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昨晚睡得不錯?”
牢房裡,霍蓮問。
七星坐在牀上,雖然被捆綁,天亮了她也不肯再躺着。
她沒回答,問:“你把我抓來想怎麼樣?”
霍蓮看她一眼:“囚禁。”又道,“不是囚犯,囚犯可沒這個待遇, 直接砍了頭就可以了。”
七星說:“我知道不是囚犯,如果是囚犯,在皇城我總有千百種辦法不會讓你抓住。”
霍蓮笑了笑:“這麼說,我要多謝你在皇城手下留情了?”
謝她被他一推就落入水中,謝她在他落入水中抓住她的時候沒有拼死反抗,她甚至都沒有反抗。
七星輕嘆一口氣:“也不用謝,都被你認出來了,你又鬧出那麼大的動靜, 我原本的打算也行不通了。”
真打起來, 反而沒有退路,以後什麼都做不了。
她說着看着霍蓮:“應該多謝你沒有說破我的身份。”
“也不用謝。”霍蓮淡淡說,“說破你的身份簡單,但給我惹來的麻煩太多。”
他看着七星。
“把你抓起來,讓一切事回到未成行之初就可以了。”
七星靠坐着,手腳都被繩子捆綁,這樣坐着並不舒適, 但她的面容沒有絲毫痛苦, 聽到霍蓮的話,還笑了笑。
“怎麼可能回到未成行之初?”她說,“我這兩年做了那麼多事,就算你殺了我, 事情也不會回到當初了, 我們墨門一定會洗脫冤屈。”
霍蓮看着她, 眼神微沉。
“你先前說過這個。”他說,“你怎麼對你們墨門說,我不管, 你跟我說,我也就當沒聽到,你竟然發瘋到要衝到皇帝面前去說。”
真是瘋了,他上前一步,看着被牢牢捆住的女子。
“我已經說過了,太子死在你們手裡,你們受晉王所請,這一場惡事的罪責墨門洗不掉!”
七星面色依舊平靜,只不過聲音微微拔高:“我們受晉王所請而來,並不是與他謀逆,我也有足夠的證據來讓皇帝相信我說的話,你不相信我,也不知道墨門的事,但你義父呢?他來晉地,難道真是與晉王謀逆?你爲什麼就不能告訴皇帝真相?難道你不想給你義父洗脫冤屈?”
她看着霍蓮一字一頓。
“難道因爲殺了義父帶來了的這些功勞,你捨不得了?”
霍蓮一把揪住她,但沒有發怒,而是笑了。
“你上次就問過我這個, 你就是想要聽我一句回答是吧?”他說, 點點頭, “好, 我告訴你,我義父就是與晉王勾結了,我義父就是罪無可恕,罪該萬死。”
七星看着他,一時沒有說話。
“說啊,不說了嗎?不問了嗎?”霍蓮說,看着七星的眼,發出一聲嗤笑,“是看出我的真誠,我說的是實話,所以,沒話可說了嗎?”
他鬆開手,站直身子,俯瞰坐在牀上的七星。
“你在外邊怎麼折騰,帶着你們墨門怎麼折騰,都與我無關,我也不在意。”
“但你非要鬧到皇帝面前,還要把過去的事重新翻出來,讓所有人再被拉出來示衆,點燃皇帝剛熄滅還沒忘記的怒火,這就跟我有關係了。”
“我不會殺你,當年你父親託我照看你,說讓你好好活着。”
“那麼你就在這裡好好活着吧。”
說罷轉身,又回頭說了句。
“上次你能掙斷鐵鎖鏈,是你厲害,也是我沒有防備,這一次就沒那麼容易了。”
“我會親自守着你。”
他大步向外走去,轉眼就消失在視線裡。
七星靠坐在牀上一動不動。
四個婦人很快從外邊進來了,兩人拎着食盒,兩人給牀上擺了一個桌子。
秋娘打量她的臉色,柔聲說:“小姐,不管怎麼樣,哪怕一口飯也是要吃的。”
七星聞言眼神轉動,看向她問:“難道還不讓吃飯了?只讓吃一口?”
這話倒讓問話的秋娘愣住了。
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嗎?
“沒有啊,小姐如果想吃,吃幾口都可以。”冬娘試探着說。
七星嗯了聲示意她們:“擺飯吧。”
四個婦人再次對視一眼,這位小姐的反應真的跟先一個小姐完全不同,明明捆綁的比囚犯還厲害,四周的守衛一層一層如鐵桶,她竟然還能平靜如此。
她看起來像是沒有感知的死人,但做的事又像是熱切的活人。
……
……
樑思婉伸個懶腰從牀上坐起來,看着室內鋪滿落日餘暉。
又一個白天過去了,又一個黑夜到來了,今天做些什麼呢?
