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皇后宮中回去,凌霄卻並沒有一點喜色,反而很是低沉。
青霧取了一碗臘八粥給她喝,專門在裡頭加了些紅糖,最是補血養胃的,她也沒喝幾口。
青霧不敢多問,猜測她興許是因爲被其他妃嬪擠兌的緣故。不過也還是有些奇怪的,這種狀況已經不是持續了一兩天了,凌霄從表面上看起來已經很是平靜相對了,爲何今天卻會如此反常呢?
第二天早上,凌霄懶懶地睡到了辰時,當青霧來叫她的時候,她緊了緊被子,卻並不起身,反而翻了個身,面朝牀裡繼續睡去。“去跟皇后告個假,就說我病了,叫華太醫來一下。”
青霧正猶豫着要不要再叫她的時候,聽到了這樣的吩咐,便擔憂地看了一眼之後,出了寢殿。交代朱兒,要是小主醒過來,小心伺候着,她要去一趟昭陽宮告假。
結果當青霧回來的時候,卻滿臉晦氣,也沒說什麼,先去看凌霄。剛進內殿,才發現,凌霄已經起身了,正坐在屏風後面給華太醫搭脈。
跟華太醫見過禮,青霧便站在了一邊,等候差遣。
“小主的病,乃是心病。”華文笙沉默片刻,開口道。雖然此刻看不見面前女子的容顏,但那白得幾乎透明的,隱約能看見血管的細細手腕,令人見之生憐。
凌霄默然,心病,她還有心嗎?這麼長時間,她以爲自己是沒有心的了,但其實還是會鈍鈍的痛。在某個午夜夢迴、凜然醒轉的時刻,醒過來,心裡空落落地疼。
“那便給我開一劑心藥吧。”凌霄情不自禁地就說了出來。
“小主的心藥在皇上那裡,其他,大約無人能給。”華文笙想到了那個面貌文秀的落寞之人,他們從小就認識,那個人是那樣的孤高自詡,雖不是目中無人,但是卻也從未將什麼人放到心裡眼裡去過,現在卻親自交代他要好好照顧某個人,但是,他卻無能爲力。
華文笙最後只是開了一副山楂糕。等他走後,青霧猶豫了半晌,看着凌霄蒼白的面容,囁嚅了幾下,終究也沒能說出來。
剛纔她去皇后宮中告假的時候,一進去就見妃嬪們正笑盈盈地向凌月嬋道賀,似乎是皇上有了旨意下來,會在明天正式給凌月嬋舉行冊封禮。
“去煮一碗麪來吧,什麼都不要放,就要素面。”凌霄突然開口道。
青霧一愣,不知道凌霄怎麼會突然想到要吃麪,但見她肯吃東西,倒也開心,正要答應,凌霄又補了一句:“放幾根酸菜吧。”
“是。”青霧答應着下去了,一炷香的時間,便將麪條端了上來。
凌霄看着白瓷碗裡細細的麪條,湯麪上浮着幾片酸菜,酸酸的味道特別開胃,她拿起筷子,手卻頓住了。不知怎麼,明明是和記憶裡的味道相差無幾,但就是沒有了胃口,突然就不想吃了。
這一天,不知不覺就又過去了,也沒有什麼特別不一樣的,就跟多少個寒涼的夜晚那般,緊緊裹着兩層被子,數着帳子頂上那根本不存在斑斕小花漸漸睡去。
凌霄不知道,今天由於她沒去昭陽宮請安,已經錯過了一個大消息,而這個消息就會在明天揭曉。
第三天,臘月初十,她還是告了假,皇后準了,還親自派了太醫前來。但是,不到不到午膳時分,凌月嬋卻派了人來請她。
朱蓮嘴角噙着笑,輕輕一甩帕子,行禮過後,道:“凌婕妤,請您務必要去一趟凝瀟殿,小主可還等着呢。”
凌霄有些不悅,聲音清冷,道:“皇后都準了的,難道瀟嬪妹妹反而要強迫我拖着病體前去麼?”
“小主,這您可就失言啦。”朱蓮抿嘴輕笑,道:“早就不是瀟嬪了,而是容華,這麼盛大的冊封禮,怎能沒有親姐姐的祝福呢。小主還是不要難爲奴婢了,瀟容華特地交代了一定要把小主您給請過去。小主您就隨奴婢去一趟吧,想必親眼見到自己家嫡親妹子晉封之喜,您也是高興的吧。”
瀟容華?凌霄只聽到這三個字,後面的便什麼都沒有聽到了。又是連升兩級,還正經舉辦什麼冊封禮,可見,風煜祺,你還真是看重她啊!凌霄心中發冷,可除此卻也沒有太多感覺了。
“回去告訴瀟容華,我一會兒就過去,必當親眼見證她的冊封之禮。”凌霄面無表情地說。
爲什麼一定要在今天呢?凌霄走在路上的時候,忍不住想。若是在其他的任何時候,她或許都能感覺好受一些,可偏偏是在今天。但轉念一想,她又嘲笑自己傻。爲什麼不能是今天,今天有什麼特殊的嗎?
