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未戰而廟算勝者,得算多也;未戰而廟算不勝者,得算少也。多算勝,少算不勝,而況於無算。石先生,這句話大意就是在決定用兵之前,統帥要對戰爭進行策劃和計算。計算得越是周密,在戰爭中取勝的機會就會越大;相反,計算的越不周密,取勝的可能性也就越小。更不用說那些根本就不進行計算的。”小倉城的學堂上一位十四歲的少年正在回答老師的提問。
“理解的不錯,落升,我再問你,如果兩軍交戰,雙方兵力相等,戰場是在一個廣闊的平原上,你是其中一方的統帥,你會如何處置?”聽完少年的回答,先生石預又問道。
那個叫落升的少年回答道:“如果是這樣的話,勝負就要看雙方將士的勇猛了,兩軍交戰勇者勝嘛。但是如果由我來領軍,我根本就不會打這樣的仗,因爲這種純靠武力取勝的戰爭最後就算是贏了,也只會是慘勝。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不到萬不得已,我是不會去和別人比勇猛的。”
石預有些好奇的問道:“打仗不和敵軍比勇猛,那你比什麼?”
少年答道:“兵書有云,求之於勢,不擇與人。勝者先勝而後求戰,敗者先戰而後求勝,打仗自然只打能打得贏的仗,打不贏或者沒有把握打贏的都要想辦法避免開打。”
“如果敵人非要打我們,戰爭開始前我就會想辦法把敵人引到有利於我軍的作戰地形,比如高地、山谷、河流等,然後利用地勢上的優勢戰勝敵人。”
“就算找不到有利於我軍作戰的地勢,非得在平原上作戰,我也會選擇一個有利於我軍的天時,比如順風的時候,雙方交戰前我先放出濃煙干擾敵軍,再下令衝殺。” 少年又繼續道。
“難得、難得,沒想到你小小年紀就懂得先勝後戰的道理,還知道如何利用天時和地利,相比那些打仗就知道逞匹夫之勇的將領不知要高明多少。”石預心中很是欣慰。
但轉念又想到:“當今天下五國之中,我們大宋最爲弱小,對外有楚、燕、秦三國虎視眈眈。對內朝廷內部又是黨爭不斷,五大世家任人唯親,寒門子弟除了依附他們之外,不會有任何出仕的機會。這個石落升雖然年幼,但見識不凡,好好培養將來或許也是一位難得的將才。只可惜他家境貧寒,如果不能得到哪個世家的垂青,只怕將來還是要被埋沒於江湖之中。”
石落升並不知道先生此時心中所想,還在埋頭研讀兵書。
這時門外傳來一陣緊促的腳步聲,只見一人衝進了課堂,先是略帶歉意的對石預道:“石先生,打擾您上課了,我喊下石落升。他娘在集市上被於家大少爺的馬車撞倒,腿都被車軲轆碾折了,我剛給她找了個跌打大夫,現在讓落升趕緊回去看看。”
石落升一聽娘出事了,顧不上和石預打招呼,跟着那人後面跑回了家。
石落升從小家境貧寒,父親又過世得早,全靠母親種地賣菜、幫人做零工才把孩子拉扯大。
轉眼孩子就到了要讀書的年齡,石母自己雖然不識字,但也知道孩子如果不讀書,將來只能像自己一樣要麼種地,要麼給別人做零工,一輩子辛辛苦苦也只是夠勉強餬口。於是不顧街坊鄰里的反對,省吃儉用硬是把石落升送進學堂。
石母希望自己的兒子將來能像學堂裡的石先生那樣,教書育人,走到哪都受人尊敬。又或者像城裡的周老爺那樣,富甲一方,還能經常幫助城裡的窮人,時不時的煮點粥,發些糧,也很受城裡百姓的愛戴。
今天一早石母像往常一樣,地裡摘完菜就拿到集市上去賣。
剛到集市,正巧碰到一駕馬車疾馳而過,石母來不及躲閃,被馬車撞翻在地,車軲轆直接從石母腿上碾過,疼的石母慘叫連連。
馬車內的人因失去了平衡一頭撞到了車板上,駕車的馬伕也從車上掉了下來,重重的跌倒在地。
一聲怒吼從車內傳了出來:“哪個不開眼的賤民,竟敢阻擋小爺的馬車,給我狠狠地揍她。”
氣急敗壞的馬伕狼狽的從地上爬了起來,順手取過馬鞭就朝着石母身上抽去。連續幾鞭抽下去,痛的石母哇哇直叫,身上瞬間多了幾道血痕。
車內的人還不解氣,跳下了馬車,從旁邊抓起一個瓦罐就朝着石母頭上砸去,頓時鮮血順着石母的額頭流了下來,石母也疼的暈了過去。
