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其他人遲到的原因

倒回來說。

4月20日下午3點多,我到達了庫爾勒政府賓館。

門口的臺階上,坐着一個女孩,她穿着一件黑色立領對襟褂子,胸前繡着一朵大紅花,頭上高高盤着髻,長着一張精緻的娃娃臉。她給我第一印象是那雙眼睛亮晶晶的,黑的更黑,白的更白。

我停好車,拎着行李走向賓館。

她一直在陽光下亮晶晶地看着我,我猜測她可能是我的隊友之一。

果然,我走到她身旁的時候,她站起來:“真慢,就等你了。”

我說:“你是……”

她說:“漿汁兒,岳陽的漿汁兒。怎麼,長的不如你想的好看?”

初次見面,我就覺得這個女孩刺刺的,總愛扎人。

我說:“不不不。你好漿汁兒,你怎麼認出我的?”

她說:“都到了,就差你一個了啊。”

接着,她帶着我走進了寬闊的會議室,我見到了另外的隊友。

我滿身塵土,自我介紹:“你們好,我是周老大,不過你們現在見到的,並不是我最好看的時候——三天沒刮鬍子了。”

大家熱情地鼓掌。

一個女孩站起來擁抱了我,我聞到了濃郁的香氣。她說:“我是孟小帥。周老大,你長的一點都不像老大啊,哈哈。”

孟小帥是模特,長相漂亮就是社交能力,她搞定了賓館經理,爲我們提供了會議室,免費的。我相信,任何男人見到孟小帥的第一眼,最吸引他們眼球的,不是她的俊美臉蛋,而是她的完美大胸,絕對e罩杯(猥瑣了)。

我笑笑說:“刮完鬍子再看看。”

接着,我坐下來,漿汁兒在我旁邊坐下來。

我環顧大家:“抱歉抱歉,我遲到了。”

孟小帥說:“你不用抱歉,我們都是今天到的。”

我一愣:“哦?”

孟小帥說:“一會兒讓大家自己說吧。”

我說:“那麼,讓我猜猜,你們都是誰。之前我見過孟小帥的照片,剛纔漿汁兒自我介紹了,她倆除外。”

坐在我對面的男子,身體高大,穿着藍色白條紋運動衫,鼓起結實的疙瘩肉。光頭。

我說:“你是黃夕?”

他驚訝地瞪大眼睛,使勁點頭:“周老大好眼力啊!”接着,他做了個健美動作,大臂肌肉鼓得更高了。

我說:“說說你爲什麼遲到了一天?”

他說:“我家裡出了點事兒……”

原來,黃夕的弟弟也練散打,不過,那傢伙好勇鬥狠,總惹事兒。黃夕出發那天,他跟人在酒吧發生羣毆,被派出所抓了。幸好後果不是很嚴重,黃夕把他保釋出來,天已經快黑了,只好推遲一天再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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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黃夕旁邊的人,30多歲,平頭,戴着粗大的金鍊子,名牌夾克的袖口,露出一點青色文身,好像是海盜圖案。

我說:“你是白欣欣。”

他有些傲慢地點了點頭。

我說:“你是怎麼回事兒?”

他說:“死人了。”

我說:“誰死了?”

他說:“我認識的一個小妹妹。”

接着他就講起來。

聽得出,白欣欣是個風流哥,身邊美女多多。

他出發前一天,帶幾個小妹妹去公園划船。有個女孩叫蔣夢溪,超級熱愛生活,划船那天,她不知怎麼搞的掉進了水裡。

大家趕緊營救,卻怎麼都找不到人。

那是一個人工湖,很小,很淺,地形一點都不復雜。

時間無情地流逝,如果她還在水中,肯定早淹死了,可是,大家並沒有看到屍體。

由於一直沒看到她浮出水面,有人甚至懷疑她在逗大家玩兒,說不定偷偷回家了。

直到工作人員把水抽乾之後,大家才找到她——蔣夢溪被掛在了他們乘坐的那條腳踏船的動力裝置上。

不知道當時她有沒有敲船求救,當時大家都很慌亂,不停地呼喊,可能忽略和掩蓋了生命的信號。

奇怪的是,她明明就被掛在船下,那條船卻沒有受到任何影響,搜救的時候,那條船也參與了,在湖上來來回回地尋找……

白欣欣幫忙操持喪事,推遲了一天。

……

白欣欣講完之後,氣氛有點壓抑。

我看了看他旁邊的那個中年女子,她皮膚黝黑,穿着一身迷彩服,短髮,一看就常年旅行。她肯定是布布了。

我說:“你是布布。”

