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函走出來，看着隱藏在各個角落中的視線。搖搖頭笑了。這些人活的累不累啊？不過她也夠累的了，轉了這麼大一圈，還是得死啊，以爲不用了呢。唉，死就死吧。這樣也好，人死了心也就死了，不用再猶豫了也不用再選擇了。
不對，其實也沒什麼可猶豫可選擇的了。瑤函摸了摸臉頰，這一巴掌打下來，還有的挑剔了嗎？
“函姑姑。”李德全走出來，看着摸着被打腫了的臉笑的異常輕鬆的瑤函，心裡知道壞了。萬歲爺這一巴掌好像打的……不，不能說萬歲爺的不是，可是現在的情形怎麼辦？這個丫頭啊，真是惹事的好手啊！
“李總管，又麻煩你了。”瑤函客氣道。
“不敢不敢。不過，函姑姑，您這是何必呢？”李德全不解道。
“沒什麼。人活着嘛，就要活個舒心自在。反正人都得死，就看是怎麼死罷了。爲了我的心而死，我覺得值得！”瑤函說的無所謂。好像死的不是她一樣。
“李總管。”兩個小太監走了出來，一個拎着板子，一個拎着凳子。
“在哪打？不能是這吧？”瑤函愣了一下，她剛纔隨意走了出來，現在是在乾清宮前的小廣場上。這前面有無數的御前侍衛，左右是垂立不動的太監，再加上角落裡的那些牛鬼蛇神，總不會當着這麼多人打屁股吧？瑤函雖然是不怕死，可是想想死前還要丟人，那也是十分不樂意的。
兩個小太監相互對視了一眼，搖搖頭，他們倆是跟着李德全走出來的。
李德全無奈的一拍腦門，這倆小猴崽子，看來是被萬歲爺把魂兒都嚇掉了。他是跟着函姑姑出來的，誰讓他們也跟出來了啊？
“函姑姑，外面天涼，您後院等會兒？”李德全笑道。
瑤函擡頭看了一下噴灑着火球的太陽，不知道“涼”在哪裡。不過後院總歸是人少點不是？好吧，就那吧。不過……瑤函向下望了望，漢白玉的臺階在陽光下散發着耀眼的光芒，把這座大殿襯托的如在雲端一般。要是在這個地方被打死，也算是能載入史冊了吧？
寢宮中，康熙呆呆的看着自己的右手。就是這隻手，剛纔毫無保留的，狠狠一巴掌打到了瑤函的臉上。那一瞬間他都沒反應過來，可是這隻手已經落了下來。
“爲什麼呢？”康熙看着自己的右手不解的問道。瑤函會說出那樣的話，他一點都不覺得稀奇。要不說點什麼譏諷的話，那纔不是瑤函了呢。既然已經有了心裡準備，可是他爲什麼還會動手呢？而且是一點遲疑都沒有的。
康熙不斷咀嚼着瑤函剛纔說過的話。
“我也會像她們一樣，早早的起來梳妝打扮，花枝招展的把手下的宮女太監放出去，打探一下您一天的行程，看看是選在後花園裡，還是哪個甬道中，跟您來一次不期而遇的相逢。”
沒錯啊，這有什麼不對的。瑤函不過是想說做了他的女人之後，就會變成後宮中的幾十分之一，這麼多人搶着，要想見到他，自然要有些“準備”。
“要麼就準備好一盅名貴的燉品，小心翼翼的捧着，戰戰兢兢的送到您面前，換取您一聲的‘辛苦’或是‘放下吧’。”
這也沒錯啊，後宮中的女子爲了顯示她們的賢良淑德，會經常送一些燉品，或者做兩個小菜送到他面前。這也是“關心”他的一個標準。宮裡好像沒有哪個妃嬪是沒這麼做過的。
“我也會和她們一樣，被翻到牌子的時候把自己洗的香噴噴的。哦對了，她們都是用香粉的，我以後也會用。然後被太監光溜溜的包好，送到您的龍牀上。片刻歡愉之後，再由太監送出去。這個大大的龍牀，我以後不會再一夜睡到天亮了，再也不會賴牀了。”
她是不喜歡那些帶香味的東西的，那是因爲她本身就已經夠香了。但是她說龍牀是什麼意思，她睡覺不挑地方的啊！難道，她是喜歡上了這張大牀？不，不對，是她喜歡上了……我？
康熙想到這心裡一喜。這樣就能說明了，剛纔的那些話不過是她在吃醋的表現。可笑他還以爲是在譏諷他。不過別說譏諷了，這丫頭還打過他呢。他也不至於爲了這些就伸手去打她啊！
想到瑤函那吹彈可破的小臉蛋上那紅腫着的手印，康熙心裡一陣後悔。
是了，他想起來了，他打她的時候，是因爲說他死後，要……康熙黯然傷神。他可以容忍瑤函對他不敬，可以放任她肆無忌憚，但是有些東西是底線。她不應該說“皇后”怎樣。
他的皇后，他可憐的皇后，從十三歲嫁給他就一直陪伴在他身邊的皇后，爲了他生下了承祜又生下了保成，可是卻在生下保成後只看了她兒子一眼，就撒手離去的皇后。
