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祥走了,他已經不在乎維納斯到底是誰的孩子了。就算是他的孩子。他現在也是管不了了。想着維納斯握着匕首,毅然決然的身影,和眼神中義無反顧冷光,胤祥不由得嘆了口氣。回頭看了看已經走遠的阿拉善草原,胤祥苦笑一下,蒙格爾啊,也不知道該說他是個幸運的人還是不幸的人。剛知道維納斯是自己的孩子的時候,胤祥是驚喜中喜大於驚,可是當得知維納斯愛上蒙格爾的時候,他則完完全全的都是驚,以至於被嚇的奪路而逃。他名義上可是維納斯的親生爹爹,這要是那小丫頭讓他給她做主……胤祥一想就是一頭的冷汗。得,這事是維納斯和蒙格爾之間的事,人家兩個人相處了那麼多年,什麼脾氣秉性性格想法的,都知道個八九不離十。跟他一比,那他就是外人,還是不要摻和的好。至於他以後會不會多一個比他年齡還大的女婿,那就要看老天爺的了。
三個月後。
胤祥望着桌子上大紅的喜帖,笑的異常喜慶。瑤函在這世上唯一的女兒終於有了她最好的歸宿。
“放心,維納斯現在已經不用**心了。剩下的嘛……”胤祥喃喃自語着。眼中閃過一道寒光。
雍王府,不,現在應該叫“雍和宮”,或者“龍潛禁地”。自從大清的雍正爺從這裡走上了最高的政治舞臺後,這裡就是禁地了。“龍潛”“龍潛”說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潛龍在淵,一飛沖天,這裡是能養潛龍的地方。既然是養龍的地方,就不是人能住的地方。再加上以前能在這裡住的那些人,現在不是皇后就是妃嬪,要麼就是皇子阿哥,也用不上這地方了,所以這裡面現在除了一些僧侶喇嘛之外,也根本沒有外人居住。又因爲是“潛龍禁地”,所以在門口走走都怕被按上想借着寶地當皇上造反的名頭給咔嚓了,所以連宮外都異常的冷清。可是今天,雍和宮這一大早上就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四阿哥,您裡面請。”大喇嘛恭謙道。
“別了,我今兒個出來就是散心來的,你一弄這一套我還散的什麼心。你啊,該幹嘛幹嘛去,是念經還是打坐都好。這裡我住了那麼久,不至於剛出去兩年回來就找不到地方迷路。”弘曆揮着馬鞭邊走邊用眼睛四外打量。嗯,果然,一年前的大火還挺嚴重的,除了現在做了喇嘛廟的地方,被當做“行宮”的地方燒的已經不剩下什麼了。挺徹底的。不過這地方就是沒被燒的時候,他也一直不喜歡。在弘曆心裡,這個“和碩雍親王府”不過是一個他吃飯睡覺的地方。而他的家,是京郊的圓明園!
“十三叔搞什麼啊?有事說事,幹嘛非要約在這個地方?”弘曆倚在後花園的涼亭中,慵懶的打了個哈欠,要知道他可是難得的休息一天不用去書房上課也不用去皇阿瑪身邊聽差。
“來了?”一個淡淡的聲音突然想起,弘曆一驚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十三叔!”弘曆眼淚汪汪的大叫了一聲,臉色悲憤莫名。
“哼,在這樣的地方,身邊沒有任何一個人跟着,居然就敢這麼放心,一點戒備都沒有!我要是出手,你都死二十個來回了。”胤祥皺着眉頭狠狠的教訓道。
弘曆站起來,委委屈屈的連聲應着,一副乖寶寶模樣。
胤祥還待再說些什麼,可是看着弘曆帶着討好笑容的眼神,暗暗一嘆,坐了下來。
弘曆暗自擦了擦冷汗,今天這一劫他可算是躲過去了。不過還真不知道爲什麼,這麼多的小輩裡。十三叔只有對他最嚴厲,要求也最高。可是也最容易輕易的放過他,尤其是在他做出某一幅表情的時候,十三叔有時還會恍惚一陣,然後更是高高擡起低低放下的饒過他。所以今天也不例外的,弘曆洋洋自得的暗笑一下。
“啪”,“啊!”
