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花小姐說話算話。”沈玉衡平靜的說道。
緊接着,沈玉衡就朝着桌角撞去。
在做這動作之前,她是思慮過的。
花小姐雖然跋扈,卻絕不是個狠毒的人,不然沈玉衡也不能平平安安的過這三年。
“你還真撞啊!哎哎哎!別撞了,我讓我爹爹救他便是!”見到沈玉衡真的去撞,花小姐一時也嚇傻了,待到反應過來,忙不迭的拉住沈玉衡。
經她這麼一鬧,天幕總算是能得到救治了,但救治所需的銀子他們是拿不出來的,故而如今只能聽着這花小姐又要提什麼要求。
“不若你爲奴爲婢,日後我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花小姐一番順氣,情緒也調整了過來,笑嘻嘻的說着。
“玉衡莫敢不從。”沈玉衡說話時很平靜。
“來來來,先將小姐我的鞋舔乾淨了!”花小姐腳一伸,一隻繡花鞋就露了出來。
沈玉衡登時變了臉色,她也是個心性驕傲之人,哪受得了這般折辱?
聽到花小姐這樣的要求,天樞和天璣都是面色一變,天璣張嘴就要阻止,卻被天樞緊緊按住動彈不得。
可是一想到天幕,她強忍着心裡的不適,緩緩低了頭。
女孩的脊背彎成一個卑微的弧度,花小姐看着那卑微到塵埃裡的人,眼裡的笑意彷彿要溢出來。
然而,當她觸及到沈玉衡的目光的時候,卻莫名覺得,自己,纔是那個卑微到塵埃裡的人。
那是什麼樣的眼神,什麼樣的姿態啊!好似哪怕你將她踩在腳下,她也是高高在上的公主。
我一定會讓姐姐不再爲銀錢所累!小小的女孩,滿眼含淚,看着自己的姐姐受辱,天璣在心裡發誓。
而天樞的心裡也不好受,但他比天璣大,也就更成熟些,他知道,他們還不夠強,不得不低頭,畢竟這平安鎮死幾個乞丐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
接下來的幾天,花小姐倒沒有繼續刁難他們,只是不讓三人出鎮子,還美其名曰是方便照顧天幕。
因爲天璇他們那裡已經存了食物,沈玉衡也不擔心會出事。
唯一需要擔心的,也就是天幕能不能撐過來。
“乓乓乓”急促的敲門聲傳來。
“誰啊?”沈玉衡打着哈欠過去開了門。
今天因着大雨的緣故,她和天璣,天樞就沒有離開,暫時都睡在了離大門不遠的偏房裡,夜裡有人來也方便。
只是一開門,沈玉衡的睡意都嚇到了極樂淨土去。
開陽一身都是*的,紅髮溼嗒嗒的貼在臉上,小臉上還掛着幾道血痕,一見到沈玉衡,一直咬着嘴脣的開陽哇的哭出聲來。
“九妹妹,有人要抓九妹妹!”開陽大哭着說道。
沈玉衡一驚,顧不上門外大雨滂沱,幾步就衝了出去,朝着河邊飛奔,天樞聽見響聲也走了出來,正好看見的就是沈玉衡飛奔出去,開陽哭的肝腸寸斷的模樣。
天樞“啊啊啊”的比劃了半天,開陽此時卻又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天樞無奈,只好將開陽安頓好,然後安撫他的情緒。
沈玉衡飛奔回河邊的時候,北辰小小的身影正和一個黑衣人對峙着。
情況比開陽說的還要嚴重。
北辰小小的身子上全是血跡,其他幾個人也受了傷。
而搖光,正被北辰緊緊的護在身後。
沈玉衡瘋了一樣舉起石頭朝着黑衣人擲去。
黑衣人只是動了動袖子,石頭瞬間化爲齏粉。
“桀桀,小丫頭你還是放棄吧。”黑衣人發出難聽的笑聲,對着強撐着的北辰說道。
北辰神色不變,強壓住喉頭的腥甜。
哪怕是死,她也不會就這樣放棄的!
身後幾個孩子默契的護住搖光。哪怕是死,也不會把九妹妹交出去的!
