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孃!這兒有封信,是給你的。”在外頭玩了整整兩日夜不歸宿的嬰勺剛回到洛檀洲,便收到了這樣一封信。她拿着木筒飛快地跑進廣胤的房間,推開門,見廣胤盤膝坐在榻上,而榻邊的膳食仍完好無損地放着。她愣了愣:“師孃,我的手藝雖然不怎麼樣,但好歹是盡心盡力伺候你的,你至少動一筷子啊。”
廣胤睜開眼,道:“誰的信?”
嬰勺撇了撇嘴,將紙筒打開,將裡面的信取出來遞給廣胤:“和上次的一樣,應該是妖君寄來的。”
廣胤微微挑眉,疑惑曲鏡不掄着重劍來砍他便罷了,怎會給他送信。接過信箋,展開一看,紙上僅有七個字:即刻前往天祈朝。
是曲鏡的筆跡無疑,但曲鏡是絕對不會對他說這種話的。唯一的可能,只有曦和。
他從榻上下來,穿好鞋子,快步便往外頭走去。
嬰勺快跑兩步跟上他:“師孃,你去哪兒?”
“我去找你師父。”廣胤頭也不回,“好好留在這裡看家,哪兒都不準去。”
“……”嬰勺默默地停住腳步,心裡狂翻白眼,表情無比幽怨,小聲叨叨了一句“還沒過門呢就開始使喚我”,趁着廣胤眉頭一挑就要回過頭來,趕忙點頭哈腰端出一副笑臉來,一面招着手一面道,“師孃您慢走,早去早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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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廣胤收到信後沒多久,曦和便已經趕到了天祈朝。
曲鏡的話給了她十分關鍵的啓發,她與弈樵一直認爲,朝華姬已經不可能復生,榭陵居這麼做或許只是仍舊放不下心中執念想要尋找她的過往給自己留些安慰,以他的性情也不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來,但依照曲鏡的推測,她才發現,他們或許低估了榭陵居對朝華姬的執念,若真如曲鏡所言,他試圖再造一個朝華姬出來,如此不計後果的舉動,這已經不能稱之爲執念,而是魔障了。
司命當初警告他們凡界的那位皇后命數有異,她立即便聯想到了榭陵居,但從未想過他會做出這等有違天道之事。時間已經過去了這麼久,真不知道上官曉竹現在已經怎麼樣了。
進入天祈朝之後,她直奔京城皇宮而去,到了宮門口,周身法力已經基本上消失,正欲進宮,卻被看守宮門的宮廷侍衛攔住。
“你是何人,膽敢擅闖宮禁?”守衛人高馬大,兩柄尖銳的□□指着她,分毫不讓。
曦和這纔想起自己匆匆前來,而出入宮禁的腰牌還放在廣胤那裡,現在自己身上沒有法力,與凡人無異,根本無法避開這些人的耳目進宮。
她鎮靜下來,對那兩名侍衛道:“我是太子殿下的朋友,此番入宮尋太子殿下有要事相商,還請二位通報。”
那二人對視了一眼,其中一人上下打量她,仍舊未將□□放下來,道:“太子殿下豈能你說見就見,若是人人皆如你這般自詡殿下的朋友,那這宮闈之中豈非要亂成市井之地?”
曦和心中暗罵這守衛也忒不會看人眼色,只是此時自己身上沒帶什麼值錢的東西,沒法打點,還是好脾氣地道:“草民曦和,確實與太子有些交情,若太子聽見草民姓名必會相見。還請二位通融,此番確實有急事必須見太子一面。”
那二人聽她如此說,對視了一眼,稍微有些猶豫。連名字都報出來了,倒是有可能是真的。
然而,雙方正在僵持間,曦和身後卻傳來一行馬車的聲音。
“這是怎麼了?堵在宮門口,擋了公主的車架,你們是怎麼當差的?”一個宮人的聲音傳過來。
那兩名侍衛見到那車架,連忙收起兵器,低頭行禮道:“參見公主。”
那走上來的宮人看了曦和一眼,眼中有些亮光閃了閃:“哎,你是……”
曦和見到那宮人,亦覺得有些眼熟,此時見她反應,便曉得應當是當初在蓮華苑伺候過的宮女,正欲借她之力入宮,便聽得那馬車裡的聲音傳出來,同時車簾掀起:“發生什麼事了?花韻,是什麼人擋道?”
被稱作花韻的宮女轉過身去低着頭道:“公主,是……”
“啊,是你,神——”掀起簾子的公主看到曦和,面上陡然泛起喜色,險些說漏了嘴,好在連忙止住,快步走下馬車,行至曦和的面前,“你怎麼來了?”
