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明指着牀上的陌生道士,說師父就要死了,風蕭蕭與小巴呆呆地不知道老小子在發什麼瘋,葉亭一聽這話,剛止住的淚水又流了出來,將臉上的易容裝扮都給沖掉了。
劉清更是氣不打一出來,騰坐起來,說道:
“你這個混蛋王八蛋,敢咒我死。”
說來也怪,這麼一氣,再這麼一罵,腹痛似乎減輕了不少。
風蕭蕭與小巴聽見劉清的聲音又是一愣,可還是齊聲說道:
“他不是師父。”
劉清火氣上來,也不管這兩個徒弟嘴嚴不嚴,跳到地上,走到兩人面前,在每人額上都狠狠彈了一指。
風蕭蕭與小巴同時捂頭呼痛,然後又一起指着劉清,瞪大了眼睛叫道:
“你是師父”
他們不認得易容之後的劉清,卻熟悉這“九天派”訓徒專用一彈。
劉清忙活了一陣,腹痛又強烈起來,哼了一聲,葉亭忙過來扶着他,將他送回牀上。
葉亭臉上裝扮被淚水衝得七七八八,露出了多半的本來面目,風蕭蕭與小巴指着她,又一齊叫道:
“你是師孃”
然後一塊站在原地,像一高一矮兩尊雕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葉亭早已不記得這兩個人,仍對他們微微一笑,又轉過頭,替劉清擦去頭上的汗珠,憐愛地看着他。
到底是怎麼回事?這邊有個師父,那邊也有一個師父。”小巴呆了半晌,終於開口問道。
劉清全力抵抗腹痛,元明長嘆一口氣,說道:
“這一年半以來的教主是假師父,真師父被困在‘無何有之鄉’,前幾天才被我救出來,本以爲能夠去假存真,殺死那個假師父,誰想真師父竟然得了絕症,丹田魔氣纏繞糾結,以至腹痛如絞,恐怕活不了多久了。”
風蕭蕭身子一歪,險些摔倒,小巴卻眨了眨眼睛,說道:
“腹痛不一定是有魔氣,也可能是拉肚子,或者是要生小孩。”
劉清沒勁頭再下牀訓徒了,說道:
“老小子,替我教訓他。”
元明象徵性地在小巴頭上彈了一下,小巴一點不痛,摸了摸頭頂,不明白自己哪裡說錯話惹師父生氣了。
風蕭蕭撲到牀前,跪在地上,淚如雨下,但是不敢像從前一樣觸碰師父的身體,嬌聲說道:
“師父,你不要死了,好不好?”
這三個徒弟一亮相,就將劉清氣得要吐血,倒是葉亭對風蕭蕭的悲悽深有同感,將劉清的一隻手塞給她,自己溫柔地撫摸着劉清的頭。
劉清使勁將手從風蕭蕭的掌握中抽出來,沒好氣地說道:
“誰說我要死了?”
風蕭蕭、小巴、葉亭、王聖齋一起扭頭看着元明。
元明一臉的嚴肅,輕輕捋着自己的兩道長眉,說道:
“師父,事已至此,就不必隱瞞了吧,諱疾忌醫沒什麼用,您不如趁着還能開口說話,安排安排後事,您有什麼放不下的事情、放不下的人啊什麼的,就都託付出去吧。”
說完,眼睛不由自主地掃了一眼葉亭,心裡先將師父“放不下的人”給預定了。
劉清氣得反而笑了,擡起手指,說道:
“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答應給秦廣王一百具生魂,超期半年了還沒有實現諾言,我先把你送過去吧。”
元明嚇了一跳,師父雖然病入膏肓,這一指射出來,自己可斷然承受不住,他現在的內丹只有三重級別,一旦死了,不管是當是鬼卒,還是進入輪迴池,前生的記憶都會一掃而空,於是急忙衝到牀前,擠開風蕭蕭,雙手抱着師父的手指,說道:
“鬼王不會喜歡我的,再說師父的病也不是完全不能治。”
風蕭蕭與小巴短時間內情感大起大落,對元明都很不滿,一起在他頭上敲了兩下,齊聲說道:
“讓你撒謊。”
這兩人長時間生活在一起,不用商量就能說出一模一樣的話來。
元明不躲不閃,接了師姐、師弟的本門絕招,一臉真誠地看着劉清,說道:
“師父,我沒別的意思,您別誤解……”
劉清抽出手指,剛想將幾個徒弟都攆出去,忽然想起元明剛纔的話來,問道:
“你說我的丹田裡有魔氣?”
