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章:剎眼
“白魄身邊跟着的這批人絕對不簡單, 現在我們人數相當,如果分開拖不住他們,無法等神策軍派出的人形成合圍, 那兩邊都會沒有把握。”席空諶非常迅速的把分析結果說出來, 然後就閉嘴不語了。
汪碩根本連想都沒想, 眯眼看帶着冊子跑的那邊一眼, 拉過馬繮直接衝相反方向而去。
席空諶也不意外, 伸出手摸摸自己的下巴,剛纔汪碩看冊子的那一眼不可謂不陰暗,這白魄的熱鬧真是越來越好看了。
書約手中捏着盒子, 上面似乎還帶着白魄的體溫,可那個人早已經帶領另外一批人和他分散了, 書約不想回頭看, 從他答應白魄開始, 他就不能夠再回頭了。
不知道,今日過後, 宗主知道這一切的詳細會不會拔了他的皮。
他明明看見白魄眼中藏匿的惶恐,明明知道他的懼怕,但他沒辦法,沒有一刻有現在這樣自責,如果他有滄良的內力, 恐怕早已經震毀這個盒子毀掉冊子, 那麼他們也不至於這樣束手無策。
“長老!”身邊帶來的人在風中吼他。
他轉移視線到那人臉上, 卻不發話。
身後馬蹄聲漸遠, 他該知道的。
“長老, 追兵都衝執魂長老去了!”
並沒有感覺到輕鬆,這一刻雖然落定了心中想法, 也沒有輕鬆半點,只覺手中的這個盒子突然沉重的讓他拿不住。
他終於扭回腦袋,把視線投注到後方。
天際處有狼煙焚起,白魄帶領的那羣人已經遠去到只剩下小點,身後跟着數百黑點正在慢慢逼近他們。
轟隆隆的馬蹄聲遠去到已經聽不到,他的身後並無半點追兵,那個男人連絲毫的猶豫都沒有便衝着白魄而去。
眸中顫動,書約仰頭看着頭頂的日,深深吸口氣,一拽馬繮,狠聲道:“走!”
白魄抓緊手中的馬繮,馬匹的喘氣聲更粗重,在馬背上顛簸數日,他的臉蛋早沒了前幾天的白嫩,風沙灌進他的胸口,他卻沒去遮擋。
拉着馬繮的右手正在輕微的顫抖,他覆蓋上左手,勉力剋制。
身後轟隆隆的馬蹄聲逐漸逼近,他沒回頭看,身邊的人已經嘶啞着嗓音告訴他,“長老,追兵衝我們來了。”
意料之中又讓他莫名震驚的答案。
汪碩果然寧可放棄了冊子也要追他回去。
“嗖!”有箭支滑過,他身側的一個護衛摔落下馬,被身後跟着的馬羣踩踏而過。
眉眼上的冷汗掉落,白魄捏着馬繮幾乎掐出血來。
這樣混亂的情況下,男人卻下命射箭,這是什麼意思?他難道真想要自己的命。
“嗖嗖嗖”
“啊!” “噗”
白魄固執的一言不發,只顧着催馬上前,但身後的人半點沒手軟,箭支不斷奪取他身邊護衛的生命,沒他的命令,護衛們依舊策馬狂奔,把自己的後背袒露給身後的敵人做活靶子。
汪碩眯眼,看向前方逃亡人羣中那個特別挺拔的身子。
那個人依舊一身白衣,頭髮完全散亂開,狼狽萬分。消瘦的身子沒有半點顫抖,似乎對身邊人的死亡毫不在意。
這麼多日的追捕,他如果不逼的他狠了,他又怎麼會絕望?
他如果不徹底絕望,又怎麼會失去飛的慾望,呆在他的身邊。
他要讓他一想起飛,便覺的懼怕,覺的困累。
玄宗壇主?那又如何?被他秦昭碩看上,照樣沒有掙扎的權利。
狹長的眸突然變的非常陰柔,他伸手,“拿弓來!”
長弓到手,半點遲疑都沒有,汪碩直接放開持着馬繮的雙手,從身邊人手上接過箭支,架到弓上,瞄準前方領頭逃跑的人。
身後羽箭刺破天際而來的聲音非常凌冽,白魄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躲過,但事關生死由不得他不拼命,他在一個瞬間拉住馬轉身,舉起手中的刀橫向劈開襲來的箭支,雖然箭支被他技巧性打開,但箭尾帶來的氣流還是劃破了他的臉。
這一箭太狠!
白魄驚顫着擡眸看去,身後追兵也全部不約而同停下馬,他不可置信的目光直直對上射那一箭的人。
汪碩在他的注視下緩慢放下手中的弓,脣微挑,勾出個薄情的弧度。
“肯停了?”