曦和見她面上喜色不似作假,那麼宮中應該還沒出什麼事,心下微鬆,道:“我來此是有要事需得面見皇后娘娘,不知公主可否相助?”
“那是自然。”賀寧歌看向那兩名侍衛,皺着眉,擺出一副冷然的姿態來,“這位是父皇與母后的貴客,你們竟也敢攔她?還不放行?”
那兩名侍衛早已感到不妙,聽得公主這麼說更是出了一身的冷汗,連辯解都不敢,連忙放行:“屬下知錯,姑、姑娘請進。”
賀寧歌握了曦和的手,親熱地笑道:“這麼久不見,皇兄還時常與我念叨你呢。這兒離母后那兒還有些遠,來,與我一同乘車進去罷。”
曦和微微頷首,隨着她乘上馬車,駛入宮門。
“神仙姐姐,這次下凡來爲何僅有你一個人?”坐在馬車裡,路上微微顛簸,賀寧歌關切地問道,“是有什麼要緊事麼?”
曦和自然曉得她想問的是廣胤,但並沒有必要給她解釋那麼多,心中將事情經過大略地打了個草稿,覺得事關她的生母,還是應當給她說一說,於是道:“六界出了大事,恐危及令堂命數,我此番下來是特地來看看皇后娘娘的,力求護她周全。”
賀寧歌面色一變,不敢置信地道:“六界?姐姐可千萬別開玩笑,母后區區一介凡人,怎會牽扯到這麼大的事情裡了?”
曦和神色肅穆:“不瞞你說,皇后娘娘的魂魄與上古一位女神仙有千絲萬縷的聯繫,雖然我們目前沒法確定究竟是何狀況,但有人想要利用令堂達到其不爲人知的目的,若真讓那人繼續下去,六界恐要大亂。”
“六界中事,我區區一個凡人根本不懂。”賀寧歌嚥了口唾沫,面色變得有些難看,“姐姐此言當真?母后當真與仙人有關?”
“此等大事關乎六界安危,我怎會胡亂編造。”曦和道,“皇后娘娘最近可還安好?京城之中可有何異狀?”
聽見她這麼問,賀寧歌仔細想了想,面色又稍微放鬆:“幸虧姐姐來得及時,母后這些時候一直都好好的,沒有任何異常,京城周圍亦風調雨順,想來姐姐擔憂之事尚未發生。”
曦和微微頷首,面色緩和道:“那就好。”
“此事可要通知父皇?”
她略作思忖,道:“暫且莫要驚動皇帝陛下,此事尚未定論,倘若無人打擾令堂,那麼只是讓陛下白白擔憂一場,若是真要出什麼事,憑陛下的手段,也攔不住那人,不過平添煩惱罷了。”
賀寧歌頷首,道:“那,姐姐可是要去見見皇兄,將此事與他言明?”
曦和搖搖頭,道:“我先去看看皇后娘娘,這兩日廣胤亦會下界,屆時我們再作打算。”
“好。”
在皇后的宮苑門口,二人先後下了車輦。賀寧歌當先意欲進門,問道:“今日母后可還安好?”
門口的宮婢回答道:“回公主的話,娘娘一切都好,今日清晨便同太子殿下出去了,說是去城東的泰安寺爲陛下和公主您祈福。”
“母后何時回來?”
“按照以往的慣例,待到申時末便該回來用晚膳了。”
賀寧歌頷首,轉過身對曦和道:“母后外出未歸,姐姐還是先去我宮裡小坐片刻,待母后回來,我陪同姐姐一塊兒來向母后請安。”
曦和微微皺眉,看向那門口的宮婢,問道:“城東距離皇宮有多遠?”
那宮婢是見過曦和的,恭敬地答道:“娘娘千金貴體,經不得顛簸,車輦行得慢,去城東泰安寺距離宮門口少說也要大半個時辰的路程。”
曦和仍舊蹙着眉頭,算了算時間,眼下正是未時末,若是貿然前去接應,恐在路上擦肩而過,雖然心中不放心,權衡再三,還是隨公主回了她的別苑。
賀寧歌甚是殷勤地招待她。
“我記得姐姐喜歡下棋,閒着也是閒着,不如你我二人對弈幾局如何?”賀寧歌如是問道,便命人端了棋盤上來。
曦和不好拂她的面子,便順着她的話應了,來來往往兩局之後,她雖然有意相讓,讓賀寧歌輸得頗體面,但後者到底也是個聰明人,怎會看不出來她心不在焉,便言自己的棋藝實在見不得人,又誇讚了她幾句,讓人將棋盤收了起來。曦和心裡正掛着皇后的事情,沒那個心思陪她消遣,此舉正得她意,二者便對坐着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直到申時末。
賀寧歌派人去皇后宮裡問了情況,但得到的答案是,還沒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