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4章:最是不羈(下)
所以, 初識汪碩時的一些感覺,也不全是這個男人的僞裝吧,這個人骨子裡就帶着些無賴的性質, 在某些時候, 某些事情上就會冒頭。
汪碩笑的更開懷了些, 細眼中一時露出的光芒分外明亮, 他直接伸出大手按到白魄後腦勺上, 把人腦袋按到自己胸口處,白魄揮舞着兩手想推開他。
他笑的雲淡風輕,輕輕巧巧不在意般按下白魄揮舞的手, 然後扭過腦袋看底下的心腹,默然道:“繼續說吧。”
白魄還在揮舞雙手, 汪碩眼都不眨一下的不時按下他的左手, 等會又面無表情的按下白魄逃脫出來的右手, 忙的不亦樂乎,只面上表情沒有絲毫變化。
神情專注的看着下方發言的人。
等底下的人們完結了一個話題, 白魄才總算拔出自己的腦袋,一張臉不知是羞惱還是憋氣給悶的通紅,本就束的不緊的黑髮徹底散亂,頂着散亂的頭髮通紅的臉,他眨了下漆黑的大眼睛, 又眨了下, 眼含水光, 不可置信的看坐在身邊眼神專注看向下方的人。
汪碩像是感應到他的目光, 微側腦袋, 看他造型一眼,薄脣輕勾, 笑的含蓄。
白魄被他看的一怔,那男人又面無表情的繼續轉過身子去看下邊。
他自認倒黴的伸出雙手理自己頭髮,又理起衣服,底下的官員們卻都見怪不怪。
只有亦弦看白魄的傻樣,眼中稍稍露出些安慰,看來白魄和皇上的相處倒是和洽了很多。
水墨看白魄來了,非常貼心的讓人端點心上去,白魄這段日子也習慣了坐在汪碩身邊安靜聽他們議事,沒了上次那惱人的老頭,剩下的人與其說是識趣倒不如說對他很是冷漠。他也沒什麼可在意的,抓過點心自得其樂。
有時候也會抓過龍案上的摺子,無聊翻看,偶爾還有所得的點頭,真讓他長了不少見識。
汪碩從來不忌他,翻看摺子也好,討論事情也是。
他也沒真往心裡記那些事情,向來左耳進右耳出,倦了就躺汪碩腿上睡覺。
人在陌生的環境中,會本能找尋相識的人靠近,這是他給自己這段時間膩着汪碩找的理由。
還有,經歷了這麼多事情,他多少潛意識的明白一件事情,汪碩不會真的傷害他。
這纔是踏實的基礎,還有,隨着生活時日的增多,他也在無自覺的找和汪碩相處的規矩,摸清楚汪碩的脈門,這個人也不是很難相處。
其實,汪碩好像很少主動衝他發火?
只要他不動“離開”這根弦,不觸碰這個汪碩對待他態度的絕對命門,就完全可以無所顧忌的在這個男人身邊生存下去。白魄不覺的自己在被誰改變,他只覺的現在的一切都是對目前來說最好的選擇。
糕點有些甜,白魄知道汪碩不吃這麼甜膩的東西,想來是水墨特意讓人給他準備的,他扭頭看那太監。
水墨雖然低着頭,但似乎對人的視線非常敏感,感覺到從龍椅處投來的目光馬上擡頭循着看過去,在對碰上白魄目光時,笑着點頭行禮。白魄嚼嚼嘴中的糕點,淡脣輕抿,點一下頭又扭過腦袋去。
水墨眼中多出絲安慰,看來白公子在陛下身邊也不是全無改變,這個桀驁不馴的少年也在試着和陛下身邊的人平和相處。
底下討論的衆人似乎碰到了什麼難題,一時都有些靜默。
白魄伸手再抓過塊糕點塞進嘴裡,正想去勾邊上的茶盞,就有手把茶盞輕推過來,白魄順着那隻手臂看向它的主人,汪碩依舊面無表情看着下方,根本沒看他,卻這麼及時的送茶,這個人貼心起來簡直是繞指柔麼。
寵起人來能把人溺死。
他伸手拿過茶盞,那隻手就收了回去,皇者溫潤的聲音在大殿內迴盪:“把東西拿上來!”
有人抱着個蓋着黑布的罐子上來,白魄掀開茶盞蓋子,呼嚕喝口茶,砸砸嘴,目光跟着落過去,殿下幾個人面色都變的凝重。身側汪碩身上的氣息也變得有些深沉。
他探過身子,也起了好奇心。
汪碩卻從他身側起來,幾步跨出龍案,到了階上,眯着眼睛看那人抱在胸口的罐子,神色嚴肅,沉沉道:“揭開黑布!”
“是!”那侍衛遵命,伸出一手一把掀開罩着罐子的黑布。
“哈!”“嘶!”……“這是什麼鬼東西!”