瑤函可以對他不敬，沒關係，因爲他喜歡她，可是寵着她。所以她怎麼對他，他都不會生氣。可是她不應該說皇后……
“李總管，咱們到這來做什麼？”瑤函跟着李德全進到偏殿裡，小宮女上了茶水之後安靜的退出了。屋裡只剩下瑤函，李德全和拎着板子和凳子的兩個小太監。
“等。”李德全輕聲道。
“等什麼？”瑤函不解道。
李德全意味深長的看了瑤函一眼，搖頭嘆道，“函姑姑，您今天說的話，過於了。”
瑤函聳了聳肩，顯然不覺得她有什麼是“過於”的，或者是她根本不在乎這些“過於”。
“雖然萬歲爺一共冊封了三位皇后，但是在萬歲爺心中，只有孝誠仁皇后纔是皇后。您剛纔說隔着幾個皇后……函姑姑，恕老奴無禮，你這一句話就傷了萬歲爺的心啊。孝誠仁皇后去後，整整二十二天，萬歲爺是在孝誠仁皇后的棺槨前度過的。後來皇后被送到了鞏華城，半年的時間裡，萬歲爺一共去了三十四次。可以想到，差不多就是六、七天就要跑過去一次。後來，萬歲爺又立了孝昭仁皇后，可是十六年的除夕，萬歲爺依然趕去了鞏華城。陪着皇后過了年。要說萬歲爺心裡的女人，函姑姑，雖然您是一等一的，但是也越不過孝誠仁皇后去。萬歲爺最不願提起的就是孝誠仁皇后的離去。別看萬歲爺是一巴掌打在了您的臉是，可是您的話，卻像是一把刀子直接插進了萬歲爺的心啊！”
瑤函愣了。她只是知道歷史上的康熙是個“克妻”的命，立了幾個皇后都沒保住。所以在最後一個皇后離世之後，他就再也不立皇后了。但是，他不是皇上嘛，皇上也有真情實感不成。還如此的癡情。就是人死了也念念不忘的。這可比二十一世紀大部分的男人長情多了。
瑤函摸了下自己的臉頰，“噝——”吸了一口涼氣。真是疼啊。
“不知者不怪嘛！再說。我當時都氣糊塗了。生氣的人，自然是什麼痛快就說什麼，都是口不擇言的。真是的，他不願意聽，可是阻止我啊，幹嘛要動手呢。”瑤函委屈道。
李德全翻了個白眼。得，還是賴到萬歲爺身上了。您當時那“氣勢”，誰敢說什麼啊，還是掄巴掌最實在！
“好了，我現在知道了，我錯了，我不應該把孝……皇后扯出來。但是現在怎麼辦？打還是不打啊？”瑤函可憐兮兮看着放在門口的板子，懊惱的說道。
“孝誠仁皇后”太彆嘴了，瑤函說不出來。不過既然能不死，還是不死好了！
人的勇氣啊，真的是“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的典型代表。腦子一熱，大喊一聲，說死也就死了，也不見得有多害怕或者是多捨不得死。可是這一等再等的，只要是個正常人，都不想死。
“所以老奴在等。”李德全坐在那像個穩操勝券的將軍，好像沒什麼能逃得過他的眼睛。
“老狐狸！”瑤函腹誹道。
“是在等皇上的命令嗎？可是你現在不打，不算欺君嗎？”瑤函眨着眼睛嚇唬李德全。
“哦？這老奴倒是沒想到，多虧了函姑姑提醒了。那就開始吧，大不了慢點打，一樣是等。”李德全眼睛一眯，滿臉的核桃紋都皺到一起去了。
“別了，還是就這麼等吧。”瑤函訕訕的笑道。
“是啊，等等吧。其實這不僅僅是在等，還是在賭。”李德全笑道。
“賭？”瑤函一聽汗毛都立起來了。敢情，這老東西是在拿她的命做賭注啊。她還以爲李德全這知道康熙的心思，是在等着把她“赦”了呢！
“十三年到四十五年，整整的三十二年了。如果萬歲爺肯放了你，也就是肯放了他自己，同樣也是肯放了二阿哥。還有就是……”李德全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眼裡的精光也慢慢的渙散了。這時候的他，真的只是一個垂垂老矣的老人家。
“放了我，也放了他？二阿哥，不是太子嗎？放了太子幹什麼？難道太子也被打板子了？這老東西，打什麼啞謎呢？”瑤函心中暗恨，可是卻沒有辦法，只能焦急的等待着。
可是現在的她已經沒有毅然赴死的從容了，心裡真是十五個水桶——七上八下的，康熙到底是什麼態度，是讓她死還是會放過她？她把康熙心裡最柔軟的地方給捅了，康熙會原諒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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