塊巨石拋入到水中的感覺,原本平靜的水面因爲這句話瞬間波濤洶涌起來。
貴妃十五歲就入東宮了,如今已經是第三個年頭了,她是所有人中最受寵的,卻從來都沒有過子嗣。如果說別的妃嬪也很少有孕的,但是畢竟皇帝臨幸得少,還能夠理解,而貴妃這樣就有點匪夷所思了。私底下她一直都在調理身子,丞相也暗中尋找能使婦人受孕的偏方,但是從來沒有成功過。衆人也都以爲這事是沒什麼希望了,畢竟很多事並不是依靠人力所能扭轉。
但是,此刻,謝貴妃說了什麼?她有孕了!
皇后有一瞬間的不自然,但很快就調整過來了,趕忙又驚又喜地問道:“貴妃,你說的是真的?何時診斷出來的?怎麼都沒有人告訴皇上和本宮啊?”
“臣妾哪敢拿龍種的事來開玩笑啊。”謝貴妃扶了扶目前還完全看不出來的腰,好像身子挺重的樣子,道:“這事啊,前兒才診出來的,本來想親口告訴皇上給他一個驚喜的,這不,皇上一直沒到映月宮嘛,就一直都沒告訴別人了。”
謝貴妃說着瞟了一眼凌霄,又道:“只是今兒不得不辜負皇后美意,臣妾總要給個解釋。”
皇后忙着人去通知皇帝和太醫,一邊對貴妃噓寒問暖,緊張得跟什麼似的,真真是一朝國母的風範,如她自己所說,“無論誰生的孩子都是她的子女。”
看着這樣的皇后,凌霄只覺得悲哀。不論她是不是僞裝,作爲一個女人,當知道自己丈夫的另一個女人懷孕的時候,還要表現得很是愉悅,這太難了。
而薬妃的反應,顯然要真實得多,雖然她現在面色平靜,可誰都看到了她聽到這個消息時,那慘白的面色暴露了她的心思。
而凌霄呢?要說爲貴妃高興,那自然是不可能的,可除了一點酸意和羨慕,似乎也沒什麼別的感覺。對此,連她自己都感到奇怪。按理說,她愛皇帝,那麼其他的女人爲他誕育子嗣,怎麼會不嫉妒、不難過呢?
“芷晴,你有了?”皇帝急匆匆地從門口進來,直接喚了謝貴妃閨名,聲音中充滿喜悅,臉上的笑容更是表明他有多麼開心。
接下來,自然就是皇帝與貴妃之間的溫情戲碼了,大家都默默告退離去。凌霄也不是不懂臉色的,隨着衆人走出昭陽宮。只是轉身的剎那,她沒有注意到背後那道轉瞬即逝的歉疚目光。
“以爲自己得了幾天寵,就不得了了,人家到底是貴妃,現在又有了身孕,看她還能囂張幾天?不要臉的玩意兒。”有兩個宮嬪在經過凌霄邊上時,“竊竊私語”道。
另一個聽了也是極不屑地瞟了凌霄一眼,輕蔑道:“就是,什麼東西,用些狐媚子手段勾引皇上,妨礙貴妃娘娘與皇上團聚,不然我們能今天才知道娘娘懷孕這種大喜事嗎?”
凌霄聽得心中連連冷笑,她們雖未指名道姓地說,但誰都知道她們攻擊的對象是誰。本不想與她們一般見識,身後卻有人已經發作了。
“你們嘴巴放乾淨點,什麼不要臉?什麼狐媚子?”尖酸刻薄的話一點都不比那兩個妃嬪說的好聽多少。
凌霄和林璇羽驚訝地轉過頭去,竟然是陌美人。此刻,只見她本來柔美的小臉上盡是怒氣,眼中一片陰鶩。
那兩人顯然被震懾到了,有些愣愣的,透着心虛,但是一看不過是位份比自己還低的美人,再想到她剛纔的話,瞬間暴怒起來。
“你一個小小的美人盡然敢對我大呼小叫,嘴裡不乾不淨?”身材較爲修長的那個指着陸阡陌的鼻子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誰,我可是皇上欽封的張貴人,你敢對我不敬?”