就算是這些帝王心腹,皇帝寵臣,初一見這東西哪怕有心理準備,依舊被驚的起一身雞皮疙瘩。
汪碩似是瞭然他們的心理活動,在階上原地挪了幾步,語氣更爲肅殺,“孤知道諸位的想法,你們都在想這是什麼鬼玩意,我們到底在跟什麼樣的敵人作戰,但!”他聲音變大,在殿內迴盪,帶出絲火氣來,“就是這小小的玩意,葬送吞噬了我大周多少血氣方剛的好男兒,讓我大周軍隊半米前進不得!”
“可孤今天就是希望諸位大人明白,這等邪物阻不了孤的軍隊,孤遲早一定會踏過他們!”
“臣等相信陛下!”席空諶當先站起,跪下行禮。
身後幾人跟着伏地。
白魄把茶盞放下,眯了眼,看那透明罐子,神色古怪。
那罐子中所謂的邪物不是別的東西,是一隻有成人手掌長短,大拇指粗細的黑色蟲子,這都不是要重點說的,關鍵的是細看那蟲子就能發現,這東西有兩個紅色的腦袋,一頭一尾同樣在張合着嘴巴。
一下向上爬一會向下爬,黑色覆蓋的身體油光發亮,更顯毒性。
他剛就在聽他們說南隅,現在又看到這蟲子……
不難猜測了,汪碩在對付南隅,或者說,大周在攻打南隅?!
南隅多山,溫度溼熱,叢林更是覆蓋絕大多數地方,同爲一國卻分爲不少部落散居,溼溫之地多蟲蛇,南隅人會玩蟲蛇驅鳥獸,不是多稀奇的事情。
若不是如此,這個人丁稀少,部落各自爲政的國家也不能存在如此多時日,早爲大周這個帝國所吞噬。
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那依舊活龍活現的蟲子身上,只有席空諶把視線挪到了上首龍椅上的少年身上。
他如此赤1裸的視線白魄還能感覺不到?
白魄對看着他,但席空諶沒有要說話的意思,只笑的深意。
白魄有些惱恨這個人的作爲,更反感他的摸不着底,他撇開視線看向汪碩的背影。
“就沒有什麼辦法了嗎。”
“沒有辦法,必須從嶺西翻山而過,否則入了奎林,到處都是各種毒沼氣,損失會更大。”
“可這西足部落不像好對付的,對我大周人憎惡程度頗深,如此耗下去恐怕本來支持我們的部落也會動了別的心思。”
“如此說來……”
“……”
幾人七嘴八舌的討論沒有能夠影響到孤立着的皇者,大紅色龍袍在身的皇帝站的挺拔,白魄看不見他的表情,卻能察覺出他的氣息,也是凝重着呢。
那罐子裡的蟲子似乎怎麼爬都無法脫離,焦躁起來,沒了黑布的遮蓋接觸了光,更發兇狠起來,在罐子裡不斷用頭輕撞,抱着罐子的侍衛都有些膽顫的看它。
紅色的蟲嘴中正不斷冒出綠色的液體。
“嘶吱!”一個靠近觀察他的謀士被它突然發出的叫聲嚇的連連後退幾步。
就算隔着罐子,衆人也可見這蟲子見人就噬的本性。
汪碩望着罐子的目光也慢慢透露出殺氣。
白魄拍拍手,終於從龍椅上站起,慢慢的往階下走,那透明罐體中的蟲子正慢慢直起身子,沿着罐體站着,正往罐口努力爬動。
幾人見他下來,稍退開一些,不知白魄身份的吃驚於這個皇帝男寵的膽量,知道白魄身份的目露深重。
汪碩的視線同樣落在他身上,表情倒是如初,看不出什麼。
白魄這時哪有心思去關注其他人,到了那捧着罐子的侍衛面前,武功不錯的侍衛現在臉色也不是很好,白魄笑笑,微歪腦袋,低了些身子,臉都快貼上罐子去看那蟲子。
一個文臣眉毛皺起,看白魄,也看那蟲子,他光是看白魄靠那蟲子的距離就覺的噁心。
白魄倒是非常仔細的在看這蟲子,長有兩個血紅色頭的黑色蟲子看着像是沒有腳,可再仔細看,黑甲下一些細小的腿不時伸出又縮回,看着不像在爬動倒像在蠕動。
看了一會,他似乎有些失了興致,淡淡開口:“揭開蓋子。”
那侍衛大吃一驚,“白公子這蟲子非常兇猛,見人就咬,一米的距離眨眼便能爬射到。”
“我說,打開蓋子!”白魄不爲所動。
“魄!”身後汪碩低沉的聲音響起,“不許胡鬧。”
白魄轉過身子看汪碩,看他眼睛,不說話,但神色擺明的是不肯退讓。
