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衡不知道自己的修爲攀升了多少，也不知道自己度過了多麼漫長的時間，她只是努力的吸收着自己經脈之中的靈氣，不斷地讓那些靈氣淬鍊着自己的經脈，自己的身體。
一直到她的面前隱隱的出現了另一個人影。
一身暗紅色繞膝曲裾，裙角搖曳的繡着沈玉衡也叫不出名字的花朵，女子的黑髮曼挽，一手執筆，一手拿書，那張容顏沈玉衡未曾見過，只是卻好像見過了千萬次一般。
“你果然出乎我的意料了。”女子翻開自己手中的書，聲音裡帶着許多的情緒，有些慶幸，卻也有些氣急敗壞，衆多的情緒在她的聲音之中夾雜，讓她的語氣都有些古怪。
沈玉衡的腦海之中驀然蹦出一個名字來。
陸卯。
那個傳說之中能夠掌控她的命運的人。
“是嗎？”沈玉衡優雅的把自己耳邊的鬢髮理到耳後，神色恬淡安然，彷彿對此早有意料一般。
“你看，你的人生已經再也不需要我的掌控了。”陸卯舉着手中的書，書上的墨跡早就幹了，沈玉衡看着那書上寫的，眼中漸漸漫起星星點點的笑意來。
只見書上寫道：然而這卻註定得不到回答，沈玉衡的身影已經漸漸的在陽光之中消散，再也尋不到蹤跡。
而在那之後，卻已經是徹徹底底的空白，彷彿一切已經在這裡畫下了句點一般。
陸卯也是在這時發現了不對的，她寫到這裡，卻已經再也無法下筆，彷彿有什麼東西在阻擋着她一般，上一次出現這樣的情況，還是沈玉衡暫時的脫離她的掌控的時候，不過那時只是一瞬罷了。
然而如今卻不同，如今無論她怎樣努力，卻也無法讓她的筆動上一分。
那一刻她就知道，沈玉衡已經再也不是她筆下機械的木偶了，她有自己的意志，有自己的思想，甚至知道反抗。
這個世界的一角已經開始崩塌，而其他的角落崩塌的時候，還會遠嗎？
陸卯不知道自己是該哭還是該笑，她慶幸自己終於看到了希望，卻也悲傷自己終於要和這個世界分離。
“如我所願。”沈玉衡微仰着下巴，驕傲的看着陸卯。
陸卯的廣袖垂落，面上的欣喜和哀愁交雜，複雜的情緒使得她的眼眸如同深潭一般，幽深不可測。
“只是可惜，你還不夠強大。”陸卯歪着頭看着她，手中的筆在紙上嘩啦啦的寫着。
如今沈玉衡徹底脫離了她的掌控，不代表其他人也是。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毫無邏輯，由着她的喜惡而發生着一切。
哪怕是她的掌控力較弱的仙界，卻也不是完全超脫她的掌控的。
沈玉衡不置可否，她的身後漸漸盈起絲絲縷縷的白光，而仙界那些來查探的人也終於姍姍來遲。
有幽靈宮的人，也有三大勢力的人，還有莫離。
“你知道仙從哪裡來嗎？”陸卯忽然問了一個和如今的情勢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沈玉衡只是靜靜的看着她，她不知道到底什麼纔是飛昇的標準，如今亦然不想知道。
只是陸卯卻絲毫沒有顧忌沈玉衡的想法的意思，只是自顧自的說着。
“所謂仙，自然是要功德足夠才能夠成爲仙，仙是什麼呢？仙是遊離於世外卻又在塵世之內之人，也許你早晨碰見的那個賣炊餅的小販是個仙，也許你中午瞧見的吆喝的小二是個仙，也許你晚上看見的打更人也是個仙……”陸卯笑着說着，她的臉上始終掛着幾分淺笑，絲毫不管自己這些話在沈玉衡的心中掀起了怎樣的驚濤駭浪。
“世間之仙本無需飛昇，所謂飛昇，不過是世人自欺欺人的伎倆罷了。”
沈玉衡只覺得荒謬，她修了一輩子的仙，想了一輩子的飛昇，如今卻有人來告訴她，飛昇都是假的，仙和凡人也沒有什麼區別，只是活得長遠一些罷了，若是從前，她定然是會覺得說這話的人魔怔了。
可是今非昔比。
縱然覺得荒謬，沈玉衡卻並沒有不信。
若說功德成仙，長甫就是個最好的例子，他以文入道，攢下的功德不知凡幾，成仙也不是沒有可能。
而如今她所在的這個仙界，烏煙瘴氣，混亂無序，若真是功德攢夠了才能夠飛昇，仙界怎麼會是如此的模樣？
所謂飛昇，或許當真是自欺欺人的伎倆罷了。
“仙如何，魔如何？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純粹的仙，亦然沒有純粹的魔，你同我說這些，又有什麼意義呢？”沈玉衡含笑看着她。
“或許是爲了讓你見證一場陰謀罷。”陸卯不慌也不惱，只是言笑晏晏，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哦？”沈玉衡挑了挑眉。
陰謀？她早就不知道自己活在了多少的陰謀之中了，彷彿她這一生都在和陰謀糾纏一般，不過那又怎麼樣呢？陰謀如何，陽謀如何？哪怕知道了又能怎樣？知道了陰謀也一樣要活着，不知道也一樣要活着，只是如何活罷了。
陸卯的黑眸盯着沈玉衡，忽然之間就開始羨慕起沈玉衡的豁達來，身爲一個操控了沈玉衡命運多年的人，陸卯比沈玉衡還要清楚沈玉衡到底經受了多少的磨難。
她也曾於心不忍，只是卻又咬着牙，認認真真的，一筆一劃的描繪着沈玉衡的人生。
那是她唯一的希望了啊……怎麼能夠就這樣輕易的放棄呢？
有時她也會問問自己，若是讓自己經歷那些磨難，自己可能夠一路披荊斬棘，逃離這如跗骨之蛆的束縛？
她不知道結果，亦然不敢妄下定論。
可是如今看着沈玉衡那自信淡然的模樣，陸卯卻忽然對自己的疑問有了答案。
她不能。
她和沈玉衡骨子裡就是不一樣的，從頭到腳，沒有一處是一樣的。
縱然她們本就是一體，卻也絕對不一樣。
沈玉衡依然嘴角帶笑，她的身後白光愈來愈盛，給她整個人都彷彿鍍了一層聖光似的，方纔那神像之中女子的身影已經消失，只是金光卻仍舊未散去，彷彿非要把整個仙界的人都吸引來才肯罷休一般。
神像之中的女子是遊離於整個世界之外的神祇一般的高貴，沈玉衡如今卻和那女子不同。
她是從人間走出的神祇，無論何時，她仍然屬於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