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漢子突兀地說了一句,轉身就走,劉清莫名其妙,葉亭卻扭頭仔細盯着那人的背影,隨後也擠出人羣,跟在後面。
劉清急忙撐着傘攆上,小聲問道:
“你認識他?”
葉亭搖搖頭小聲回道:
“不清楚,跟着看看。”
劉清一手蓄勢,一手執傘,一旦發生意外,可以立刻抱着葉亭使出“劍氣指”。
那醜漢也不回頭,搖搖晃晃地走在前面,穿街過巷,沒多久,到了一條僻靜的衚衕裡,推開一扇朱漆大門走了進去。
葉亭快走幾步,邁步要進,劉清搶先邁進門檻,忽然一陣罡風襲來,那醜漢竟然躲在門後偷襲,劉清扭身一指正要攻向他,身後的葉亭叫了一聲“不要”,伸手托起劉清的手臂,一招無形無色的“劍氣指”射到了空中,那醜漢的攻擊卻也是虛招,剛至劉清身前就停掌不發,卻不知道自己剛剛揀得一條命。
“師父!”葉亭從劉清手臂下穿過,一聲歡呼。
醜漢後退幾步,臉上露出笑容,躬身道:
“小姐,可找着你了。”
葉亭拉着醜漢的胳膊顯得極爲親熱,劉清冷眼旁觀,心想:他是師父,媳婦在夢裡叫的“小師叔”一定是這醜八怪的師弟了,最好他們長得相像,我就不用再擔心了。
那醜漢與葉亭寒暄了幾句,也盯着劉清,不太熱情,還有些戒備,葉亭似乎剛想起身後還有一個人,指着劉清,臉上稍有些紅,說道:
位是劉清劉大哥,是他從烏衣院鷹爪手裡救出我的性命成果就是劉大哥殺死的。”
劉清聽葉亭將自己稱爲“劉大哥”而不是“劍神哥哥”,心中有些不滿,彭成果武功雖商且名聲顯亮,在他看來卻是不值一提的人物,所以對那醜漢只是點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
那醜漢卻大大吃了一驚,烏衣院“十指”聲名顯赫,個個都是頂尖高手,他剛剛聽說彭成果命喪效外,還以爲是謠言,沒想到“兇手”就是眼前這個人,不由得刮目相看,只是心裡有點打鼓:這個人看上去實在不像絕世高手。
“這是我師父,‘塞北神龍’楊銳。”葉亭又指着醜漢說道。
“原來是劉俠士,久仰久仰。”楊銳拱手道。
“原來是亭妹妹妹的師父,久聞啊久聞。”劉清略一拱手說道,心想這人不實在,明明沒聽說過我,還要道“久仰”,而且當着神仙的面敢稱“神龍”,膽子不小。
劉清與楊銳各懷心思,葉亭興奮之餘卻沒有發覺,高興地問道:
“師父,您是一個人進京的嗎?”
楊銳苦笑着搖搖頭,說道:
“小姐,你可把我們嚇壞了,大帥只留下你這麼一個女兒,要是再出了閃失,我們這些人死後還有何顏面去見大帥與夫人?”
