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章:故人
漫長的午後有這麼個如同黃鸝般動聽又柔情似水的聲音一直不斷說話也是好的, 消磨下時光,白魄眯了下眼,打個哈哈, 底下的女人看着他似乎還笑了下, 對他的慵懶也不見怪, 一切進行到這還是很愉快的。就在這時候, 一個縮頭縮腦的腦袋在門口探了幾下, 上座的白魄看見了,當做沒看見,那女人似乎也注意到, 但見廳中的少年都不吱聲,她也只好隨那奴才去了。
白魄身側的太監看兩個主子都不說話, 只好站出來斥責那奴才不懂規矩, 那奴才馬上跪下非常恭敬的說, 殿下身邊的侍衛找過來了,白魄聽見了, 視線在女人身上轉了下,思索片刻再打個哈哈,說讓人進來。
那錦衣侍衛進來,先對邊上坐着的女人行禮又朝白魄抱拳,這才道:“殿下請闌妃過去。”白魄側轉腦袋看向那女人, 那女人聽見侍衛這樣說, 面上也不顯什麼, 站起身對他作揖, 淡淡說了幾句才隨着侍衛離開。
等兩人走到門口, 白魄才淡淡喊住人,問:“他在府中?”
清脆如稚童的聲音讓女人一直的淡定稍微消失了下, 回過頭眼露詫異,白魄並不和她對視,只看着侍衛,那侍衛並不驚奇於他的無禮,再次行禮後才說:“是,殿下前幾日回的府。”這是不肯見他了?想到這點白魄也沒啥不舒服,右手伸直痛快伸個懶腰,後不耐煩的揮揮手,無禮之極。
看人走光,他散漫的視線才落到院中,汪碩的女人們能按捺這麼長時間纔派出個人來看虛實已經很出乎他的預料了。只不過那男人的心思豈容忽視,他不願意讓白魄面對這些人,這些人想自己找來也是不行的,所以那闌妃在這坐了不過盞茶的功夫就被人帶走了,之後幾日果然又恢復了之前的安靜,再沒有人來打擾他這個小院。
那女人別的話他都沒聽進耳朵去,但那句讓他有空閒出去走走的話他倒往心裡去了,汪碩又沒有在府中限制他的走動,他何必把自己困在一個小院中,這樣天長日久的下去,說不準哪天他自己都會習慣現在的日子,和一羣女人動心思混吃等死。
他剛出院子走動,便聽到個有趣的消息,皇上身體不適,殿下讓闌妃吃齋唸佛三月替皇上祈福,難怪再沒人來打攪他的清淨,白魄彎腰摘下朵嬌花放在掌心中靜靜看半天,又合攏雙手狠狠揉搓起來。
晚上的時候他見着個他絕對想不到的人。
用過晚膳回到臥室的時候,便見桌邊坐着個男人,他一開始還以爲是汪碩,不過再看第二眼就知道不是,對方的身型並沒有汪碩高大,可他也沒叫,這種地方除了汪碩願意的人別人也進不來,他只是非常淡定的繼續走過去。
那人聽見動靜,轉過身子,見到他後眼中露出些激動。
“亦弦?”白魄一口叫出來人。
“是我。”如謫仙的男人淺笑在燭火邊點頭。
“你怎麼來了?”收回話語中的驚訝,白魄恢復成死水模樣走到青年身邊坐下。
現在見到亦弦,他忽然想起很多小細節,其中之一就是有次他和亦弦在京中玩耍,在酒樓時亦弦看見幾個士兵服飾的人進酒樓吃喝臉色立馬變的很不好,現在想來,那酒樓是大皇子的產業,而二皇子的人卻出現在那裡,難怪亦弦當時變了臉色。
看起來這個人從一開始便是知道汪碩身份的。
卻甘心被人當做孌童,蟄伏在汪碩身邊出謀劃策,他又想起屈一算,還有新加入的席空諶,他實在不清楚汪碩身上到底有什麼魅力。
“汪碩已死,你出現在這裡被大皇子得知豈非引猜忌?”
亦弦繼續微笑,如同屋子的主人般自在的給白魄倒了杯茶水才道:“新莊主上任,我們這些舊人怎麼還能被容的下去,聞聲樓意外失火死了好些人呢。”
“死的人裡包括你?”白魄挑眉,好一招金蟬脫殼。
亦弦露出詭異的表情,突然伸出雙手,陰森森道:“是啊,是啊,所以我現在是鬼!”