弘曆手裡的馬鞭不知道什麼時候到了胤祥的手中,而且還一鞭子抽到了他身上。弘曆疼的失聲叫了出來,低頭一看,被抽中的地方外衣完好無損,只有一條淡淡的褐色的鞭痕。那也是因爲他的鞭子是生牛皮的,接觸到衣服纔會有這樣的痕跡。而那種火辣辣的感覺告訴弘曆,不用說,他身上一定是被抽出淤血來了。
“十三叔……”弘曆癟了癟嘴,委屈的叫了一聲。他就奇怪了,這十三叔是怎麼練成的這種“絕技”的。他要是用馬鞭抽人,人一定得見血是無可厚非的,而且外面的衣服怎麼說都得是一道大口子啊。可是十三叔就不是。他要抽人,那是得看心情的。心情好了,只會抽壞你外面的衣服,可是皮肉一點事都沒有,連汗毛都不帶弄折一根的。可要是心情不好……弘曆一呲牙,他實在是不知道自己又怎麼惹到這位現在權勢僅僅在他皇阿瑪之下的朝中重臣了。
“你還有空玩鬧?你知不知道,弘時他……”胤祥說道這停頓了一下,皺着眉頭好像在猶豫着他是該說還是不該說。
“他都被趕出宮了還能怎麼樣?”弘曆一攤手,牽動了身上的傷口又是倒吸了一口冷氣。
“出去了,難道就不能回來?”胤祥冷冷一哼。
“怎麼會,皇阿瑪心裡恨八叔……呃,那個誰。恨的咬牙切齒的,弘時也不知道是不是腦子被驢踢了,居然倒向了那一邊。皇阿瑪沒有在氣頭上把他殺了泄憤而是把他趕出去,已經夠仁慈的了。”弘曆搖頭笑道,好像這樣談論自己的親爹是很正常的事情一樣。
“誰跟你說弘時倒向了老八?”胤祥不屑的一笑,很有深意的看了弘曆一眼。
“不是?可是,那不是……天啊,十三叔,你,你……”弘曆瞪大了眼睛,結巴的說不出話來。
“你皇阿瑪剛即位的時候,可就是在正大光明的牌匾後藏了詔書的……你,想不想知道那上面寫的是誰?”胤祥眉毛一挑,挑釁似的看着弘曆。
“切!十三叔,這就沒勁了啊。就是不看我也知道,我唄!皇瑪法當年可是說好的,那個椅子可就是我的。”弘曆胸有成竹的說道。
“哦。”胤祥點點頭不置可否的樣子。
弘曆笑着笑着心裡有點沒底了。看十三叔的樣子,好像對他的回答一點也不上心一樣,就好像……就好像他說的完全是錯的,而十三叔卻懶得去改正一樣。
“十三叔,您有什麼話就直說吧,侄兒好生聽着。”弘曆擺正了態度,恭敬道。
胤祥滿意的點點頭。眼中讚賞的神情藏都藏不住。沉吟了一下,輕聲道,“當年你皇瑪法傳位給你阿瑪的時候,確實是有這麼一個條件。而且知道這件事的人還不少,起碼像我們這樣的皇子裡,知道的不下有五六個。這要一傳十十傳百的,你想想就知道有多少人清楚了。可是,你要知道,在你出生之前,弘時很長一段時間裡是你阿瑪唯一的兒子。你阿瑪在他身上傾注的心血可以說比你多的多。畢竟你是你皇瑪法養大的,跟你阿瑪的感情並不深。而據我所知。當然,到現在也是經過了證實的是,你阿瑪即位後,在正大光明的匾額後其實藏的是一份空詔書。而他手裡那一份,上面傳位的名字也不是當年答應好的你的名字,而是弘時。你阿瑪嫡子是沒有了,而你和弘時等於都是庶子。既然這樣的話,你阿瑪要立庶長子也很正常。更何況他生母的地位要比你額孃的地位高一點。想當年李氏是庶福晉,而你額娘不過是一個格格。可是,他忘記了,他能坐上那把椅子,有至少一半的原因是因爲皇阿瑪想把位置傳給你。所以,在他有那個念頭要立弘時的時候,弘時也就倒向了老八。當然,他要是想立弘晝的話,那麼倒向老八的就是弘晝。”
“十三叔……”弘曆眼中暗了一下,低聲叫了一聲後,直挺挺的跪了下去,對着胤祥磕了三個響頭。
“快起來。我今天跟你說這個,不是爲了要你這三個響頭,也不是要你的感激,更不是想討個從龍之功,我只不過是想……想尊崇皇阿瑪的遺願。雖然你阿瑪現在是皇上了,可是他仍然是皇阿瑪的兒子。對皇阿瑪的承諾,他必須要完成!”胤祥扶起弘曆,在他肩頭拍了拍。
“十三叔,我……”弘曆的眼圈有點泛紅,他知道十三叔幫他一定不是爲了這個原因,可是是什麼原因又有什麼關係呢?
