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毫無目的地朝前開。
孟小帥警覺了:“周老大,都一個多鐘頭了,怎麼還沒出城啊?”
我再次看到了秋的度假村,我無精打采地說:“我們接着住下吧……”
孟小帥說:“爲什麼?”
我說:“我們在繞圈子。”
白欣欣一下坐直了身子:“你怎麼開的車啊!換我開!”
我不理他,把車開進了度假村,停好,然後回過身去,對他們說:“我從東郊開到西郊,一直沒拐彎兒,又從西郊開到了東郊……”
孟小帥瞪大了眼睛:“鬧鬼了!”
我說:“我們住下來吧,一起商量商量對策。我現在腦袋裡是一團亂麻。白欣欣,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自己開車試試。”
他不說話了。
孟小帥說:“那先住下吧……周老大,你要個大房子,我們住一起吧,我害怕……”
我說:“嗯。”
我們5個人把車停好,重新搬下行李,走進了賓館大堂。
一個女孩在值班,她正在給一個胖子辦理入住手續。兩個保安拎着警棍在轉悠,他們的皮膚很黑,長相都挺敦厚的。
我望着那個胖子的背影,在想:他應該是外地人,不然不會住賓館,那麼,他是真人還是假人?
我走到前臺,等那個胖子辦完了,問那個女孩:“請問,有5人房間嗎?”
這個女孩在電腦上查了查,說:“有,在三樓。”
我說:“我們登記一間。”
這時候電話響了,這個女孩對我說:“您稍等。”然後把電話接起來:“您好,我是前臺……您是會議預定嗎?好的,21個人……3天……沒問題……”
我盯着她的臉,又一次感到恐懼了——既然吳城是假的,這個女孩也是假的,可是,她的表演太逼真了!
假如此時我沒有站在她面前,我正在開車尋找出城的路,她還會在這裡打電話嗎?
想着想着,我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打完電話,這個女孩查看了我的身份證,收取押金,把鑰匙遞給我……最後,她微笑着說:“希望您玩得愉快。”
我走到孟小帥他們跟前,拎起行李,說:“走。”
房間很大,但是放了5張牀,就顯得很擁擠。
我們分散地坐在牀邊,都不說話。
窗外的天依然那麼藍,藍得就像一張巨大的畫布。
郭美先說話了,打破了沉默:“我們報警吧……”
我說:“吳城不存在,我們卻在網上查到了它的信息和地圖,因此……我們用的網絡其實也是假的。”
孟小帥說:“我說呢,網速那麼快……”
我說:“我發過微博,很多讀者還留言了,現在看來,那都是假的。”
白欣欣說:“爲什麼總認爲是假的?說不定是人造的陰謀。”
我看了他一眼。
只有他在靠窗的那張牀上躺着,沒有脫鞋子,他腳下的牀單被踢得皺巴巴,髒兮兮的。
我說:“你坐起來,要不然,你就把鞋脫了。”
他沒有動,很無賴地說:“既然都是假的,還怕把牀單弄髒嗎?”
我實在不想搭理他。
孟小帥考慮了一下,說:“周老大,對呀,會不會有人在背後害我們?”
我說:“沒人有這麼大的力量。”
停了停,吳珉說:“那麼,我們跟家裡通電話……也是假的?”
我說:“假如我們能走出去,你回家之後問問你家人,他們肯定沒接到過你的電話。”
郭美突然說:“報警吧!”
我說:“吳城是假的,警察也是假的。”
我忽然感覺我的口氣那麼冷酷。
孟小帥說:“那章回他……”
我說:“鬼知道他被弄到哪去了。”
郭美說:“如果什麼都是假的,那我們吃的東西肯定也是假的,我們來吳城這麼多天了,應該早餓死了啊。”
我說:“我們在吳城也許只是……一瞬間。”
郭美愣愣地看我。
我說:“我的意思是,這裡的時間也是假的。”
郭美說:“這麼說的話,1層和2層也是假的,我們在三層,怎麼沒有掉下去?”
我說:“我們並不是在三層。空間也是假的。”
孟小帥說:“周老大,這次真的嚇到我了……”
吳珉突然惡狠狠地說:“我們去搞炸藥,把這個地方炸了!”
我說:“炸藥也是假的。”
吳珉泄氣了:“那怎麼辦!”
白欣欣又說話了:“實在不行我就留在這兒了,泡個妞,結婚生孩子,也挺幸福的……”
我說:“這裡的女人都是假的,生了孩子也是假的。”
孟小帥說:“周老大,我們……會不會也是假的啊!”
我看了看她,十分肯定地說:“我們是真的。”
孟小帥說:“我們步行也走不出去嗎?”