沈玉衡面對這樣的情況,只感覺身體似乎都不是自己的,雜亂無章的氣流在身體內暴動,她每走一步,地上都會出現一個大坑。
“你,去死吧!”沈玉衡雙目赤紅,竟然是直挺挺的撲到了黑衣人身邊,速度竟然快到黑衣人也無法阻止!
黑衣人被沈玉衡這麼一撲竟亂了章法,北辰的壓力一鬆,幾乎是瞬間,幾個小孩子就抓住機會朝着黑衣人丟石頭。
而與此同時,沈玉衡的身上也忽然泛起紅光,將黑衣人緊緊困住動彈不得。
雨,更大了。
黑衣人又氣又惱,這個平安鎮本來就詭異得很,到了這非但法器用不了,連靈力都大打折扣,此時更是被一個十歲的奶娃娃制住,回去哪有什麼顏面見人!
黑衣人信手一招,天空竟然隱隱有雷鳴之聲,瞧這模樣,竟然是要加大雨勢!
果不其然,碩大的雨滴立刻砸了下來,砸的孩子們紛紛逃跑,而原本在鎮子上的三人也一身狼狽的出現了。
原來是那花大夫覺得這大雨一時半會也停不了,怕是要發大水,鎮子上雖然地勢高不怕,卻也沒那麼多糧食收留幾個乞丐,就乾脆把幾人趕了出來。
沈玉衡被這雨滴一砸,身上的力氣登時去了七八分,黑衣人趁此機會將沈玉衡丟到一旁,身形一動,就將搖光從毫無反抗能力的北辰身邊帶了出來。
“不!不要!”沈玉衡撕心裂肺的呼喊,幾個小的也哭喊着叫妹妹,但幾人卻只能看見黑衣人的身影縮成一個小點遠去。
另說天樞三人,一回來看見的就是沈玉衡被扔出去,黑衣人帶走搖光的場面,天璣當時就暈了過去,開陽更是目眥欲裂。自然,天樞也好不到哪去,卻又不得不強壓下心裡的難受,一一扶起幾人。
其中,沈玉衡因爲離黑衣人太近,受的傷最多,而北辰因爲和黑衣人對峙,受傷最重,已是出氣多進氣少。
其他人因爲北辰的護持,只是受了皮外傷。
看着北辰都被染成了一個血人,沈玉衡忍不住紅了眼眶,那個前幾天還和自己撒嬌討饒,還能跑能跳,乖巧的讓人由衷喜愛的孩子,此刻卻一身是血的躺在自己懷裡,呼吸微弱。
雨還在下,一地的血跡很快沖刷乾淨,北辰的身體上的血也漸漸衝了下去。可是哪怕雨水不停,北辰身上的血色卻越來越多。
“聽着,誰都不要怕,哪怕失散了,你們也要好好活着。”
幾個孩子都白了一張小臉。
“姐姐,我們不怕。”天權仰着一張小臉,說道。
花大夫的意思沈玉衡不是不懂,他們之前過得如魚得水不過是沒觸及到他們的利益罷了,今日若是他們敢進鎮子,明日妖獸森林裡的妖獸就可以加餐了。
“給,天權……”北辰小腦袋靠在沈玉衡的懷裡,氣若游絲。
她指的是自己手上的一個戒指。
她不曉得那有什麼功效,可是,她相信,那戒指可以庇護人。
天權淚眼朦朧,戒指似乎還帶着北辰的體溫。
北辰的視線有些模糊。
她就要離開了嗎?真的,好想活下去啊,好想問問孃親,爲什麼要把自己扔掉,好想,好想,長大啊!
北辰似乎想摸摸沈玉衡,但手還沒擡起來,大口大口的鮮血就吐了出來,頓時染紅了沈玉衡的衣服。
大雨不斷沖刷着地面,血跡融入河中,漸漸散開不見。
“姐姐,抱……”那是北辰最後和她說的一句話。
當初也是這句話,她才把北辰帶了回來,那是他們的緣起,也是緣滅。
大雨傾盆,水漫金山,平安鎮,終於成了一片汪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