院子裡的花燈還沒撤去,冬天天冷也沒有鮮花可以撕扯,不如把花燈撕了吧。
她剛走到外間,陡然看到一人坐在桌案前在喝茶,或者說握着茶杯似乎在喝茶,落日的餘輝灑落在他身上,不僅沒有將他照亮,反而瞬間被吞沒,變成一片黑影。
他悄無聲息出現,樑思婉已經習慣了。
“今天怎麼回來這麼早?”她打着哈欠問,一面喚門外的婢女,“那就早點吃飯吧。”
霍蓮轉過身看着她,說:“我會讓你活着的。”
這莫名其妙的話,樑思婉微微一怔,下一刻眼睛瞪圓,臉上迸發出歡喜,她撲過去抓住霍蓮,仰頭看着他,發出哈一聲笑。
“你要死了是不是?”她問,“你死了,我也活不了,我們都要死了是不是?”
霍蓮看着她,搖搖頭:“不,你不會死,我也不會死,我們都會活着。”
樑思婉嗔怪看着他:“不要騙我啦,快跟我說實話,這麼好的事,你別瞞着我啊,說出來大家一起開心嘛。”
門外捧着飯菜進來的婢女們,雖然已經見慣了這兩人之間相處的奇怪之處,但乍一聽到這樣的話,還是忍不住低着頭微微發抖。
樑思婉看到她們忙歡快地招呼:“快,擺飯。”又問,“今天有什麼好吃的?怎麼這麼少?再去做些好的送來,再拿些酒,吃飯怎能沒有酒呢。”
她說着搖着霍蓮的手。
“八子,今天既然有好消息,就讓我喝點酒嘛,不要那種沒滋味的假酒,要喝真酒。”
雖然外傳被霍蓮珍愛,要星星不給月亮,但其實她還是有很多限制,比如不能飲酒。
飲酒怕她沉迷,怕她醉死,怕她發了瘋。
霍蓮看着婢女們擺放飯菜,又有婢女站在一旁等候他的允許。
“再上些菜。”他說,將樑思婉的手輕輕拉開握了握,“再拿些果酒來。”
樑思婉發出一聲尖叫:“又是果酒!我要喝真酒!”
但她說的話沒用,婢女已經應聲是轉身去取果酒了,霍蓮也向外走去。
“你好好吃飯吧。”他說,“我今晚不回來。”
…..
…..
“婉婉小姐這邊要添菜?”
廚房裡,幾個廚娘忙碌不停,聽到婢女的傳話,頓時更忙了。
“那邊的已經送過去了嗎?”
“這邊添菜了,那邊添嗎?”
“添,必須一樣,那邊不是說了,飯菜不能只有一口,要色香味俱全要琳琅滿目。”
聽着廚娘們的話,拿着果酒尚未離開的婢女很是不解,沒忍住守着在這個府裡少說話的規矩,問:“那邊是哪邊?還要給什麼人備飯菜?”
這是霍蓮內宅的廚房,只伺候霍家的男女主人。
聽到婢女詢問,廚娘們的聲音和動作一頓。
“就,牢房裡,有犯人需要。”一個廚娘遲疑一下說。
婢女哦了聲,她本也不是多愛打聽的人,在霍家內宅裡知道的越少才更安全,更別提是前邊牢房的事,更是碰不得,她抱着果酒轉身離開了。
廚娘們鬆口氣。
“我這也是實話,沒騙人。”那廚娘說,“那位小姐住在牢房,自然是犯人。”
只不過,曾經婉婉小姐也是住在牢房,也是如同犯人,直到聽話了順從了被都督移到內宅來。
那位小姐也會如此吧?
“肯定會的。”另一個廚娘小聲說,“春夏秋冬那四個老婦再次來了,當年婉婉小姐就是被她們治服了。”
哪個女子能不再她們手下屈服?
只是不知道當那位小姐屈服了順從了都督,被移到內宅後,婉婉小姐會怎麼樣?
是繼續留在內宅,還是被……
廚娘們再次對視一眼,看到各自的同情。
“再給婉婉小姐添一道花開富貴吧。”一個廚娘說,又輕咳一聲,“這個做着耽擱時間,就不給那邊添了。”
其他廚娘們正要點頭,有一個廚娘急急進來,這是去牢房那邊送飯的。
“天也。”她按着胸口,眉飛色舞說,“都督去那邊陪吃飯了。”
竟然…..廚娘們再次對視一眼,先前那位廚娘的擠出一絲尷尬地笑。
“花開富貴其實也可以做兩道。”她說,“你們誰來幫我搭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