白魄毫不留情“啪”一聲打開他伸過來的手,鄙視一眼。
亦弦摸着被打紅的手,嚷嚷:“你好狠的心啊,我的白嫩玉手喲。”
“除了你們,其他人都被燒死了?”白魄不知想到什麼,看着亦弦揉搓自己的雙手,發了會楞才問。
“也不是啊。”亦弦擡頭和他對視一眼,眼中流露出委屈,語氣卻非常隨便,“還是逃出去幾個人的。”
“比如?”白魄微微皺了下眉。
“寒衣啊,他替大皇子監視殿下多年,大皇子點名留他一命的。”亦弦忽然衝他眨眼。白魄知道他話中意思,心中已通透大半,淡淡問一句,“新莊主呢?”
“自然還是殿下的人。”亦弦喝口茶,回答的更隨意。
白魄點頭,沉默。
看他沉默不說話,亦弦也專心的揉起自己的手背,似乎真疼的不輕,半晌,白魄還是開了口,“沒燒死的人怎麼處置的?”
亦弦停下動作,認真盯着他的眼,半天答非所問道:“和你無關的魄,你不是他們。”白魄不理,視線依舊堅持,對方無奈妥協,“都被驅逐出莊自生自滅了,寒衣也是,大皇子不可能再伸手管他。”
可以想像這些人落魄蹉跎的下半生,白魄不知道心中是悲是喜還是無關,很久之後才極輕的回了句,“誰知道以後不會是。”
亦弦聽見了卻當做沒聽見,臉上的笑意終於淡了些。
對話結束的不算愉快,亦弦早早的離開了,他終究是見不得光的,在大皇子徹底倒下之前,他們這些人依舊得蟄伏在黑暗中。
十月末的時候,二皇子府開始了熱鬧,各地軍隊的負責人都陸續趕到向汪碩彙報軍事,府內也整理出些地方讓這些人居住,白魄那天外出閒逛的時候,終於見到了汪碩的正妃,這個皇子府的女主人,隔着上百步的距離,身側的太監伸手指給他看,那女人帶着不少人在湖邊淺談,白魄不欲過去,只遙遙看上幾眼。
女人隔着衆多人的包圍還是注意到了白魄的視線,微移動腦袋看向他們這行人,頭飾隨着她的動作微微搖晃發出些清脆的聲音,她的穿着也不像身邊隨着的那些女人那樣隨便,繁雜了許多,處處都講究着皇家的規矩。
白魄被她腦袋上九步頭搖的光芒晃的撇開了視線,那女人看似也不準備過來和他打招呼,在人羣中向着他輕輕點頭示意,而後雍容帶着汪碩的幾個侍妾離去。
白魄覺的無趣,園中景色也沒了賞玩的興致,猛的個轉身大步走開,身側跟着侍候的人都被他突然的動作弄的有些措手不及,白魄遠遠拋開他們幾步,一個扎頭直走卻又在一個停頓往後摔了出去。
腦袋撞上了什麼硬邦邦的東西,他疼的捂住額頭,身後伺候的人羣看見慌忙跑上來,扶他的,怒斥那個不小心的亂成一團,半天慌亂還沒停下來的趨勢,白魄惱了,喝一聲:“都閉嘴!”這才扶着身邊的人站起看向早跪在他面前的人。
是個偏將的打扮,大概是隨着那些將軍們來京的,看到二皇子府的壯觀忍不住出來走走,就這麼倒黴的撞上了沒看路的白魄。
那人跪着不敢說話,白魄站直身子,看他半天,“擡起頭來!”
那人聽話的擡頭,卻是個四十多歲的漢子,臉上還有道醜陋的刀疤,白魄打量幾眼才繼續說:“你走路不帶眼睛嗎?我這麼個大活人往你面前走你也瞧不見?”這話實在蠻橫,就許他走路不看不許別人也這樣?
那人果然吱唔幾聲,才粗啞着嗓子道:“下官該死。”
話一出口嗓音意外的沙啞難聽,白魄身後的人羣集體後退一步頓覺腦中如同被鼓敲了一遍甚至有些頭暈,都覺的這當兵的忒粗俗,說話聲音居然大的和打雷一樣。
白魄同樣後退了一步,繼而死死瞪大眼睛,眼中一時翻滾過許多情緒,最後開口聲音都有些顫抖,“你……你可知罪?”
“下官知罪。”那人低下腦袋,恭敬非常。
他這一次說話就正常多了,身後本集體捂住耳朵的丫鬟太監們才放下手。
白魄扭頭看一眼,才冷冷道:“這人冒犯了我,我要好生教訓他,你們都退開些。”白魄並沒有讓他們離開,這些伺候的人也不會反對什麼,集體後退開,留下足夠的地方讓他教訓這個莽撞的男人。
那些人剛退開,白魄就顫着聲音說話,“快起來!”
那人不動聲色打量周圍一眼順從起身,白魄忽然上前抓住他的手,死死看着他的眼睛,“書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