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知道自己這時候應該要冷靜,可是看到凌月嬋的那副嘴臉,她就忍不住動氣。這事兒其實沒什麼太大的懸念,既然太醫都說了沒有任何問題,那就算凌月嬋真的是身體不適,那也跟她扯不上任何關係。至於是不是孕婦吃了就有不好,難道堂堂御醫連這點判斷都沒有嗎?
可是這會兒,凌霄不想再站在這裡對着面前的這個女人,她覺得自己再繼續留下去,非動了胎氣不可。她取過雙梅糕和梅花露,一口口將剩餘的全部吃了下去。
這是她自己親手做的,那麼多人都吃過的,難道還能有什麼問題不成?雖然這樣刻意去證明什麼,讓凌霄感覺有幾分屈辱,但這是最有力的說明,立刻就能將凌月嬋的污衊粉碎,也就不用再與其糾纏了。
結果,當然是什麼事兒也沒有,凌霄接過青霧遞上的帕子輕輕拭了拭了嘴,轉頭對皇后行了個禮,道:“娘娘,若是沒什麼吩咐,嬪妾就先回殿內了。”
“那貴嬪就先回去吧,瀟容華這兒本宮會照顧好的,你就放心吧,不用思慮過多。”皇后準了,並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話裡有話。
這時,凌月嬋的安胎藥也來了,凌霄便沒有再逗留,直接回了夜宴處。所謂姐妹之情也實在是沒什麼好裝的了,也裝不下去了,只對皇后道了一聲:“那就麻煩皇后娘娘了。”
回到風煜祺身邊剛剛坐定,風煜祺立刻便問她怎麼樣了。凌霄忍不住有些氣惱,總覺得風煜祺是在關心凌月嬋,雖然這也沒錯,畢竟那人的肚子懷着的是他的孩子,但凌霄那口氣還是沒有緩過來。
“瀟容華用了臣妾做的糕點身體不適,皇上你方纔也用了,可需要請御醫來看一下?”凌霄聲音很輕,只有身邊的風煜祺能聽到,面色也並沒有特別的異處,並沒有讓別人看出來有何不妥。
風煜祺聽了卻是一愣,他可是聽出來味兒來了,頓時有些哭笑不得,不過看她這樣也就知道應當是沒什麼事的了,輕聲回道:“若是愛妃做的糕點有問題,那定然是吃的那人自個兒身體不行。”
聽了這稍帶着調侃的回話,凌霄的嘴角忍不住翹了翹,心裡舒服了許多,再開口便平和多了,“皇后娘娘在照顧妹妹,御醫們也都在,應該沒什麼事兒的,臣妾就先回來跟皇上您說一下,不用擔心。”
風煜祺點點頭。果然,沒過多久,皇后就回來了,接着凌月嬋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席間不時有人進出,再加之還有歌舞伶人等,故而並沒人瞧出異樣來。
這時候時辰已經不早了,同往年一樣,夜宴未及午夜時分便散了,只是宮中各處的燭火燈光卻是絲毫不散、片刻不滅的,舊的一年即將終結,新年的曙光即將到來,人們都懷着期許迎接那嶄新的未來。
帝后同時離場,相攜往昭陽宮而去,其餘衆人按着品級高下各自離去。不多時,宴平殿便恢復了原本的靜寂。
這份靜寂不知持續了多久,大約也不長吧,風煜祺才和皇后回到昭陽宮中,就有侍者來報,凌貴嬪怕是不好了。
這個“不好”兩字可不是能隨便亂說的,宮中之人凡事討個吉利,輕易不說那些三長兩短的話,若不是真“不好”了,沒人會去觸這個黴頭。
那一刻,風煜祺有瞬間的恍惚,他忽然覺得窗外的風都靜止了,明明剛纔還聽到“呼呼”的寒風颳過耳畔,怎麼一下子就什麼都沒有了呢。
皇后也變了臉色,不過還是她首先鎮定下來,對身邊人吩咐,道:“快去準備轎攆,皇上和本宮要去棲鸞堂!”言語中有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慌。
等帝后二人風風火火地來到棲鸞堂的時候,只見太醫們一臉如喪考妣的模樣,看到帝后到來,紛紛摘下頂戴跪倒在地,口中喊着:“臣死罪。”
風煜祺不知道是怎麼走到凌霄身邊的。上次聽說凌霄在飛仙宮外暈倒的時候,他雖緊張不已,也並未有現在這般痛心疾首的崩潰感。牀上那人面色蒼白,沒有一絲血色,昏睡當中仍然緊緊蹙着眉頭,似乎在忍受着極大的痛楚。
青霧、爾嵐、貓娘等人皆齊齊跪倒在旁邊,面頰上俱是帶着淚,尤其是青霧,淚痕未乾,又有新的淌下,眼睛又紅又腫,滿目悲絕。
“這是怎麼回事?”到了外間,風煜祺擦從喉中逼出這幾個字來,帶着森森的寒意和無邊的心痛。
空氣如同靜止了一般,在場的人們呼吸也彷彿停止了,無人敢率先開口,人人都看出來,面前這個帝王此刻就猶如一頭即將爆發的野獸,稍有不慎,也許就會被他撕得粉碎。
