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幻想一日(一)

吉爾在那一瞬間感覺時間完全靜止了。口中鼻中都是屬於另一個人的氣息, 脣邊是溫柔的觸感。他的心跳得很快,一幀一幀跳着時光。凱文的嘴脣和他的嘴脣撞在了一起,始作俑者自己也嚇了一跳, 退後了一下, 然後更加兇猛地靠近, 舌頭滑進了他的嘴裡。

石化在此刻解除了, 吉爾伸手要把對方推開, 不料凱文動作一偏,被他推靠在一棵樹上,而吉爾自己也因此更加貼近他, 匆忙之間吞了好幾口對方的口水,兩人的舌頭觸碰了幾次, 都像是蜻蜓點水一般, 觸碰一下之後就各自受驚一般躲開。

親吻由吉爾主動停止, 然後凱文仰頭靠在了樹幹上,喘着氣說道:“感覺怎麼樣?”

“……”

“好吧, 不說就不說,小吉爾真是害羞。”凱文擡起手,手背蹭過吉爾的臉,頗爲不滿,“爲什麼你的氣息還那麼穩?”

“……”一缺少空氣風元素自動就補上了。吉爾抓住了小王子的手, 冷淡地回答道:“大概是我比較懂得怎麼呼吸吧。”

凱文盯了對方兩秒, 露出了笑容:“那麼吉爾應該教我怎麼做。”

“!!!”

“哼, 別擺出這個模樣, 下次再來吧。”凱文揮了揮手, 沿着石板路向村莊的方向走去,“你還打算在那裡磨蹭多久?”

“……”熟悉起來之後反而變得嚴格了!之前的小王子是不會說這種話的吧。唔……有點懷念。

凱文已經走出了很遠, 漫不經心地說道:“你打算什麼時候跟上來?”

“嗯,來了!”吉爾這才反應過來,快步趕了上去。

兩人沿着石板路前行,距離村莊越來越近。眼前的村莊越來越清晰,親切的場景讓吉爾差點以爲他已經走出了迷宮,來到了冒險村轄內某個未曾去過的村莊。

但是,他很快發現了一個事實:這個村莊裡沒有人。一切生活的痕跡還歷歷在目,然而居民已經悄無聲息地從裡面消失了。

吃到一半的飯還留在桌子上;鞦韆還在前後搖晃着,就像是上面的孩子剛剛跳了下來;攤開的書本,拼到一半的拼圖,疊了一半的被褥,裝滿貨物卻停在路上的車。

就像是有一種力量將這裡所有的人突然抓走了一樣,一切都維持着祥和的模樣。

“……真是悲傷的感覺。”吉爾從一間民居中走了出來,望着天空說道。

凱文坐在旁邊的房頂上,低頭看着他:“死心了麼?這種程度就悲傷了啊。”

“凱文見過更悲傷的場面麼?”吉爾問道。

“算不上悲傷,只是可怕而已。”凱文聳了聳肩,“敵軍不敵逃竄的時候絕望之中屠殺了一座村莊,然後又被我們全殲。地面都被血染紅了,很可怕啊。”

吉爾一愣:“你是什麼時候上的戰場啊?”

“我父親叛亂的時候。”凱文淡淡道,“你不知道麼?當年他可是弒父上位的。沒和我母親一起留在帝都,我應該感到很幸運。”

吉爾跳到了房頂上,坐在他的身邊:“戰場好看麼?”

“……在這種時候就格外殘酷呢。比起在危險地方輾轉的孩子,好奇心更重要麼?”凱文側過臉看着吉爾,露出一個笑容,“就算這樣,我也很喜歡吉爾。”

吉爾嘆了口氣:“能不要把喜歡兩個字整天掛在嘴上嗎?”

“什麼啊,你難道會緊張麼?”凱文注視着他,舔了舔嘴脣,嚥了一口唾沫,低笑道,“不好,我又想要親吻你了。”

吉爾一愣,下意識向旁邊一側。

凱文的頭跟着歪了過去,臉上帶着促狹的笑容:“這麼害怕啊。放心好了,在你做決定之前,不會再對你做什麼了,不用像個處女一樣防備我。”

“這是什麼形容啊!”

“啊……大概就是,很適合你的形容吧。”凱文摸了摸頭,從房頂上跳了下去,“說起來,你剛纔看到了一幅拼圖對吧。”

吉爾低頭看他,手指指了一個方向:“在那裡,你想要去看看麼?”