元明認真地點點頭,說道:
“是啊,而且看樣子盤踞在師父體內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你確定這是魔氣?”劉清問道,一下子明白了真相。
“絕對錯不了,上古的時候,天下只有神魔兩道,什麼妖都還沒誕生呢,我跟他們打過不少交道,熟得不能再熟了,後來啊,神魔大戰……”
元明又要講那從前的故事,劉清坐起身,一把將元明推下牀,說道:
“你們都出去。”
“師父,懲罰老師弟就好了,讓我留下吧。”風蕭蕭說道。
“師父,我跟師姐一樣聽話。”小巴也說道。
劉清搖搖頭,說道:
“我要療傷,你們一會再進來也不準走漏消息。”
幾人這纔不情願地起身,退出房間,劉清拉着葉亭的手,說道:
“你在這裡陪我。”
葉亭微笑着點點頭,風蕭蕭聞言,轉身還想再爭取一下,元明元明推着她的屁股往外走,小聲說道:
“師父說臨終遺言,咱們不要聽了。”
元明倒不是有意佔師姐便宜,他的個頭就只能推到屁股的高度,風蕭蕭也不在意這個,但是對元明又說不吉利的話很不高興,低頭衝他嫣然一笑,媚聲說道:
“老師弟,外面有一棵大樹,你不用法力能把它撞倒嗎?我知道你能,可就是有一點點的懷疑。”
風蕭蕭的內丹已到了四重境界,媚術隨之升級,她現在已經能比較自如地控制它了,不再像從前那樣不由自主,可是一旦施放,威力卻極爲巨大,元明雖然癡心於師孃葉亭,對別的女卻從不抗拒,哪受得了這一招?
可是沒等元明表態,站在一邊的王聖齋受到池魚之殃,被風蕭蕭的媚術波及到一點,跳起來嚷道:
“撞樹?那是我的絕活,誰能和我比?”
說罷,一個箭步衝了出去,元明個子矮,跳得卻是更高,後發先至,在空中翻了一個跟頭,就超過了王聖齋,嘴裡叫道:
“笑話,你能比我撞得更厲害?”
風蕭蕭得意地一笑,退出房間,將房門輕輕關閉,葉小巴身材長不大,心志也沒見成熟,對師姐的媚術依然無動於衷,高高興興跑着去看兩個人比撞樹,將師父得病的事都給忘了。
外人都給攆走了,葉亭撲在劉清懷裡,抽抽咽咽地說道:
“我不要你死,我也不要再造新的你。”
劉清扶起她,在她兩隻眼上各吻了一下,吸走上面的淚珠,笑着說道:
“你怎麼也信那老小子的胡說八道,我真是要療傷,還想要你幫忙呢。”
葉亭哭聲未止,又笑了起來,臉也紅紅的,說道:
“我被他嚇着了。”
“等我待會收拾他”劉清憤憤地說道,然後重新躺下,繼續說道:“我要找我的病根好好談談,你護住我的上中兩處丹田,不管是仙氣還是魔氣,有想進入的一律攔住。”
葉亭不太明白劉清話中的意思,但是見他鄭重其事,似乎真有辦法療傷,心裡一下子踏實了,用力點點頭,盤腿坐在牀上,一手按在劉清額頭上,一手按在心口,輸出兩道仙氣,護住他的兩處丹田。
劉清凝神靜心,對自己施展了“喚魔攝念”。
接受腦子裡的一切想法,與進去之後查看一切想法,感覺是截然不同的,就像一位對圖書館的藏書瞭然於胸的人,第一次進入到藏書室仍然會有意外的感覺一樣。
不過既然沒有什麼新書,就沒必要仔細查看了,劉清的神覺跳出大腦,進入到下丹田。
如元明所說,下丹田的虛空裡盤踞着一團黑氣,正像臨死前的雲入天,不停地扭動變形,好像有一隻兇狠的野獸在裡面掙扎。
如劉清所料,神覺一進入這裡,就見着“化魔三段”的全部內容,不是文字,不是話語,也不是圖案,它的內容自動呈現,神覺立刻就領悟了。
“我命令你停止。”劉清說道,準確地描述,是他的神覺發出了一道神經流似的命令。
黑氣真的停止了扭動,好似一條聽話的兇犬。
幫劉清守護兩處丹田的葉亭,感覺到了劉清的腹痛減輕,他的身體沒有那麼僵硬了,心中大喜。
“劍神。”魔奴那熟悉的聲音說道。
“你這個混蛋,什麼時候在我的丹田裡種下魔氣的?”