汪碩皺眉,卻妥協道:“你想看可以,你退回來,孤讓人揭開蓋子給你看。”
汪碩自信這蟲子就算速度再快,也可以在它傷到自己前擊斃它,畢竟只有一隻,沒什麼可忌憚,但他不希望白魄受傷。
白魄不再看他,轉過身子,“嘖!”一聲,卻是自己伸出手去揭開了侍衛懷中的罐子。
身後汪碩一震,腳步一動就往階下走。
殿下其餘人等全部速速退了開去,汪碩沒能過去,幾個破刃不知從哪迅速冒出攔住了他。
罐口被揭開,那蟲子似乎是察覺到,直起身子,衆多腳在光滑的罐體上爬動,沒一會就探出了腦袋,抱着罐子的侍衛臉色雪白,雙手輕顫,卻硬是抱着罐子沒敢撒手。
白魄就站在罐子前面,對視着那爬出罐體的蟲子。
然後伸出一隻白嫩的手過去。
那蟲子身體探出的更多,“嘶咯..”發出淒厲怪叫。
白魄閃着漆黑的眼波,手伸的更過去了些。
“白魄!”亦弦叫出聲來,張着大嘴看那蟲子晃動幾下直立的身體,然後觸碰到白魄的手掌,接着在所有人膽寒的視線下,爬了上去。
蟲子幾乎才爬上手,白魄就覺的皮膚上一涼。他嘴角笑意更深了些。
黑色蟲子在他白嫩的手上纏繞幾下,沿着他的手掌爬上了他的手臂,白魄掀開一些衣袖,轉過身子來舉高右手看它。
“退開!”汪碩語氣低沉,身前攔着的幾個破刃轉身看他。
他目光冰冷掃過,那幾人只好默默退到一側。
汪碩再往前去,跟他神情的嚴肅不同,白衣少年露出個爽快的微笑來,直視着他擡高自己的右手,滿含欣喜道:“碩,你瞧,它很漂亮對不對。”
殿內靜默。
沒有人會去迴應什麼,包括汪碩,他目光冰冷,看着蟲子尤甚。
白魄癟了癟嘴,把手移近自己的臉,看着蟲子脆脆道:“看來沒人喜歡你。”
殿內哪怕知曉他身份的都目露驚悚打量他,其餘不知曉的人更是神情難看,白魄能察覺出汪碩身上正積涌的怒氣,知道怕是再玩下去,自己又要惹怒他。
他只好走回那抱着罐子的侍衛前,手臂伸到罐子口,像是在跟蟲子說話:“哪,下去吧。他們不喜歡你!”
殿內所有人的視線變緊張。
蟲子在白魄手臂上又直起半個身子,卻是在往前爬動,沒有絲毫想回罐子的想法。
汪碩徹底冷厲了張臉,幾步走過去。
就連一直老神在在的席空諶都微變了臉色。
白魄能察覺出殿內衆人的變化,再次幽幽開口:“你惹怒大家了,我不會饒了你了。”
這話說的滑稽,汪碩正打算用硬的替白魄除去那蟲子,就見那怪異的蟲子突然僵硬了身體,從白魄手上滑落,掉回罐子。
侍衛快速的重新蓋上罐子,白魄收回手臂,還打算再看看蟲子,身後就有手伸出一把拽過他,汪碩把人拽過來直接抓過他的手仔細檢查了下。
一出口便是教訓:“就算你會玩蟲子,但這是南隅叢林中帶出來的,怕是跟你北疆派系的也不同。你毫不知詳細,就敢這麼胡鬧!”
“有什麼嘛。”白魄不服氣頂嘴,南隅派系的控蟲術他早便想見識見識了。
汪碩的眼冷下去,白魄心一跳知道不好,側過身子,伸出一指點上透明罐子,“你看嘛。”
那重新落回罐子的蟲子重新直起爬上罐體,白魄一指點過去剛好隔着罐子碰觸到它頭部,那蟲子似乎是碰到了什麼天敵一樣從罐子上掉落到罐底,爬動幾下到了罐子另一邊。
汪碩終於露出詫異。
殿內其他人看白魄的目光也變得驚訝。
白魄眼睛瞥過那蟲子,輕“哼”一聲,有些不屑。
那還在罐體爬動的蟲子突然僵硬了身子,一會的功夫就肚子朝上的不動了。
亦弦靠近罐子看幾眼,吃驚道:“死了??”
這蟲子從軍報上來看,是極難對付的,就算是用火燒也不怎麼見效,怎麼就……死了?
白魄沒理其他人,只看依舊抓着他手的汪碩,傲氣道:“這東西哪能傷着我!太低級了。”
汪碩目光落到他臉上,沒有表示。
白魄翹起嘴角,不屑道:“南隅真正厲害的控蟲師都在王室中,這種部落的蟲師如果能傷我豈非笑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