楊銳是兵部首座大臣葉存在北疆領兵時的老部下,與葉亭名爲師徒實爲僕主,所以對她很是恭敬,仍稱她爲“小姐”,對葉亭的父親也按從前的習慣叫“大帥”。
提起父親,葉亭眼圈一紅,低聲道:
“師父,我以後不會再這樣啦。”
三人正在門口說話,院中已有人聞聲而出,見到葉亭歡喜地叫了一聲“小姐”,不一會,二三十人從各處涌了出來,有男有女,全是葉存在北疆的舊部及其家人,幾名比葉亭稍大些的女子拉着她的手,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對她這身書生打扮比對她虎口脫險更感興趣。
大家衆星捧月般圍着葉亭,沒人在意“大齡書童”劉清,楊銳向幾位老者介紹了劉清,但是沒有提他殺彭成果的事,只是泛泛地稱他是小姐的救命恩人。
劉清對老頭兒一概不感興趣,隨口應承着,目光轉來掃去,想看看到底誰是引動媳婦說夢話的“小師叔”。
楊銳介紹完老者,又從人羣中拽出一位青年來,劉清早已注意到他,這人相貌英俊氣宇軒昂,在衆人當中鶴立雞羣,雖比不上劍神真身,在人間已是一等的人物,別人都空手,只有他腰下懸着長劍,臉上帶着一層傲氣,盯着葉亭的眼睛卻閃閃發亮。
“就是他啦。”劉清暗道。
果然,楊銳指着那人說道:
“劉俠士,這位是我的同門師弟楚蘭亨,獨冠山楚丹舟楚大俠的公子。師弟,這位劉清劉俠士,是小姐的救命恩人位親近親近。”
楊銳與楚蘭亨同是獨冠山俗家弟子,但不是同一個師父,劉清自然不知道“獨冠山”是什麼門派,更不知道楚丹舟是多大的大俠,當下皮笑肉不笑地道:
來是亭妹妹的‘小師叔’們是得親近親近。”
楚蘭亨見劉清對“楚大俠”三字竟然無動於衷,心中已有五分不喜,待聽到一口一個“亭妹妹”,更加惱火,於是笑着走上去握劉清的右手,說道:
“劉兄是哪個門派的,好像很少在江湖上走動吧?”
兩人手一相交,楚蘭亨就暗暗使勁,劉清體內積聚的一丁點仙氣,剛一進門時浪費在“劍氣指”上了,這時毫無抵抗能力,指痛欲裂,全仗着神仙體質才勉強承受得住,沒有叫出聲來,臉上卻已經憋得通紅了。
楚蘭亨以爲劉清是個不會武功的普通人,心裡哼了一聲,暗道: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就憑你也敢叫她“亭妹妹”?所謂“救命之恩”大概不過是指指路而已。
“塞北神龍”楊銳站在一旁看出門道,大爲意外,這位劉俠士既然能殺死烏衣院十指之一的彭成果,何以功夫如此之差,竟然抵不住師弟的一握?急忙上前攬着二人的肩頭,順勢分開一對情敵,哈哈笑道:
“大家進屋說話,幹嘛站在這裡?”
衆人擁着葉亭進大廳,一位白麪長鬚的書生衝楊銳使了個眼色,楊銳挽着劉清手臂,半推着他走向東廂房,說道:
“劉俠士一路護送小姐,想必十分睏倦了,請先歇一歇,稍後咱們爲劉俠士接風洗塵。”
劉清知道這些人不信任自己,對此他一點也不在乎,可是與葉亭分離,卻是大大的不妥,尤其是那個叫楚蘭亨的“小師叔”跟着進了大廳,遠遠望去似乎正與葉亭說笑,美女、內丹都有點危險,劉清指着葉亭的背影,說道:
“我要和她說句話。”
楊銳呵呵一笑,手上加力,推着劉清就走,說道:
“劉俠士儘管放心,你對小姐的救命之恩,葉府上下感戴不盡,要什麼用什麼只管開口就是。”
劉清心想我就要人,估計開口之後你也不會同意,他沒了仙氣,與凡夫俗子區別不大,沒有辦法,只得不情願地進了東廂房,楊銳又嘮叨了幾句也告辭離開了。
劉清越想越不對勁,亭妹妹不會卸磨殺驢過河拆橋吧,這句話一定得問清楚,好人做到這兒也應該到頭了,接下來也得做做惡人了。