“連相似的東西都可以變成真的,拼圖、圖畫這樣的東西不就更有可能變成真的了麼?”凱文擡頭對他說道,“說不定我們現在也行走於圖畫之中呢。”

吉爾露出了“真拿你沒辦法”的表情:“說不定呢。去看看吧。”

吉爾準確地記得每一件東西的位置,輕車熟路地進入了之前的房間,找到了那張拼圖。拼圖是勇者鬥惡龍的圖案,只拼好了勇者的那一半。拼圖很大,一個人躺在上面也綽綽有餘。

凱文俯下身扒了扒拼圖碎片,說道:“這就是拼圖啊……”

吉爾驚訝地說道:“你沒見過麼?”

“嗯,小時候沒怎麼見過玩具。不過我在書本上有看過這種東西的介紹,把一幅正常的圖切成許多碎片,打亂之後重新拼起來的遊戲。”凱文背書一樣說出來,然後總結道,“應該也算是某種智力遊戲吧。不過,打發時間更有效果一點。”

吉爾摸了摸鼻子:“我小時候很喜歡玩這個呢,艾芙雅比較喜歡玩偶。”

“哎,興趣不同還能和她感情這麼好真是難爲你了。”凱文拿起幾塊碎片,仔細觀察着,很快找到了放置的地方,“這個也不是很難啊。”

吉爾的思路則停留在上一個話題中,心想:艾芙雅跟自己纔不好!誰要和小惡魔感情好啊!不過,最近的確有所改善就是了。

凱文已經開始充滿童心地拼拼圖了,反覆比對着各種碎片,將它們放在適當的位置,惡龍的模樣逐漸浮現——不,那並不是一直惡龍,而是一個巨大的機械怪物,怪物的頭部用鐵片拼成了龍的模樣。

凱文停下了拼圖,頭歪成各個角度來觀察這個拼圖,說道:“這真是個奇怪的圖啊。”

“怎麼了?”吉爾在房間裡四處走動,觀察着其中各種各樣的擺設,研究能不能通過別的途徑到達下一個地方。

“不知道畫這張圖的是什麼人。”凱文輕輕撫摸着上面的機械怪物,又添上了兩塊碎片,“在我離開王都之前,也曾經看過這樣的設計,不過沒有人付諸實際呢。畢竟太難了吧……”

吉爾走過去也仔細看了看,打了個哈欠:“凱文在帝都見過很多東西啊……”

“那是當然的,我要處理很多公務啊,內政幾乎都是我的事情。如果別人有什麼新奇的東西,也會第一時間呈獻給我的。”凱文按了按額頭,“但是除此之外的實權,我其實沒有多少。”

吉爾轉過身,疑惑地問道:“管理內政的話,權力不是應該很大麼?”

“本來是應該這樣的,但是沒有軍隊的話,也沒有意義。難道說我還要效忠我以外的王麼?”凱文拼着拼圖,脣邊露出了一抹苦笑,“所以,我纔來到了這裡。”

“哎?”

“鍛鍊一下的話,回去就可以得到更大的力量了。”凱文露出一個冷笑,“父親害怕我殺死他,但是他也希望我能保護他。這種矛盾,不就是我最大的機會麼?”

吉爾注視着他,問道:“你的父親想要殺死你麼?”

“你的話要叫陛下啊。”凱文注視着他,嘴角諷刺地夠了起來,聳了聳肩,“算了,你的陛下只要有我一個人就夠了,不叫他也沒有什麼關係。他呢,那種懦弱又野心的男人,是沒辦法殺掉我的吧。和殺死之前的爺爺不一樣,這次母親可不會再勸他殺掉我了。只要我不動手,他應該不會先動手的吧。”

吉爾唔了一聲:“不幸中的大幸,我可完全沒辦法想象烏克萊德殺掉我的模樣。”

“話不要說得這麼絕對啊。說不定有一點真的會……”凱文看了一眼吉爾擔心的神情,無奈地嘆了口氣,“我說笑的,爸爸和媽媽會一直陪着你的。”

他說着,拼上了最後一片碎片,然後戒備地看着這個迷宮,可是半天過去卻什麼也沒有發生。他有點失望:“沒有用麼?”

“這只是一個普通的拼圖啊……”吉爾靠着分割房間的櫃子,從那後面注視着凱文,“看來你只是玩了個童年錯過的遊戲呢。起來吧,我們去下一個場景,一定還能找到的。”

凱文站了起來,活動了一下身體,低頭看着拼圖,哀嘆:“我還以爲我終於正確了一次。”

“你現在看起來就像是在拼圖當中的角色。”吉爾換了個視角,感受着錯位帶來的奇妙感覺,“別掉進拼圖裡去了啊。”

凱文沒有動。

“凱文?”吉爾感覺到了幾分不對,又看了一下,忽然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睛,“凱文!”

面前凱文動了一下,身上佈滿了裂紋——那是迷宮碎片的紋路。他已經不站在拼圖上,而站在圖案裡,此時正拿着劍與機械怪物對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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