她說:“我是布布。”

我說:“你說說你遲到的原因。”

她說:“我是因爲孩子。”

布布唯一的愛好就是旅行,只要有假期,她肯定駕車出去玩兒。她給我的感覺很沉靜,很熱心。

布布的女兒叫布丁丁,今年14歲。

布丁丁在一傢俬立中學寄讀,由於布布管得少,她的生活能力極強。正當布布準備旅行物品的時候,接到那傢俬立中學的電話,布丁丁發燒了。

她立即趕到學校,把女兒帶出來,去了醫院。

第三天,女兒才退燒。

她說:“媽媽,你走吧,我沒事了。”

然後,她擁抱了媽媽,一個人坐公車回了學校……

布布本來該遲到兩天的,在路上,她日夜兼程,追回了一天。

……

布布旁邊那個女孩看起來有30歲了,皮膚有點缺乏血色,很白,素面朝天,穿一件紅襯衫,藍坎肩,頭髮很黑很長。

毫無疑問,她就是還在讀博的衣舞了。

我說:“你是衣舞。”

她看了我一下,把眼神落下去:“呃,我是衣舞。”

也許是讀書讀多了,她顯得有些木訥。我甚至從她的眼神裡,感覺她多少有點神經不對頭。

我說:“你也說說。”

她說:“我是坐火車來的,錢夾被人偷了……”

書生就是書生。

一個男的馬上插嘴:“你也被偷了?來的時候,我的揹包也丟了,幸好我的錢不在裡面!”

我馬上問:“你是……”

他把臉轉向我,說:“周老大,我是張回。”

我說:“你不是獄警嗎?”

他說:“警察難道就不會被偷嗎?我有個朋友在反扒隊,他們還經常擠不上公交車呢!”

這句話把我逗笑了,很多人都笑了。

張回又補充說:“主要是我沒穿警服。”

我說:“你丟了什麼?”

他說:“身份證,警官證,還有……我女朋友的照片。”

我把目光轉向了衣舞:“你繼續說吧。”

衣舞在西安中轉。

當時她太困了,打了個盹兒,突然感覺臉上一涼,她一下就睜開了眼睛,看到一個20多歲的男青年,奇瘦,他手裡抱着一瓶礦泉水,正在斜眼看她。見她睜開了眼睛,就把目光移開了,舉起礦泉水喝了一口。

衣舞不知道哪裡崩來的水珠,又迷迷瞪瞪睡過去了。

她一直在象牙塔裡,太缺乏社會經驗了,坐在她旁邊的那個男青年肯定是個小偷啊,他用手指朝她面部彈水珠,其實是在試探她睡沒睡熟。

等衣舞再次醒來的時候,發現揹包被拉開,錢夾不見了。

車票也在錢夾裡。

她四下看看,人頭攢動,一下就哭出來。

很多人圍觀。

她哭着去車站派出所報了案。

她的口袋裡裝着一點錢,很少,只夠短期的食宿。

警方答應第二天把她送上火車,讓她返回貴州,如果案情有了進展,他們再跟她聯繫。

她離開派出所之後,找了家小旅館住下來。她沒給我打電話,她希望警察能幫她找回錢夾。

第二天,她再次來到火車站,走進候車大廳的時候,感覺揹包被人重重地碰了一下,她猛地回頭看了看,沒發現什麼可疑的人,就把揹包轉到了胸前。

派出所換了警察。正當值班警察翻看昨天筆錄的時候,她打開揹包拿水,竟然摸到了丟失的錢夾!打開看看,車票在,錢也在,一分不少!

她愣了一會兒,趕緊對警察說:“不麻煩你們了,謝謝!”然後就快步離開了派出所。

前一天,她翻遍了揹包,錢夾肯定不在了,現在,它爲什麼又回來了呢?

她馬上想到,她走進候車大廳的時候,曾經被人撞了一下,她相信,正是那時候有人把錢夾塞進了她的揹包。

小偷爲什麼偷了她的錢夾又還給了她?