於是推門出屋,誰知到了前廳,卻一個人也沒有,這宅子前後幾進,偏院跨院也多,劉清找了一圈,連回去的路徑也忘掉了,仍是沒找着人,偌大的宅子,連名僕婦也沒有。
劉清越走越心慌,不知不覺到了後面花園,路過一座小池塘時,忽然在水中見着一個醜八怪,面色青黃,眼圈浮腫,不由得嚇了一跳,隨後明白那就是自己,葉亭給他化裝以來,他還沒照過鏡子,這是第一次看到易容的效果。
劉清大怒,心想怪不得人人見我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當我是個下人,原來我成了這副樣子,我還說劍神下凡就算不會武功,也不至於被人這樣瞧不起。
劉清撩水洗去臉上的塗料,決定待會一見着葉亭就挾持住她,無論如何不放手,即使暫當不了夫妻,也要留着她當仙氣來源,絕不可再放走一步,怕只怕她藏了起來,卻派“小師叔”楚蘭亨出面,劍神可就要雞飛蛋打。
劉清正在花園裡痛下決心,忽見前方走來四個人,當先的正是葉亭的“小師叔”楚蘭亨。
楚蘭亨等人見着劉清先是一愣,然後明白他此前是易了容,楚蘭亨此番出來就是來找劉清晦氣的,見他真實面貌似乎比自己還要英俊幾分,更加惱怒,臉上卻帶笑說道:
“劉兄原來在這裡消遣,好有雅興啊。”
劉清心中一震,難道亭妹妹真派這個小白臉來殺人滅口嗎?臉上也掛着笑容說道:
“隨便走走而已,真是奇怪,這麼大的宅子,連個問路的人都找不到。”
“嘿嘿,咱們進京是要做大事的,自然要掩人耳目,這宅子是任軍師利用舊關係借來的,僕人都被打發走啦。”
“怪不得,怪不得。”劉清嘴裡應酬着,所謂“任軍師”似乎就是剛纔那個白麪長鬚的書生,心裡卻在劍神的記憶庫最深處搜尋着,劍神成神升入天庭之前曾有一世是劍客,學過不少凡世的武功,不需要以仙氣爲根基,此時虎落平陽,只得找出來一用了。
楚蘭亨又道:
“聽說烏衣院十指之一的彭成果,死在劉兄手下,可當真?”
劉清心中戒備,嘴上故作輕鬆地道:
“他說他是彭成果,也不知是不是真的,烏衣院十指什麼的,我昨天之前連聽都沒聽說過。”
劉清說的全是實話,楚蘭亨卻更加認定他是個騙子,彭成果之死必然另有原因,葉亭的描述含含糊糊,想是被這個小子矇蔽了,於是道:
“葉小姐說的大概不會錯吧,聽說劉兄號稱‘劍神’,自是對劍術頗爲精通嘍?”
“老天給的封號,可不是我自稱。”劉清指着天說。
楚蘭亨等四人擡頭看了一眼藍天,心中全都不屑地哼了一聲,其中一人說道:
“你叫劍神,我也叫劍神,天下的劍神還真是多,劉劍神,能不能給我們幾個露一手開開眼呢?”
“你們誰要是覺得自己能與彭成果旗鼓相當,我就露一手,否則嘛,還是不露的好。”
劉清這句話說得重了些,四人臉上變色,楚蘭亨握住腰下長劍,冷冷地道:
“在下楚蘭享不材,在獨冠山學得些劍術皮毛,但自認比朝庭鷹犬們強些,不知劉劍神可願賜教。”
劉清哈哈一笑,走到一棵花樹前,順手摺下一根樹枝,頂端還開着即將凋謝的玉蘭花,回身說道:
“楚兄既然堅持,咱們就隨便玩玩吧。”
劉清在劍神的記憶庫中翻了個遍,終於找着一套“獨孤劍法”,純粹的凡間劍術,不需要仙氣,對內功的要求也不高,而且有攻無守招招必殺,正是劉清想要的。
楚蘭亨本來多帶了一柄劍,見劉清折了樹枝,怒火中燒,也不謙讓,拔出長劍,暗道:休怪我心狠手辣,錯就錯在你不該對葉小姐心懷鬼胎。
兩個人全都動了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