還是皇后出面,讓人將青霧帶到面前,好好問她:“你是凌貴嬪的貼身宮女,你來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貴嬪爲何會……”說道一半,皇后便也說不下去了,取過帕子拭淚。
青霧聽聞皇后問話,方纔從渾渾噩噩中驚醒過來,呆滯的雙眼盯着前方,忽然就用雙手捂住臉頰,極力壓抑着低聲啜泣起來。片刻之後,她才斷斷續續地將事情原尾說出來。
其實很簡單,凌霄從宴平殿回宮的路上,擡轎的幾人不慎摔倒,凌霄從轎攆上摔下,孩子,便沒了。
那幾人此刻已經被關了起來,可是凌霄腹中之子卻怎麼都救不回來了。縱然是事發後立刻宣了太醫前來,可也已經晚了。
按理說,凌霄懷孕已有三個月了,即便是摔了一跤,可搶救及時,也不應該這麼輕易就小產的。太醫們的說法是,可能由於她的身體過於單薄,所以才經不住的。
“就真的,沒有辦法了嗎?”聽完事情經過之後,風煜祺靜默不語,許久之後才無力地問出這句話,雖是懷着期待的問話,令人感覺到的卻是深深的絕望。
無人應答。
風煜祺坐回凌霄牀邊,讓所有人都退下,只吩咐了御醫們全部留在宮中,雖是等候召見,務必要保住凌貴嬪的性命。此時的他,已不敢有過多奢望,只要她活着。
凌霄天不亮就醒了,醒來後,卻仍覺眼前一片黑暗,那茫茫的夜色,彷彿永遠也望不到頭一般。
風煜祺緊緊握住了她的手,小心擁住她,想要用自己的身體溫暖她,他輕輕呢喃,不知是在安慰她還是安慰自己,“我們以後還會有的。”
凌霄的兩行淚便下來了,灼燙,卻又冰涼。
此事在當晚便傳遍了宮中,第二天更是人人都知道,皇上在正月初一便開了殺戒,處死了棲鸞堂的幾名轎伕。同時,剛剛纔晉封的凌貴嬪更是一夜之間再次獲封,凌昭儀。甚至有人感嘆,若是小產一次便能得封如此高位,倒也算值了。
當凌霄聽說這些的時候,僵硬的面容硬生生扯出一個諷刺的笑容,顫抖的手覆上自己平坦的小腹,渾身戰慄不止。大約是小產後格外虛弱的緣故吧,寢殿裡共置了四個炭盆,每個角落都有,她卻還是覺得寒意蝕骨。
那幾名擡轎內監也不是第一天服侍她了,怎會在她有孕之時如此粗心大意,犯下這樣掉腦袋的大罪?最後粗心地將自己的命斷送在了新年來臨的前一刻?
凌霄私下派人去查過,她摔倒的地方有隱約的油污,雖然被處理過了,但用心細看還是能夠發現一點兒端倪。而且等風煜祺離開後,她再次召見了華文笙,讓其取了銀針來爲她驗毒。
當銀針從腹部拔出來的時候,她看到了針尖淺淺的紅色,當即就手中一鬆,銀針落地,一顆淚珠隨之落下。她早就應該猜到的,都怪她,那晚過於心浮氣躁,竟然那麼輕易便着了凌月嬋的道!
那幾個擡轎內監,顯然是有人事先故意在他們回宮的必經之路上潑了油污,才致使她摔跤的。何況,凌霄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她看着單薄,其實並不虛弱,而且這些時日胎象一直都很穩定,即便摔一跤也不會輕易小產的。
那麼,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凌霄仔細回憶過,便猜了個七七八八,在用銀針測過之後,更是確定了心中所想。
夜宴上的食物自然是不會有任何問題的,若真是哪兒出了錯,那就只可能是她自己做的那兩道點心。凌霄並沒有吃過其他妃嬪做的東西,自己做的當然也不會有問題,可最關鍵的是雙梅糕和梅花露卻都離開過她的視線。
雙梅糕很多人都吃了,應該沒什麼問題,而梅花露起初卻只有被凌月嬋嘗過,沒過多久她就說肚子不舒服。現在想來,只有兩個可能。
一,要麼是凌月嬋趁人不注意在梅花露中撒了凌霄花粉,故意自己飲下想要陷害凌霄,同時逼迫凌霄飲下剩餘的,令她也中了毒。因爲凌霄花本來並不是一種毒藥,所以太醫把脈之時並沒有發現,而作爲證據的點心也已經被凌霄全部吃掉了,更是無從查起。即便查到了,她也無話可說,甚至還會被人倒打一耙。光是微量的花粉還不要緊,可是緊接着再摔一跤……
此外,要麼凌月嬋腹痛根本就是僞裝的,目的就是要激得凌霄飲下那些被動過手腳的梅花露。至於之後的事,就跟之前那種猜測一樣了。
凌霄想到這些根本顧不了去恨凌月嬋,她最恨的人是自己,那麼小心謹慎,竟然在最關鍵的時候沒沉住氣,害了她期待了那麼久、那麼久的孩子,那個寄託了她那樣多希望的孩子。
但凡她再謹慎一些,多留一個心眼兒,憑她的醫術,又怎會發覺不了那梅花露中的異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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