“喲,欽封的貴人?”陸阡陌一臉好笑的樣子,帶着濃濃的鄙夷道:“就跟誰不是‘欽封’的似的。貴人怎麼了,兩位姐姐哪個不比你‘貴’啊?”說着看了看凌霄她們。
“你哪隻耳朵聽到我們剛纔的話是說她們倆了?我們只是說有這樣的人罷了。”跟張貴人一起的另一宮嬪也走過來,輕蔑地說道:“難不成是自己心虛,所以惱羞成怒了?”
那陸阡陌也不是吃素的,怎麼會這麼兩句話就被她們給拿住,聽了立刻反駁道:“你們哪隻耳朵聽到我說的是這個意思了?不管你們說的是誰,在貴人面前出言不遜,那就是你們的罪過。”
凌霄看了看邊上,已然有人開始注意她們,開始指指點點了,再這麼鬧下去可不好看,於是上前一步,對陸阡陌道:“陌妹妹,別跟那起子小人一般見識,沒的惹了自己不開心。”
張貴人氣得鼻子都彎了,偏這時候,陸阡陌又說了一句:“凌嬪姐姐,我怎麼會生氣呢,她們也沒有什麼錯,不過就是嘴賤罷了。”
這一句可不得了,張貴人雖說位份也不高,但比之一個小小美人還是要自認爲高貴些的,現在竟然被陸阡陌說一個“賤”字,這還得了?又見凌霄她們幾個正眼都不瞧她,極盡輕蔑的樣子,一時心頭火起,伸出手來就往陸阡陌臉上招呼過去。
“啊——”林璇羽此時沒有說話,注意力自然更集中一些,她首先看到張貴人的動作,可是已經來不及阻止了,忍不住驚呼起來。
“啪”的一聲顯然是打在皮肉上的聲音極爲清脆響亮,但接下來捂住臉慘呼的卻不是陸阡陌,而是張貴人!
衆人都看呆了,只見陸阡陌冷笑道:“張貴人,真是對不住啊,嬪妾從小就不習慣被人碰臉,您剛纔可是犯了我的大忌諱,我也就出於本能,一時沒能控制住。”
張貴人何曾想到會吃這樣的虧,這一下讓她失去理智了,她死瞪着陸阡陌,突然就撲了過來,尖銳的護甲劃過一道閃亮的弧度。
“張貴人,宮廷之中,豈容你放肆。”凌霄一看不好,這事恐怕要鬧大,她是現場位份最高的,她要是不出來阻止,最後要擔的罪責更大。
可是這時候,張貴人哪裡還能聽得進話,她早已忘記最初的攻擊對象是凌霄了,此時她只想把陸阡陌碎屍萬段,眼睛瞪得像要吃人一般。
接下來,陸阡陌卻做了一個驚人的舉動,她竟然一個閃身把凌霄推到了前面,眼看着,凌霄就要遭殃,一時也來不及躲避了。這時候,斜刺裡突然躥出個人來,手腳極快,一下子就把張貴人摜到了地上。
“霄兒,你沒事吧!”林璇羽連忙扶住差點摔了的凌霄,查看她的臉是否有被劃傷。
“姐姐,我沒事。”凌霄感覺自己的心都快從胸膛裡蹦出來了,更爲訝異的是陸阡陌的舉動,方纔還是一副俠肝義膽果敢潑辣的樣子,怎麼這會兒做出這樣的事。
林璇羽在確定凌霄沒事之後,也是轉頭責問陸阡陌,“陌美人,你怎能如此?”陸阡陌卻是全無所謂的樣子,眨着眼示意她們看倒在地上的張貴人。
只見張貴人哪還有方纔的兇悍模樣,一臉痛苦地按着自己的手,指縫裡有獻血流出來,很可能是剛纔摔倒的時候,長長的指甲被折斷了。
衆人都還未回過神來,便有一聲嬌喝突然從後方傳來。
“好你個賤婢,貴妃娘娘纔有孕,你就在此地喧譁,到底什麼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