我說:“我想能走出去,只是我們會再次回到羅布泊,繼續被困。”
孟小帥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我說:“有一種神秘的力量,自從我們進入羅布泊之後,我就感覺到了它的存在,我相信你們也感覺到了。現在,我想我們是進入了它的大腦裡,或者說,進入了它的想象中。”
孟小帥說:“我頭腦簡單,不理解你的話,你具體一點。”
我想了想,冷不丁說:“幻術。”
所有人都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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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小帥說:“幻術?”
我說:“幾句話說不清楚。接下來,我們只有等待,以靜制動。”
晚上,白欣欣躺在靠窗的牀上,第二張牀是吳珉,第三張牀是孟小帥,第四張牀是郭美,第五張牀是我。
大家沒有脫衣服,和衣躺下了。
關了燈之後,白欣欣去了趟廁所,此人很不文雅,傳來“嘩嘩”撒尿的聲音。每個人都不說話。
他出來後,躺在牀上,翻來翻去,弄得牀板“吱呀吱呀”響。
月亮很美,讓我想起西部歌王王洛賓的歌《半個月亮爬上來》。他活着的時候,我在西安採訪過他。不知道他在天之靈會不會想到,他歌裡的“半個月亮”,同樣照在這個不存在的城市之上。
白欣欣第一個睡着的,我聽見他在磨牙,“咯吱咯吱……”聽起來很是兇狠。
一個人討厭,睡着了也討厭。
我在心裡告訴自己:你要寬宏大度,磨牙不是他能控制的……
不知不覺,我也睡着了。
在這個夜晚,我竟然夢見了一個人,一個我意想不到的人——
出發來羅布泊之前,我曾經連續三天做了同一個夢:一大片水域,四周似乎都是沙子,有個女子,身上披着金色的花朵,在綠水中央,笑着朝我招手……
三次我都從夢中驚醒了。
進入羅布泊之後,我問大家,來羅布泊之前,有沒有做過一個有關沙子和水的夢?
想不到,孟小帥、布布、白欣欣、魏早、號外、章回、徐爾戈……都做過這個夢!只不過大同小異。
當時我就覺得,我們來羅布泊是命運的安排……
是的,這一夜,那個身上披着金色花朵的女子,再次出現在我的夢裡。
我又看到了那一大片水域,四周都是沙子,她站在綠水中央,笑着朝我招手。
我有點害怕,遠遠地看着她。
她輕飄飄地從水面上朝我走過來。
我有些緊張,我擔心,當她走近之後,我忽然發現,原來她是我的一個熟人,比如,她是季風,或者是死去的漿汁兒,再或者是躺在我旁邊的孟小帥……
在夢中,躺在我旁邊的不是郭美,而是孟小帥。
她越來越近了,我漸漸確定,我不認識這個女子。
我看清了,她的頭髮是白色的。她很年輕,頭髮怎麼會是白色的呢?我首先想到,她染過,或者戴着假髮。她穿着一條連衣裙,上面綴滿了金色的花朵,我只能理解爲那是一件演出服。在夢裡,我還很疑惑——這裡沒有人跡,她演出給誰看呢?
她的臉很白,不是恐怖片女鬼的那種白,而是那種高貴的白。
她笑着看着我,似乎想搭話。我感覺,她的表情有點像……推銷保險的。
我靜靜地等着,想聽聽她會說什麼。
終於,她停在了我面前,輕輕地說:“你還不明白嗎?”
我說:“明白……什麼?”
她說:“你真的不明白?”
我說:“不明白。”
她嘆了口氣,然後轉身就朝回走了。
我很害怕她停在我跟前,更害怕她離開。她走了,就把謎底帶走了。
我叫了她一聲:“哎,你能告訴我嗎?”
她回過頭來,無奈地說:“你怎麼會不明白呢!”
然後,繼續朝前走了。
我不知所措了。使勁地想,我很笨嗎?我到底不明白什麼呢?
她越來越遠,回到了那片水域,終於消失在天水之間了,我的視野中只剩下黃沙,綠水,藍天,烈日……
我突然醒了。
不知道此時是夜裡幾點鐘,天好像陰了,四周一片漆黑。
我感覺有風,很冷。
我忽然意識到,我是被凍醒的。
我瞪大眼睛朝上看,隱隱看到了星星!我伸手朝身下摸了摸,都是沙子!
我手忙腳亂地掏出手機,打開手電筒軟件照了照,發現我、郭美、孟小帥、吳珉、白欣欣一字排開,都躺在空天曠地中,我們的房間不見了,度假村不見了,吳城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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