她顧不上多想,趕緊改簽車票,繼續奔赴庫爾勒。

……

聽了衣舞的講述,大家都認爲,她哭的時候,小偷肯定躲在什麼地方看到了,動了惻隱之心。

我說:“張回,你說說你。”

他說:“我是爲公事。有個犯人跑了。”

我反覆打量這個張回,他跟我想的不太一樣,他身爲獄警,我並沒有在他的眼神裡看到多少正氣凜然的東西,反而有點賊。簡單說,他的眼珠子轉得太快了。

據他講,本來,他休假了,打算第二天出發。可是那天下午,他臨時接到監獄電話,說有個犯人逃走了。

張回在監獄只是負責宣教,但是監獄出了大事,他必須得回到崗位上。

那個犯人和張回同名同姓,只是不同字,那個犯人叫——章回,黑龍江大慶人,殺人罪,死緩,在監獄裡蹲了7年了。

那天,殺人犯章回在醫院體檢的時候,趁機從二樓跳了出去。看押他的幹警下樓去追,他已經橫穿馬路,衝進了對面的居民區,不見了。

接下來,刑警、武警、獄警聯合搜捕,第二天半夜,終於在一棟高樓頂層將他抓獲。

獄警和犯人竟然重名。

我發現,此行都是奇事。

……

衣舞旁邊那個人,穿着灰色帽衫,頭髮快披肩了,十指細長。

我說:“你是誰?我猜不到了。”

他說:“嘿嘿,我是號——號外。”

他有點結巴,他是喜歡搗鼓無線電的號外。

我說:“讓我猜猜你遲到的原因。”

號外繼續笑:“你猜。”

我說:“你被哪個女孩纏住了。”

號外一下有些不好意思了:“我還沒有女朋友呢,誰糾纏我,我是爲了我——我的狗……”

我驚訝了:“你帶狗來的?”

他說:“是啊,金毛,4歲了。”

我說:“你要帶它穿越羅布泊?”

他說:“大家不要怪我悲——悲觀,我想過了,假如這次我走不出來,我希望最後和它在——在一起……我父母早就離婚了,我一個人生活,它是我唯一的伴——伴侶。”

號外的狗有個不般配的名字——四眼。

號外帶着航空箱,消毒證明,檢疫證,健康證,來到機場辦理託運手續,可是,人家告訴他,那張健康證剛剛過期。

無論他怎麼懇求,機場工作人員都不肯通融。

沒辦法,他只好返回,到街道獸醫站補辦健康證。

一切辦妥,已經延誤了航班,只能次日出發。

……

坐在號外旁邊的人,五官很帥氣,皮膚很黑,很結實,他應該是喜歡騎車旅行的江蘇人徐爾戈。

沒想到,徐爾戈還出版過一本有關旅行見聞的書,我頓時對他有了一種親近感,不過,我沒有表達出來。我不希望大家知道我是個作家,我只想做愛玩的“周老大”。

他的語調很慢:“說起來,我遲到的原因很烏龍。”

徐爾戈發音標準,吐字清晰,一聽就是搞播音的。

出發那天,徐爾戈遇見了一個人,好像是個算卦的。平時,徐爾戈騎車旅行的時候,胸前必須掛上平安佛,他很信命。

他遇到的那個人,大約30歲左右,面容清瘦,穿得十分整潔,看上去,樣子很像小區的物業經理。他站在徐爾戈家小區門口,似乎在等徐爾戈出來。

果然,徐爾戈剛剛走過他的身旁,他就說:“施主,你要出門?”

徐爾戈很詫異,他非僧非道,卻叫徐爾戈“施主”。

徐爾戈停下來,說:“是啊。”

那個人說:“推遲一天再走。”

徐爾戈問:“你是誰?”

那個人看了看別處,又說:“改成明天。”

徐爾戈說:“爲什麼?”

那個人淡定地說:“聽我的就行了。”然後轉身就離開了。

徐爾戈覺得很奇怪,對方不說原由,不說要錢,只有這一句莫名其妙的勸告。

小區門口只有一輛孤零零的黑車,司機眼巴眼望地看着他,等待他光顧生意。

徐爾戈想了想,這個怪人與自己素不相識,毫無瓜葛,不可能是故意整他。他猶豫了好半天,終於返身回家了。

第二天,他聽說小區門口有一輛黑車出事了——那個司機拉着一個女孩去城中心,等紅燈的時候,旁邊一輛裝滿貨物的大卡車翻了,砸在黑車上,幸好沒出人命,只是那個女孩骨折了。

