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宴緩步走在皇城中。
“已經吩咐他們接高小六了。”隨從跟在他身邊低聲說,“高財主還挺謹慎,非要等接到高小六之後,再告訴我們消息。”
劉宴嗯了聲:“不急啊,隨他高興,就算他反悔也無所謂。”
隨從笑了:“是,大不了把高小六再請回來,高財主跟着來也可以,就是讓咱們兵衛多走兩趟,牢房裡多佔幾間房罷了。”
算什麼大事,又算什麼損失?
經不起損失的是高財主。
隨從說笑着忽地擡起頭,微微一愣:“大人,這是要去哪裡?”
先前他和高財主那邊談好,安排好人做事,然後來尋大人,小吏說大人去皇城了,大理寺卿位高權重,陛下常常召見,而劉宴也可以隨時進宮求見。
隨從便追來,以爲是要去御書房,但此時此刻才發現去的是皇城西苑,再前方是內廷衙門所在的寧安殿。
劉大人很少跟內廷打交道,這是來做什麼?
這邊站着說笑的幾個內侍看到了,認出是劉宴忙上前笑着打招呼:“劉大人有什麼吩咐?”
劉宴說:“前幾日接了案子,人跟內庫有些來往,我來走走看看。”
而與此同時,隨從看到大理寺有小吏尋來,這也是劉宴的親信,知道高財主的真實身份,他忙迎過去,在不遠處低聲交談幾句,再回到劉宴身邊。
“霍大人來的正好。”劉宴在他身前停下,說,“我有事要問大人。”
不待回話,耿直的匠官又補充一句。
劉通事也不再客套,越過這幾人向內庫走去。
轉過錯了吧,該向西邊走,觀星閣在西邊。
“請來大理寺詳談。”
“大人?”福泉不解問,“還有什麼吩咐?”
……
劉宴的視線落在他臉上,搖搖頭:“不用了,我還有事。”說罷轉身。
阿七姑娘手中捧着一摞冊子,高高的幾乎擋住了下巴,不過她手腳穩穩而行,幾個匠工一邊走還一邊說話。
隨從在他耳邊低語一句“在修內司匠工……”
劉宴臉色一凝,眼中閃過一絲冷意。
劉宴在後緩步,隨從神情複雜回頭看了眼,但沒有說什麼,緊隨其後。
福泉便擺手:“去吧去吧。”
七星視線微垂,但依舊能感受到對面那個身穿紅袍的官員視線落在她臉上。
隨從看懂劉宴的眼神,這是震驚墨門竟然不聲不響摸進了皇城,他適才聽到信息也嚇了一跳。
劉宴擡腳緩步走過來:“大理寺的公務。”
隨從忍不住看他。
掌事太監福泉沒看到劉宴的臉色,正要施禮相送,就見已經擡腳劉宴猛地轉過身。
但轉過身的劉宴沒有邁步,視線再次凝固。
“我們這就去稟告。”他們說,又熱情相讓,“大人不嫌棄的話,進來坐坐喝口茶。”
劉宴看向寧安殿後隱隱可見搭建木架的一座塔樓,說:“我…..”
霍蓮看他一眼,點點頭:“好。”說罷先一步轉身向前走去。
他剛張口聲音忽然停了,視線看向前方,似乎愣住了。
劉通事帶着匠工們從內庫出來,看到坐在廊下喝茶的福泉,問。
墨門真是防不勝防,膽大包天。
劉宴的聲音似乎從遠處傳來:“不影響。”
這一次不止劉宴凝固,福泉也凝固了,看着視線裡出現黑乎乎又金閃閃的人。
劉宴這次沒有拒絕,坐過去,有內侍進內稟告,有內侍給他換了新茶。
“老劉,來取東西啊?”
她的手穩穩捧着冊子,沒有擡起來遮擋。
七星捧着冊子緩步跟隨,感覺那道視線如絲線一般飄飄忽忽,但始終粘在身後,直到穿過了大門,一層層宮殿斬斷了視線。
“大人?”福泉再次問,看着神情木然,似乎出神的劉宴,“你還有什麼吩咐?要不現在就進去看看?”
