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爲什麼今天的路……這麼漫長?”
玄戈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他小心翼翼的把沈玉衡放在地上,然後一屁股坐在了海岸之上。
身後浪潮拍打着海岸的聲音到此刻也沒有斷絕,平素裡只要一刻鐘的路程如今卻漫長的不可思議,孤柏樹光禿禿的樹幹不斷的被風吹拂着,只是卻沒了那些沙沙聲。
玄戈摸着自己的額頭,是一片冰涼的。
汗水早就被瑟瑟的秋風給風乾,只剩下他臉上黑一道白一道的印痕,看着頗爲狼狽。
“分明已經走了這麼久了……可是天空之中的太陽卻還是沒有任何變化。”
玄戈看着那一如既往的陽光,低頭喃喃自語。
他不是傻子,身爲蚩尤的弟弟,在此刻若是再無法發現異常,那麼也不必留在東夷族了。
這條路似乎已經沒有止境,路旁重複的景象催使着他日復一日的走下去。
“斯幽……”
身側躺着的沈玉衡嚶嚀一聲,含糊的念着什麼人的名字,只是眉頭卻是皺的更緊了,仍然沒有一絲醒來的跡象。
玄戈表情複雜的看着沈玉衡,斯幽……怎麼聽,也不像是一個女孩子的名字啊。
沈玉衡的臉上全是汗水,面色也是一片潮紅,玄戈伸手在她的額頭探了一下,立刻嘶了一聲收回了手。
好燙!
東夷族人體魄強健,很少生病,卻也不代表着不會生病,一旦東夷族生病,那麼當真是離死不遠了。
尤其是這種對於東夷族人來說……能夠致命的風寒。
他們沒有華夏族出衆的醫術,亦然只能夠辨認簡單的藥草,一旦誰得了風寒,那麼就只有等死的下場。
玄戈活了這麼大,只見到過一個人得了風寒。
那時候他還小,那個人是整個東夷族都稱讚的勇士,可是病來如山倒,勇士忽然之間就成了連兵刃都拿不起來的廢物。
沒過幾天,勇士就消失在了東夷族。
有人跟着抹了眼淚,只是日子還是要過,他那時年紀尚小,雖然想問,卻最終沒有問出口。
一個曾經的勇士的隕落就這麼漸漸的淹沒在歷史的洪流之中。
而等到他長大了,他才知道,那個勇士已經死了。
爲了不傳染其他人,他孤身一人離開了東夷族,最後死在了野獸的口中。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風寒原來是這麼可怕的東西。
“玉衡姐……”
他的聲音都在發顫,小心翼翼的捧起沈玉衡的面頰,少年的眼眶已經泛了紅,彷彿下一刻就會有眼淚噴薄而出一般。
只不過到底是個大孩子了,終於是沒哭出來。
他抹了抹眼角微微的溼潤,伸手把沈玉衡給抱了起來,折身朝着海岸走去。
他不知道一個人得了風寒該怎麼辦,可是他知道,如今玉衡姐的身上實在是太熱了,他需要給她降溫。
然而看上去只在咫尺之間的海灘如今似乎也變的遙不可及起來。
玄戈抱着沈玉衡滾燙的身體,掙扎着往海灘的方向走去,浪潮拍打着海岸的聲音依舊在他的耳邊響着,眼前的海洋離自己依舊是那麼遙遠。
他被……困在這裡了。
在嘗試了無數次之後,玄戈終於情緒崩潰,整個人都跌坐在地,這個十幾歲的少年,終於在此刻表現出應有的恐懼,雙手掩着面大哭起來。
他從小就被保護的很好,上有一個趨近於完美的哥哥,讓他從未獨自一人經歷過什麼危險。
他的哥哥總是把他的安危放在第一位。
若說他經歷過最大的危險,也就只有那成人禮上與野獸的搏鬥罷了。
可是卻都比不上如今的恐懼。
如果他面對的是一個強大的野獸,也許他會打起精神來,和野獸搏鬥,然後帶着沈玉衡得勝歸去。
可是偏偏不是。
他就像是困獸一般,在這狹小的空間之中不斷的輪迴着,無論怎樣也無法逃離。
最可怕的不是強大的對手,而是這種自然的力量。
這樣的力量太過強大,僅憑人力是無法抵抗的,唯有同等的力量,方纔能夠與之抗衡。
若是如今沈玉衡醒着,或許能夠憑藉本能走出去,可是如今的沈玉衡卻昏着,無疑是讓這個少年愈發的驚慌起來。
可是哭泣怎麼能夠解決問題呢……
玄戈抹了抹眼淚,蹲下身又把沈玉衡給抱了起來。
沈玉衡燒的愈發的厲害了,她身體上的灼熱溫度穿過那衣衫傳遞到玄戈的肌膚之上,讓玄戈的心愈發的悲涼起來。
難道真的要這樣被困死在這裡嗎……
玉衡姐會死在這裡,他也會死在這裡的啊……
如果不是他一定要拉着玉衡姐回來,玉衡姐怎麼會變成這樣……
他們也不會被困在這裡……
少年已經陷入了一種徹底的自我否定之中,不斷的自怨自艾幾乎要把他的意志都磨平。
“不要……放棄!”
沈玉衡的手猛然攥住他身上的珍珠甲,巨大的力度將連接着珍珠甲的絲線都扯斷,無數的珍珠頓時滾落在地。
她的雙目一片血紅,死死的盯着他的雙眸,只是卻更像是透過他在看着另一個人一般。
玄戈的心神一震,抱着沈玉衡的手愈發的緊了起來。
沈玉衡只是清醒了一下之後再次陷入了昏迷之中,只是如今的眉頭卻比方纔擰的更緊了。
“玉衡姐……”
他緊緊的抱着沈玉衡,深一腳淺一腳的掙扎着往東夷族的方向走去。
是啊,怎麼能夠這樣輕易的放棄呢……他的肩上,是他和玉衡姐的性命啊!
不管是他,還是玉衡姐,都一定會平平安安的回到東夷族的!
玉衡姐也會好起來的,一定!
***
飛鳥劃過天際,在滿天紅霞之中歸巢,漫天的暮色將整個東夷都映成了一片紅色。
頭戴彩羽的男人忽然之間怔在原地,雙目落向遠方。
他的雙眸之中帶出幾分狂熱,那樣的目光彷彿能夠穿透一切一般。
面前的高大男人愣了一下,伸手在男人的眼前晃了兩下。
“怎麼了?”
“玄戈……要有大造化了。”
遒亓攥緊了手中的長杖,定定的看着蚩尤,那雙眼眸之中的狂熱讓蚩尤整個人都愣了片刻。
“大造化?” Www☢ ttKan☢ CΟ
他愣愣的重複。
“就是大造化……來自於遠方的力量……”
遒亓的聲音都在顫抖着,情緒陡然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