徐爾戈不確定出事的那輛黑車是不是前一天等在小區門口的那輛黑車。

他第二天出門的時候特意看了看,小區門口的黑車都不見了。

……

我把目光轉向了漿汁兒:“說說你吧。”

她說:“我遇到的事比徐爾戈更烏龍……”

接着,她就講起來。

這個自稱通靈的女孩,遇到的事兒果然半雲半霧。

3月1日,漿汁兒去了趟北京旅遊,出發之前,她買了款新手機。

在機場候機的時候,閒着無聊,她試着自拍了一張照片,效果還不錯,只是照片顯示時間爲4月18日。

手機日期不對,她調了過來。

從北京返回湖南不久,她就加入了我們這支穿越羅布泊的團隊。

出發那天,她在機場候機的時候,無所事事,又用手機給自己拍了一張照片,顯示時間爲4月18日。沒錯兒,那天是4月18日。

不過,她發現了一個問題——手機裡總共只有兩張照片,她對比了一下——兩張照片的角度、衣服、表情、日期,幾乎一模一樣!

也就是說,買手機的第一天,她就拍到了4月18日的場景!

更詭異的是,第一張照片中有個留披肩發女人的背影,第二張照片也有這個女人!

她猛地回過頭去,看了看那頭長髮,猶豫了一下,終於問:“哎,我問你一下……”

那個女人轉過臉來。

漿汁兒看了看她,繼續說:“3月1號那天,你也坐在這兒嗎?”

對方有些驚訝:“什麼意思?今天就是3月1號啊。”

漿汁兒愣住了,一時腦袋轉不過彎來,又問了一個聽起來很古怪的問題:“那4月18號那天你還會坐在這兒嗎?”

那個女人觀察了她一會兒,終於說:“下個月的事兒你會知道嗎!”然後轉過頭去,再不說話了。

盯着那一頭黑黑的披肩發,漿汁兒越來越不舒服了。

她刪掉了手機裡的照片,當即決定:退票,明天再走。

……

她講完之後,大家紛紛稱奇。那個叫衣舞的在讀博士生,壓根沒聽懂,她皺着眉頭問漿汁兒:“那天到底是4月18號還是3月1號啊?”

漿汁兒笑了,說:“親,時間屬於哲學,不屬於你的專業。”

衣舞很老實地說:“噢。”

孟小帥說:“天,要是我遇到這樣的事兒,肯定嚇死了。”

漿汁兒撇撇嘴,說:“我只把它當成一個解謎遊戲,多好玩啊。”

我打斷了她們,說:“我們繼續吧。”

接着,我對孟小帥說:“美女,你呢?”

孟小帥說:“我沒遇到什麼事兒。我之所以推遲了一天,是因爲那天接到了衣舞的電話,她說她的錢夾丟了,會晚到一天,我知道就算我來了,大家湊不齊人數也不能出發,正巧我在一家刊物上的廣告沒拍完,就改簽了機票。”

說完,她把臉轉向了我:“周老大,我怎麼總覺得你很面熟呢?”

漿汁兒立即敏感地看向了我。

我說:“我長的像陳寶國。”

孟小帥又說:“還有,我見了徐……”

徐爾戈看着她的眼睛:“徐,爾,戈。”

孟小帥說:“嗯,我見了徐爾戈也感覺哪裡有點熟悉,好像是他的聲音,可就是想不起來像誰……”

徐爾戈說:“你肯定在網上聽過我講故事的音頻,傳播挺廣的。”

孟小帥點點頭:“嗯,有可能。”

……

剩下最後一個男性了,毫無疑問他是那個修理工魏早。這小子鼻子很大。

魏早留着平頭,眼睛很亮,一舉一動很敏捷。我當過兵,我從他的眼神裡看出了一股軍旅的節奏感,我說:“魏早,你說說你遲到的原因。”

他說:“我在半路上撞到了一頭小野鹿……”

接着,他眉飛色舞地講起來。就是前面我寫的那段情節。

大家鴉雀無聲,就像在聽傳奇。我們在內地,只會在公路看到一隻母豬,他卻撞到了一頭野生的鹿!

只有我感覺不對勁。

不管大家分別遇到了什麼事兒,結果是一致的——11個人,每個人都遲到了一天。

……

接下來,大家商量了一下明天出發的事兒。

會議結束之後,那個漿汁兒悄悄走到我身邊,笑嘻嘻地說:“周德東,我就是飛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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