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就是一會的功夫,那些在外的族人也陸陸續續的回來了,果然如同決玦所說,那些族人之中就沒有一個姑娘,沈霏霏靜靜的立在人羣之中,那綠葉之中的一朵紅花就尤爲顯眼。
接到信號趕回來的衆人進門之時皆是一副不解的模樣,只是看到上首坐着的沈玉衡時卻都是散去了心頭的迷惑,迅速的跪了下去。
沈家的印記,相似的容顏,他們已經不需要任何猜測,他們血液裡那剪不斷的羈絆已經告訴了他們答案——那是沈家的族長,沈玉衡!
也是他們一直苦苦尋找,一直視爲信仰的人!
“都起來吧。”看着跪了一地的族人,沈玉衡也禁不住眼圈泛紅。
她曾經以爲自己要一直孤軍奮鬥到最後一刻,可是在今天,她才發現,自己的背後還有那麼多人。
她還揹負着那麼多或深或淺的期待,她不是在爲了自己的信仰而活,她爲的,是整個沈家!
沈家的嫡系族長不像庶系族長那樣在修真界裡行走,不處理那些能爲沈家帶來利益的事,甚至說沈家的嫡系族長像極了一個擺設。
她曾經不理解身爲一個嫡系族長的意義在哪裡,可是如今看着那一雙雙期待的眼眸,她忽然就明白了。
沈家嫡系族長存在的意義,是在窮途末路之時成爲沈家所有人的信仰,是在危難來臨之時爲沈家抵擋住一切!
他們是沈家的盾,是沈家的矛,是沈家最大的信仰!
“我會帶着你們回到修真界。”她忽然站起了身,那一雙眼睛凝視着他們。
“我會帶領着沈家走向輝煌。”她握住了自己的拳頭,眼裡閃爍着自信的神采。
“那麼你們,願不願意追隨我?”然後她伸出了手,那雙如同白玉一樣的手掌之上,靜靜的浮着一枚小鼎。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個站立的少女身上。
她的身形還很單薄,眉眼還帶着幾分稚嫩,可是她的眉眼之間已經帶了屬於沈家族長特有的風采,她的舉手投足之間,像極了已經故去的第二十六代組長沈寧遠,可是她卻比沈寧遠更加出色。
“我願意。”決玦第一個把白綾覆在了自己的雙目之上。
我願意不看世間如何,只追隨你的腳步,從此以後,你就是我的眼,我的方向,我的信仰!
“我願意!”沈霏霏的白綾覆住了自己的雙目。
我願意以我的生命去追隨你,只要我還活着的一天,我就永遠不會背叛,若有違背,神佛共棄!
“我願意!”
“我願意!”
……二十四聲迴應,二十四條覆住雙目的白綾,二十四顆爲了一個沈字而跳動的心靈。
他們忍辱負重,他們遭受諸多磨難,他們把自己變成最厭惡的模樣,所謂的只是這一刻而已!
如果你睜開雙眼,我會給你一個新的世界。
二十四隻手忽然扯開系在腦後的白綾,無數的白綾瞬間隨着風打着轉,而他們的眼中,只剩下那一道比烈陽還要耀眼的身影。
少女伸開雙臂,那寬大的袖袍就被風吹的鼓起,連帶着一頭的黑髮都飛舞糾纏在一起,她的身前是絢爛的朝陽,腳下是蔚藍色的天空,頭頂是一片幽藍的星空。
然後他們聽見了她的聲音。
“那麼,記住我的名字——”
“沈。”
“玉。”
“衡。”
眨眼之間,那些奇妙瑰麗的景象和那耀眼的身影都化成一縷青煙消散,他們的眼前只剩下那個眉眼帶笑的姑娘。
可她已經不僅僅是眉眼帶笑的姑娘了。她的名字將伴隨他們一生,和他們以後的無盡歲月糾纏在一起,怎樣也無法割離。
後世傳說沈家族長座下有二十四將,二十四將各有千秋,在仙魔大戰之時,二十四將的名字響徹了整個九州!
***
雪花紛紛揚揚的落下,落到那站立之人的白髮之上,和那白髮都混成一樣的顏色,最後緩緩融化打溼了他的白髮。
他的睫毛上已經掛了一層雪,本就淺淡的脣色已經幾乎變成一片蒼白,他的身子在顫抖,可卻不是因爲寒冷。
他的目光一直看着那扇緊閉的門,可是那扇門卻沒有一絲要打開的跡象,反倒是窗戶隱約能看見屋子內的人影晃動了幾下,似乎是拿了什麼東西,之後就歸於沉寂。
身形瘦削的男人撐着油紙傘,行的愈來愈近,那張容顏也在雪色裡愈發的清晰起來。
一頭鬢髮如雲髮絲,分明應該是一雙帶笑的桃花眼,裡頭卻只有一片漠然的神色,恍如早已乾枯的河渠,青年的脣角帶着笑容,可那笑容卻帶着幾分涼薄。
他的聲音如同他的人一般,帶着一種刻骨的涼薄。
“你想愛她。”不是疑問,甚至連陳述也不是,他只是靜靜的把傘撐在了雪千重的頭頂,聲音比這雪還要涼。
雪千重的眼珠動了動,卻沒有看向他,只是那薄脣微微的抿了起來。
“她愛朝露,所以你便只學如何泡好朝露;她愛煉丹,所以你便收集了天下的丹鼎,整天伺弄那藥園;她愛這天下蒼生,所以你便連世間一草一木都不忍心去傷害。”
雪千重的薄脣抿的更緊,可是男人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可是,她討厭魔族。”男人嘴角扯開個笑容,卻透着無盡的涼薄。
雪千重的手無意識的握緊,僅僅一句話,就足夠把他打落十八層地獄。
“天晴了。”天空之中的灰色已經散去,雪花已經漸漸消失,男人收了傘,似乎是在感嘆。
然後他直接越過雪千重進了門。
那扇緊閉的門忽然被打開,在男人進去之後又迅速的關上。
男人背後的門漸漸闔上,他那雙淡漠的桃花眼之中,一種可以稱之爲同病相憐的情緒漸漸出現。
當他們相愛的那一刻,就註定有一天要分離。
相見是錯,相知是錯,相愛是錯,一生錯錯錯。
他輕輕嘆了一口氣,在他們相遇的那一霎那,就已經在彼此之間劃下了一道天塹,那是誰也無法逾越的。
可是也有人跨越了那條天塹,然而他相信,那個姑娘一定不會。
他和她不一樣,哪怕他們有着那麼相似的經歷,可是他的心裡就是那麼清楚的知道,他們不會走上同一條路。
因爲他的選擇是沉淪。
而她……
永遠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