福泉失笑,也知道這些匠人的習慣,便順着說:“那不能耽擱…..劉大人,不會影響你的事吧?”
“我們工期緊張。”
站在他身後的七星也看過來,似乎好奇。
劉通事拍拍心口:“不久留更好,劉大人看起來真嚇人。”
……
不待霍蓮說話,他伸手做請。
這些大臣們一向清高自傲,不屑跟他們這些內侍打交道,內侍們也不再強求,請他亭廊裡坐。
福泉笑呵呵說:“我這又不是什麼好地方,大人們都不會久留。”
霍蓮哦了聲,越過他看向內裡,似乎要進去。
“寺卿大人走了?”
“都督——”他結結巴巴說,矮着身子,堆着笑迎過去,“您怎麼來了?有什麼吩咐喚一聲就好,怎麼還親自來了。”
劉通事驚訝:“還有人來?”
“霍都督。”內侍小聲說,然後滿意地看到劉通事臉上的震驚。
掌事太監福泉已經給劉宴說完了:“如此,我整理好給大人送衙門裡。”
霍蓮沒有看他,看向劉宴,問:“劉大人在這裡有什麼事?”
旁邊的內侍笑了:“劉大人可不算嚇人,你猜後來還有誰來了?”
那可不是小事,內廷的庫房涉及到皇帝的私庫,內侍們有些緊張。
眨眼間這兩位大人一前一後消失在視線裡,福泉拍着肚子鬆口氣,覺得似乎發生了什麼,又似乎什麼都沒發生。
劉通事打量他,神情複雜:“你沒犯事,大理寺卿和都察司都督,兩位大員都看你?他們閒的啊?”
陡然看到這邊站着的劉宴等人,劉通事也愣了下停下腳,低聲說話的見匠工們也都停下來。
劉宴一邊喝茶一邊看着四周,雖然不是後宮重地,內城裡也與寢殿不同,紫藤纏繞,林木蔥蔥,壯麗中多了幾分秀美。
劉宴點點頭,站起來,要走的模樣。
怎麼了?福泉順着劉宴的視線看去,見那邊走來幾個匠工,也都是熟悉的人,爲首的劉通事,以及那位阿七姑娘。
大人這是在欣賞風景嗎?隨從也不再問了,不多時內庫的掌事太監福泉急匆匆來了與劉宴在亭廊裡說話。
“霍都督也來了?”劉通事瞪圓眼,上前一步抓着福泉的胳膊,“我說福泉,你是不是犯大事了?”
福泉被他說得也瞪眼:“老劉你瞎說什麼?我犯什麼事?”
劉宴卻沒有邁步,而是說:“不了,我就在這裡等等,你們去稟告一聲吧,我也不是今日就要看。”
耳邊福泉的聲音打破了凝滯。
福泉一時有些結結巴巴:“不,不是,閒的,劉大人是查案子要看賬冊,霍都督,霍都督……還沒說什麼事,被劉大人叫走了,忙更重要的事去了,可見來我們這裡的事不重要。”
劉通事也從詭異的凝滯中回過神,點頭應聲是,又對劉宴一禮,遲疑問:“來覈對工料,是不是打擾大人們了?”
氣氛一時陷入詭異的凝滯。
劉通事搖搖頭,看着他沒有再說話,帶着幾分同情拍拍他的胳膊,轉身喚其他匠工們:“走了走了,還有活要幹呢。”
匠工們應聲是邁步而過,那位阿七女匠工也看他一眼,不知道是好奇還是同情。
嚇人的大人們,耿直的匠工們都走了,四周恢復了安靜,但福泉說什麼也坐不下去了,適才喝的香茶在口中也留下苦澀,他伸手按着自己的心口,臉色也變得灰青。
是啊,兩位嚇人的大人都來了,而且還奇奇怪怪,也不說什麼事。
他不會真犯什麼大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