身周跑亂的護衛們靜默着拉馬重新匯聚到白魄身邊。
手中打落箭支的刀已經被震落到地,白魄悄無聲息的重新捏起馬繮藉以遮擋住雙手的顫動。
那一箭不管他怎麼想,都是衝着他的腦袋來的,並且沒有半點留情,這個男人,當真是來要他命的?
短短的三個字,也不復了往日的柔情…
白魄不想去看那人的眼,任由心中比絕望更濃的情感如藤蔓般纏緊自己,視線散落到四周,身邊跟着的護衛們全部一臉決絕的站在自己身邊,眼中半點求生的慾望都沒有。
遠處隱約有號角聲傳來。
神策軍快到了,這個男人正在享受追逐的樂趣。
可惜……
可惜……白魄抑制住心中的絕望,短暫的喘吸一口空氣,對視上對面的男人。
“每一次你都是贏家,秦昭碩。”
“我很高興你終於認識到這點。”聲音不再那麼凌厲,莫名變的有些黯啞。
汪碩想過無數次白魄現在會說的話,但都沒料到他會這樣的平靜,不管這種平靜是不是僞裝的,都足以讓他驚訝。
視線再次好好的在馬上的少年身上巡梭,對方似乎更瘦了,眸子倒是更幽深了些,沒有初見時的邪妄,也沒有每次處於弱勢時的驚慌,平靜的如佛山下萬年不起波瀾的池水。
“爲什麼不去追冊子?”聲音輕微,不是凝神的人根本聽不見。
“你說呢,玄宗壇主!”
“玄宗壇主?”少年似乎聽到了非常可笑的話,沉靜的眼終於露出絲詭異的笑意。
“是啊,壇主,玄宗壇主,哈哈,哈哈哈哈!”張狂的大笑讓白魄圓臉看上去多了絲絕望的氣息,他笑着笑着居然在馬背上彎下了腰,笑的不可自制,笑的直不起身來。
汪碩皺眉,死死看着他的頭頂。
席空諶眯了下眼,也對面前這一幕有些詫異,白魄這個人他不說摸清全部也大概瞭解多半,但現在的舉動,委實難解。
終於,白魄不再笑了,大笑過後眼角泛着微紅,他先喘息上幾口,才用緩慢帶着商量的口氣道:“如此,讓我贏一次好不好?”
汪碩皺着的眉簡直能打成疙瘩,眸中不可見的透出些緊張。
席空諶策馬上前一步,終於不再輕佻,雙眼鎖死白魄,沉沉道:“跟我們回去,一切的事情,殿下都不會再追究。”
沒有回答,白魄忽然從腰間抽出把短小的黑色匕首。
剎那間,他身後匕首被抽出的聲音紛迭響起。
席空諶臉部抖動一下,勉強用含着笑意的聲音道:“你白魄向來能跪着生絕不站着死,這是改變做人風格了啊。”
這調笑太勉強,白魄都替他覺的尷尬。
他把匕首舉高對着太陽,日頭的光射到這全黑的匕首上居然沒有半點反光,他眯了眯眼睛,心底告訴自己,這沒必要,但……他純粹的只是不想再輸給這個男人。
席空諶上前的動作擋住了汪碩的半邊身子,男人現在的神色他看不清晰,不過猜也知道,一定是薄脣輕抿,帶着嘲笑,勢在必得的等着自己求饒?
舉高的匕首落下,身周圍着的上百護衛全部如同涌動的潮水,從他身邊涌過,衝向男人的所在地。
刀劍入體的聲音格外動聽,黃沙漸染紅色的斑點如同畫紙上開出的紅梅。
汪碩那邊有人驚呼,“小心他們手上的匕首,有毒!”
這句提醒是多餘的,幾乎被那匕首沾上的人都必死,凡是有眼睛的都知道退避,席空諶也一樣,他是非常愛惜生命的人,本想安撫下白魄,但沒想到少年這次會這樣決絕,他退到汪碩身邊,只有汪碩身邊纔是最安全的。
這點判斷沒錯,看見玄宗妖人的臨死反撲,汪碩帶出來的親兵們全部緊張的把自家殿下團團圍了起來,玄宗自古多妖孽,誰也不希望秦昭碩出意外。
白魄低着腦袋,木然聽着耳邊的慘叫聲,遠處有灼燒的視線落在他身上,半刻沒移開,他太清楚那目光是誰的,但並沒有追隨而去。
汪碩視線兇狠的簡直想要生吞活剝了他,也是,他給足了自己面子,可自己依舊有些不識好歹了。
號角聲近在耳邊,遠處遮天的黃沙揚起,天際那邊已經可見涌動而來的大軍。
白魄終於擡眼看向汪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