“你別放心的太早。”胤祥一盆冷水兜頭潑下。“只要弘時一天不死,事情就一天沒完。其實你剛纔說的不對,就算你那當了皇上的阿瑪再冷血,他不能也不敢置他的親生兒子於死地。祖宗家法容不下他,天下的刀筆也饒不了他。所以他也只能是把弘時驅除出宮廷了事。可是現在……”胤祥停頓了一下,繼續道,“老八他,快了。這樣一來,你的機會也就來了。”
弘曆眼神中精光一閃。可是剎那間猶豫了起來。
“唉。”胤祥看着弘曆的樣子長嘆了一口氣。
“十三叔,我不是……我只是覺得,我就是不用這樣的辦法,那個位置也遲早是我的。”弘曆目光堅定的說道。
“嗯,是你的。可是遲早嘛……”胤祥搖搖頭,“夜長夢多這個詞你一定聽到過,還有什麼,比如,意想不到,世事無常,反敗爲勝,死灰復燃……弘曆,我不是一定要弘時死,他的死活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可是你要知道,養虎爲患這個詞不但是可怕,更重要的是,他在說一個人的愚蠢。不在最正確的時間做正確的事,你就會一招錯,步步錯,從而處處落入下風,弄不好就因爲這一點點的小問題,最終滿盤皆輸。”
弘曆震驚的看向胤祥,胸口急速起伏,想來一定是聽了他的話在跟自己做思想鬥爭。
兩個人都沉默下來。空氣中,喇嘛誦經的聲音不斷傳過來。聲聲句句的響在耳邊,讓人有一種想放開時間一切,沉入其中的安詳。
“弘時走了,還有弘晝。”弘曆突然開口道。
胤祥啞然失笑,饒有興致的看着弘曆道,“你阿瑪要是想讓大清就斷送在他兒子手裡,那他就傳給弘晝。”
弘曆的臉一下子垮了下來。是啊,這弘晝也是阿瑪的孩子,可是怎麼就,怎麼就……那麼的不着調呢?
“你到底想不想要那把椅子?”胤祥突然大喝了一聲,目光炯炯的看向弘曆。顯然弘曆這種婆婆媽媽一點都不爽利的姿態把他給惹惱了。
“要!”弘曆點頭,說的斬釘截鐵。
“那不就結了?”胤祥朗聲大笑。
“那弘時……”弘曆的目光堅毅,可是面色上依然有幾分不忍。
“我來。壞人是我,好人嘛……自然是咱以後的大清之主了!”胤祥調笑了幾句。
“十三叔,拜託了。”弘曆鄭重其事的拜了下去。而胤祥也安然的受了他這一禮。
…… …… …… ……
清皇室四譜記載:皇三子弘時,……康熙四十三年甲申二月十三日子時生,雍正五年丁未八月初六日申刻,以年少放縱,行事不謹削宗籍死,年二十四。
雍正看着面前的玉牒,輕輕的嘆了一口氣。弘時實在是太急躁了,這樣的人也果然擔不起整個大清。可是弘時走了,皇位傳給誰呢?
雍正自從坐上這把椅子後不止一次的後悔,當年那麼好的機會,怎麼就不來一個偷龍轉鳳,或者狸貓換太子的,用他的骨血去換皇阿瑪的兒子呢?這樣現在他就不用犯愁了。
自然,這大清在他手裡和在他“弟弟”手裡其實沒什麼差別。可是在他兒子手裡,和兒子“叔叔”手裡,可就天差地別了。可是……雍正再次嘆氣,誰讓他的那些個女人肚子沒有一個是爭氣的呢?現在到好,弘時沒了,除了弘曆就只剩下弘晝了。而一想到弘晝,雍正嘆氣的頻率就更快了。
是要大清江山,還是要他的血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