路邊的行人見狀紛紛勸道:“於少爺您消消氣,不能再打下去了,再這麼打下去要出人命的。”
那位於少爺發泄了一通,氣也消了不少,看着躺在血泊中的石母皺了皺眉頭,然後從袖中摸出二兩銀子丟給旁邊的小販,道:“你把她送回家去,再給她找個大夫,傷好之後就讓她滾出小倉城,以後別讓小爺在城裡見到她。”
撞傷石母的人叫於少商,是城中富商於震的長子。
於震早年主要是做糧食生意,有一年鬧旱災,小倉城的百姓顆粒無收,但是於震卻在這次旱災中把以前囤積的大批糧食高價賣了出去,賺了一大筆銀子。
後來生意也越做越大,開起了當鋪、藥鋪,客棧,同時還做起了絲綢生意,隨着財富的增多,於震在城中的影響力也越來越大,就是太守宋洵平時見了也要給他三分面子。
慢慢的於震開始跋扈起來,幾個兒子也是一個比一個橫,平日魚肉鄉里,稱霸一方。
石落升趕到家時,藥鋪的李郎中已經給石母處理完傷口,見落升回來又叮囑了幾句。
落升送走了郎中,趴在母親的牀頭,看着一身鮮血的母親,忍不住痛哭了起來。
石母聽到哭聲睜開了雙眼,伸手摸了摸兒子的頭:“落升,沒事的,娘休息兩天就好了。你在學堂要好好讀書,將來不要和娘一樣只會種地賣菜,受人欺負。”即便是重傷在牀,石母最擔心的仍然是孩子的學業。
石落升含着淚對母親道:“娘,您放心,孩兒一定會好好讀書,將來考取了功名,就沒人再欺負我們了。”
服侍石母睡下之後,石落升一個人獨自坐在門外,滿腦子裡浮現的都是母親被於少商毒打的畫面。
“大丈夫在世不能建功立業,豈不與草木同腐乎?”石落升想到了石預教過的話,可惜現在的自己弱小的連母親都保護不了,還談什麼建功立業。於少商揚言要把母親趕出小倉城,萬一他真這麼做了,自己能怎麼辦?眼睜睜的看着母親被人趕出城去嗎?不行,絕對不行,我得想辦法反擊,不能坐着等別人打上門來。
第二天清晨,石落升做好早飯,熬好藥服侍母親吃下,石母吃完又催促着兒子趕緊去學堂。
在去學堂的路上石落升看到城中新貼了一個告示,湊上前一看,原來是官府準備把城西的一大塊空地劃分成九小塊以競拍的形式出售給城中百姓,競拍就在十日之後舉行。
告示邊上圍着不少人在議論,有人道:“城西的那塊空地,這哪是一般百姓能參與競價的,說是對全城百姓,其實還就是於家、周家和黃家他們三家競爭,別說是我們這樣的老百姓,就是小倉城其他幾家富商也沒戲。”
於家就是於少商家,他的父親於震就是於家的家主,同時也是小倉城的首富。
另外的周家和黃家也是城中的大富商,雖然和於家比還是有不小的差距,但是也遠遠超過城中其他的商賈。
這其中的周家,家裡主營的也是糧食和藥草的生意,和於家的主業相沖突,兩家之間競爭激烈,時不時的就打價格戰,但是於家還有絲綢等其它生意做支撐,所以每次打價格戰,最後吃虧的都是周家,旗下不少店鋪都被於家打壓的關了門,周家的家主周雲也時常考慮要不要避開於家的鋒芒,轉型做其它的生意。
石落升看到告示之後心中琢磨,別看大宋戰亂不斷,但是小倉城偏安一隅,地理位置優越,戰火暫時還蔓延不到這裡,相比其他城市,小倉城可要太平的多。
另外太守宋洵也相對清廉,每年除了正常的賦稅之外沒有巧立名目再徵收其它的雜稅,因此百姓也相對富庶。
在這戰火紛飛的亂世,小倉城不亞於一個世外桃源的存在,也正因爲如此每年都有大量的流民涌入,城中閒置的土地也在幾年前就全部開發完畢,價格還都翻了兩番。
大約在兩年前,太守宋洵就決定要開發城西,消息一傳出,城中的一些商賈就大面積的購買城西的土地修建民宅和其它基礎設施。經過這兩年的發展,城西的建設也初見規模,人口也漸漸多了起來。
而現在要拍賣的那塊空地,正處城西的最中心,可以說是未來最黃金的地段,城中的富商對那塊地都有想法,私下也找過宋洵多次。
宋洵也知道這塊地的價值,爲了不得罪各方勢力,就把那塊地分拆成九小塊來出售,這樣做既可以避免一家獨大,又可以讓更多的人蔘與進來,最重要的是還能多賣點銀子。
石落升了解到這些情況之後,心中便有了一個計劃,要通過這次競拍狠狠地打擊一下於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