“這不是魔氣,這是魔胎,你的徒弟很有眼光,但不是特別準確。”
“都一樣,你竟然在我身上動手腳,是在你幫我去除天庭封印的時候吧?。”
除天庭封印非常困難,僅僅依靠外力是不夠的,我不得不在你體內種下魔胎,魔胎是去除封印的最有效手段。”
就知道你個傢伙最會騙人,暗中動手腳卻不吱聲。你是怎麼跑到雲入天手裡的?”
“他自己跑到山峰上,想查看兒子受襲擊的原因,他是個笨人,也是個懶人,沒挖多深就放棄了,我不得不發出魔念勸誘他繼續深挖,沒有身體接觸,這讓我耗去不少法力。”
“不得不?你做什麼都是不得不,雲入天已經入魔了,你還跳到我身上幹嘛?對了,我的肉身已經毀了了,魔胎怎麼還在?”
“魔胎最初依附於你的內丹上,內丹換了身體,它也跟着換了主人。”
“我不是它的主人,更不是你的主人,我來請你出去的。”
“很難,劍神。”
“非像雲入天一樣四分五裂才行,是吧?這就是當你主人的榜樣。”
“雲入天不自量力,嚴格地說他不是我的主人,我與主人通過殺戮聯繫在一起,他自以爲聰明,在通天寺衆僧身上輪流取血,卻不殺一人,我已經不將他視爲主人了。”
劉清這回明白雲入天的魔功是怎麼練成的了,也明白了雲入天與正印法師交易的大概內容。
更不想殺人,你還是給我滾出去吧,再難也得走,要不我就要出狠手鏟除釘子戶了。”
“劍神,我對依附物的要求很高,你可以將我丟給假劍神。”
“哼哼,讓葉照入魔比現在還要強大?你真瞭解我,等等,葉照是怎麼發現你的。”
“偶然,首生木被藏於一個很不起眼的幻境裡,葉照進去尋找天庭預言的時候發現了我,他修煉了‘化魔三段’,但是在幻境中無人可殺,所以他的入魔進行到一半就停止了,他從未發現過我,只知道‘化魔三段’能令人瘋狂失去本性,所以交給沈公沈婆,讓他將首生木帶到真實世界中去。”
“等等,幻境中不能造出真實的人嗎?那對姓沈的老夫妻不就是幻境中造出來的,我的身體也是。”
“劍神,你誤解了造物與造人的區別,你的身體是造出來的,魂魄與神覺卻是真實的,身體可造,魂魄不可造,沈公沈婆和你一樣,身體是造出來的,魂魄是造化真人拘來的,葉照去除了兩人的記憶,植入了新的記憶,僅此而已。”
劉清先是將造化真人與葉照罵了一通,但是長久以來壓在心中的負罪感一下子全消失了,他與葉亭毀滅了好幾個幻境,如果裡面的人也有魂魄的話,他們可是做了極大的惡事。
“原來如此,可你幹嘛總纏着我,剛纔鬥法的時候你直接附在葉照身上不就好了。”
“這正是我最初的計劃,我以爲你已經死了,形神俱滅,但是你換了一具身體,仍然活着,所以我臨時改了主意,進到你的體內。”
劉清雖然不希望葉照入魔增強實力,但更不想自己被魔奴控制,說道:
“別美了,你的主意改得可不好,我不要你,也不會將你推給假劍神,我有辦法收拾你,嘿嘿,不用問,你肯定已經知道我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