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深紅(十五)

資深牧師迪雷克出身於一個商人世家,在他年幼時便已家道中落。承蒙聖光眷顧,他很小的時候便展現出了牧師天賦,這讓其父深感欣慰——在無比尊崇聖光的人類社會,只要能夠成爲正式的牧師或聖騎士,就相當於步入了貴族階層。

被送進神學院的迪雷克就這樣按部就班地學習着,期待着畢業後能被分配到一個不錯的教區。

他偶爾也會做個白日夢,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成爲大主教時的樣子。

強大鄰國的王子做掉了他的父親,燃燒軍團和天災亡靈將所有的人類國家拖入了戰火……如同無數人一樣,迪雷克的命運也被戰爭改變了。他甚至沒來得及完成所有課程便被奧特蘭克教會騎士團徵召,成爲了一名前線牧師。

不斷地有人在他眼前被亡靈撕扯成碎片,他開始習慣於在殘肢和亡靈散發的惡臭中專心致志地頌讀禱詞,藉助聖光的力量拯救那些還沒死的戰友。

當迪雷克能夠以一個極快地速度、咬字清晰地施放快速治療術時,北方四國滅亡了。

……

迪雷克氣定神閒地翻找着燧石和火絨,對於在無數場戰鬥中倖存的他來說,不可視物的黑暗早已不值得恐懼。

暫時不能溝通聖光也沒什麼大不了,永恆的聖光總在那裡,只要在戰鬥結束後來一場稍長的祈禱就能找到它……唯一讓他擔心的是,外圍的騎士在遇敵後追擊太深以至於破壞隊形,光憑自己和另外三個牧師,想保護住身後的大小姐難免會受些傷。

就在即將點燃火光的一剎那,他感覺有什麼東西從頭頂掉了下來,連做出反應的時間都沒有,他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抓了起來。

不可思議地敏捷,巨大的力量……肩膀被刺穿了……繞開防禦強大的騎士攻擊點火的牧師,看起來有相當的智慧……被扔出去了……數量不止一隻,懂得配合,似乎有些棘手的樣子。

半空中的迪雷克機械地分析着襲擊者,有些後悔自己低估了對方,在身體砸向地面的瞬間,他施展了牧師的強大自保技能——心靈尖嘯。

他仰頭髮出無聲的尖嘯,看不見的暗影力量擴散開來——這是直擊所有生物靈魂的攻擊,能夠讓對方不可抑制地感到恐懼,四處亂竄的技能。

當然,對亡靈無效。迪雷克默默想着,沒什麼比亡靈更難應付的了。

就在他準備查看肩部的傷口時,頸部傳來了穿刺般的疼痛。

……

放個火對於洛麗亞來說並非什麼難事,難的是如何在不把同伴炸飛的情況下放火。

失去力量的她變得更容易緊張了,胡亂翻着包裹的她想到貿然前往異界似乎是個頭腦發熱的錯誤決定。

bp-n1型炸彈……沒有足夠的地質數據,很難保證洞窟不會被炸塌……小熊餅乾……不知道扔出去會不會吸引怪物的注意力……

就在洛麗亞躊躇着是把手上的一把小熊餅乾扔出去還是放到嘴裡時,附近傳來了破空聲,好像什麼東西被扔了出去。

“喵嗚!”

一個毛茸茸的溫暖身體將洛麗亞撲倒在地,隨後馬上躍開了。

不遠處傳來了嘶吼聲,在黑暗中依舊可以視物的阿狸似乎咬住了襲擊者,然而片刻後它便痛苦地嗚咽起來……阿狸顯然不是怪物的對手。

“阿狸!”

洛麗亞大聲地呼喚着救了自己一命的寵物,而外圈的騎士們聽到動靜紛紛向中間涌來,彼此間的盔甲碰撞在一起發出一片噪聲,但他們卻因爲黑暗而束手無策。

不時有悶哼聲傳來,擠成一團的聖騎士儘量憑藉感覺揮舞着武器,卻幾乎全部落空了——少數幾下命中的都砍在了自己人身上。

這是要滅團的節奏。

按捺住將除自己之外所有東西炸飛的衝動,洛麗亞隨手摸到了一截短杖——那把蘿卡送來的小玩具,似乎是可以讓人施展出沒用魔法球的小道具。

回憶着洞穴生物的特點,洛麗亞在心中祈禱着對方不是完全沒有視力的那種,隨後大喊道:“閉眼!”

熾烈的聖光驟然爆發,整個洞穴都被照亮……除了光,一瞬間什麼都不存在了。

淒厲尖銳的嚎叫聲頻繁響起,看樣子襲擊者都被閃瞎了……還有幾個沒及時閉眼或者無視了洛麗亞的血色騎士。

……

篝火燃燒起來,危險暫時離去,氣氛卻越發沉默。

地上躺着兩具屍體,一具屬於來襲的怪物之一,另一具則是牧師迪雷克。

克萊門特默默地用白布將迪雷克那早已無法辨認的屍體遮蓋起來,良久嘆息道:“沒能殺死所有怪物,對不起。”

她將屬於迪雷克的那一片人偶碎片收起,打斷了一旁徒勞地使用着復活術的多多。

“大姐……”多多喊到,終於還是放棄了無用的行動,轉而用雙手劍用力劈向怪物的屍體泄憤。

洛麗亞咬着嘴脣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被斬成一段段的怪物。

類似於食屍鬼,但身體卻沒有腐爛的地方,看起來像是極其瘦小的人類,從之前的追擊戰來看它們有着可怕的敏捷和巨大的力量——以至於八名精銳血色騎士都只能留下其中一隻。

乾巴巴的緊皺皮膚呈現出灰色,深深凹陷的眼眶裡有着不成比例的渾濁暗紅色瞳孔……再加上尖利的犬齒和異常的抗打擊能力。

“看起來像是殭屍,我曾經在斯坦索姆遇到過。”一行人中年紀最大的騎士里奧圖斯插話道。

衆人紛紛接話,並非對同伴的死麻木不仁……而是習以爲常,或許,還有照顧某人的緣故。

既然是亡靈,那就按與亡靈戰鬥的標準來辦。克萊門特將油脂傾倒在白布之上,用火把點燃了迪雷克的遺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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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否該感嘆生命如此脆弱?

是否該留下淚水來表達悲痛?

是否該後悔每一個細節,沉浸在如果之中?

洛麗亞想到了在鐵爐堡時,格爾賓對自己說過的話。

“權力是如此可怕,我每時每刻都想將它遠遠甩開……但我不能,我的一個決定葬送了數十萬同胞。我的餘生已經不屬於我,只屬於諾莫瑞根。”

當你坐擁影響他人的地位時,究竟是感到無與倫比的快樂,還是如履薄冰的責任。

將一把藍色粉末撒向燃燒着的遺體,洛麗亞轉身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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