不過就是十七年前的今天,有一個普通的女人將一個普通的嬰孩兒帶到了這個世界上罷了。對於旁人而言,這些又有什麼要緊呢?
凌月嬋的冊封禮果然甚爲隆重,本來嘛,又是得寵的,又懷了孕,這個時候晉封可不是多喜臨門嘛,那還怎能不隆重呢?
凌霄的席位被安排在了林璇羽身邊,一同坐於右方下手,離上座相距甚遠。而凌月嬋坐在正位上方,就坐在風煜祺左側,右側則是皇后。
“臣妾今日本是萬萬不敢逾矩的,奈何皇上定要給臣妾這殊榮,真是凌臣妾慚愧莫名。”凌月嬋扶着腰身,盈盈下拜,三個月的腰身並不明顯,但孕婦的樣子卻是做了個十足十。
皇后則與風煜祺相視一笑,讓凌月嬋快快起來,道:“瀟容華,你這是說的什麼話,今日本就是你的冊封之禮,要真計較起來,還是本宮沾了你的風光呢。”
風煜祺也道:“叫你不要再行禮了,好好保重身子要緊,偏你守禮,也不知道顧惜自個兒。”說着讓近身宮女去扶了凌月嬋起身。
所謂冊封之禮,所謂宴會,根本就是凌月嬋極盡風頭的個人表演,眼風總是有意無意地掃過凌霄,彷彿這場戲就是爲了作給她欣賞的。有時候,話裡話外還總是含沙射影,旁人無不朝凌霄側目。
宴會進行到半當中的時候,凌霄就隨便尋了個理由便走了出去。她覺得自己實在是支撐不下去了,便帶着青霧率先離開了。走的時候,風煜祺連看都沒有看她,他正忙着給凌月嬋夾菜,滿臉的爲人父的幸福。
其實凌霄不知道,當她轉頭的一瞬間,風煜祺的笑容就失去了溫度,目光也定定地朝她的背影投了過去。這一切都落在了一個人的眼中,她想,皇帝的心當真是深不可測,即便是表面上無數人都看在眼裡的事情,也未必就是真的。
凌霄走出飛仙宮後,只覺得鋪天蓋地的寒意撲面而來,就好像滿世界的風雨都朝她席捲了過來。天空中並無風雪,可她卻冷得直髮抖,即便是緊緊裹着斗篷也是無用。青霧牢牢地攙扶着她,她整個身體的重量幾乎都壓到了青霧的身上。
凌霄只覺得全身無力,此刻的她,只想趕快回到棲鸞堂,躲到被子裡,灌上一隻湯婆子,就抱在懷裡,好驅散滿心的寒涼。
就在此時,風中卻傳來了“喵嗚”一聲,前面突然出現了一隻通體雪白的大貓,寶石一般的綠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們。
凌霄想起了家裡的“土豆”,也不知道它現在怎麼樣了。她從家裡離開的時候,土豆就已經年紀很大了,想必,現在更是老得路都走不動了吧。
想到那隻陪伴了自己整個童年、少年,甚至還是因爲它才與風煜祺認識的那隻叫做土豆的貓咪,凌霄對面前這隻白貓產生了親近感,雖然體型非常大,但是卻絲毫不覺得害怕。
“貓咪?你叫什麼名字呀?”凌霄蹲下身去,像個小孩子一樣逗起了面前的貓,看它傲嬌地一動不動,就只盯着她,更是產生了逗弄的心思。
凌霄從邊上的草地上拔下一根細長的草莖,在白貓面前甩來甩去。以前她在家裡就經常這樣逗土豆,土豆就會追着她手中的東西跳來跳去,着實可愛。
可眼前這隻貓卻似乎特別的“穩重”,眼神中似乎帶着不屑一般地看着凌霄,見她手中甩來甩去的草莖,也完全不爲所動。
漸漸的,凌霄就覺得無趣了,有些意趣索然,便放下了手中的草,站了起來。
“這哪來的野貓,這般不識好歹,小姐逗你是看得起你,竟然……”青霧叉着腰兇巴巴地對着那隻貓訓斥,可也不知是貓咪聽懂了她的話,還是怎麼的,貓竟然弓起了背,眼睛微微眯了起來,露出了兇狠的模樣。
雖說貓咪大都溫馴,但這貓體型很大,若是發起威來也不是好對付的。青霧看到它這樣,心裡有了些許懼意,不過還沒等她有所反應,那貓突然就跳了起來,朝着凌霄猛撲過去。
而這時,凌霄剛剛站起來,甚至還沒有站穩,何況,她哪裡想到這貓會突然發難,在她的印象裡,貓是極其溫文而且優雅的動物。
於是,這突如其來的一下,凌霄躲閃不及,就被撲了個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