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沈存中回鄉的時候,對老夫說過,今日此刻會有一個華山希夷祖師的弟子,喚作嬴泉,路過我這應天學院,果不其然,等到了小友,只是老夫有一事不明......”范仲淹輕輕的揮了揮手,指向了嬴泉身邊不遠處的一把椅子,示意嬴泉就坐。
嬴泉先謝過,接着說道:“前輩但講無妨。”
“哦!”范仲淹輕輕撫摸了兩下自己的鬍子,微微一笑:“世人皆知老夫已經不在人世,就算是這書院之人,也是稱呼老夫一聲祖師,不知道小友是如何認得老夫的呢?”
“說起來,貧道若是就這樣見到前輩,定然不知道前輩的身份。”嬴泉先是輕輕的搖搖頭,然後才說道:“只是上這階梯之前,眼前無端端的出現了一番幻象,再加上前輩這裡一顧浩然正氣直衝天際,故而大膽猜測。”
“原來如此......”范仲淹苦笑了一聲,看着嬴泉說道:“看來那沈存中說的果然不錯,你確實不認識老夫,而是知道老夫的《岳陽樓記》!”
“難道這幻象是前輩故意所爲?”嬴泉出聲問道:”前輩的岳陽樓記,貧道通讀無數遍,卻是感觸頗深,最爲深刻便是‘若夫霪雨霏霏,連月不開,陰風怒號,濁浪排空;日星隱曜,山嶽潛形;商旅不行,檣傾楫摧;薄暮冥冥,虎嘯猿啼。登斯樓也,則有去國懷鄉,憂讒畏譏,滿目蕭然,感極而悲者矣。’這一段。”
“果然!”范仲淹目中突然出現了精光,他之前便感受到嬴泉在他故意營造的幻象之中,在江上漂泊耗費了很長的時間,以至於連第三個場景都沒能好好的體悟,便退出了掙脫了幻象。
當日他接到沈括的消息,沈括請他幫一個忙!
便是要讓他范仲淹矯正一個年輕俊傑的三觀,這年輕俊傑自然就是嬴泉。
《岳陽樓記》是他的一生的巔峰之作,達到了一個常人無法匹敵的高度,其中的情懷正是抒發范仲淹一生的追求。
他將此文,化入了自身,形成幻象,便是想要用自己的所表達思想,來影響嬴泉!
尤其是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
卻不曾想到,因爲嬴泉早就通讀過了自己文章,並且沉迷於第二場景,導致了後續無法跟上。
“但是這也不是什麼壞事!”范仲淹暗中一笑,雖然沒有一次成功,索性嬴泉沉迷的只是第二場景,若是第三場景的話,恐怕纔是大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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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范仲淹看來,這嬴泉之所以對他這第二段敢興趣,身子能沉下心去體悟,便是這第二段說講訴的事情,說道了他的心裡,引起了他心中的共鳴。
去國懷鄉,憂讒畏譏,滿目蕭然,感極而悲者矣!
“你在害怕,在惶恐!”范仲淹突然看着嬴泉說道。
“前輩說笑了。”嬴泉眉頭輕輕皺着,范仲淹的目光讓他很不舒服,就感覺自己完全扒開了一般,沒有一點秘密可言。
“不,感極而悲者,你是一個感性的人,但是現實卻讓你不得不理性而爲!”范仲淹再次說道:“很多事情,你根本不想做,但是你卻不得不做,因爲你在懷疑,你在害怕!”
“我在懷疑什麼?害怕什麼?”嬴泉下意識的問道,連貧道二字也丟了去。
“這些問題你不應該問老夫,應該問問你自己的心,你自己的事情,只有自己能回答!”范仲淹微微一笑,這個孩子,卻是是一塊兒好苗子。
若非他是陳摶老祖的弟子,自己都忍不住動了收徒之念。
“自己的心?”嬴泉感到自己從來到這後山,就一直被范仲淹拉着鼻子走。
沈存中,竟然連自己會在這個時候來這裡也推算出來,實在是是可怕。
真的不知道,還有什麼是他不知道的,辛虧他死了......
想到這裡,嬴泉突然眼前一亮,這不就是自己一直在懷疑的麼。
懷疑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被人操縱,想起了自己來到這個世界的種種經歷,竟然沒有一件事處於自己的本心。
都是在各種外力的推動之下不得已而爲之。
自己在害怕,在害怕自己的未來,不是受自己掌控!
“呼!”嬴泉一下子想通了許多,但是臉上卻沒有一絲的表現,這便是之前幻象之中得到的好處。
大浪滔天之下,自己駕一葉扁舟,如此生命危險之下,練出了泰山崩於面前而不改色的本領。
不管心中如何驚惶,但是臉上總是從容。
其實嬴泉不想失去害怕這樣想感覺,有怕纔有敬畏,有敬畏纔有約束,有約束才能做好一個人!
“前輩一番言語,猶如醍醐灌頂一般,晚輩受益匪淺!”嬴泉恭恭敬敬的對着范仲淹行了一個晚輩弟子之禮。
“哈哈!”范仲淹見到嬴泉這個樣子,知道他想通了一些關竅,忍不住誇到:“果然好悟性!”
“前輩廖贊,晚輩資質魯鈍,如此簡單問題竟然現在才發現......”嬴泉頓了頓,再次說道:“只是晚輩雖然找到了問題的所在,卻絲毫解決的辦法。”
“這依舊是你自己的問題,就算此時老夫給出答案,也是老夫的答案,而不是你自己的答案!”范仲淹聽到嬴泉這樣說道,微微一笑:“你若是不怕受到了老夫的影響,老夫便告訴你!”
“前輩知道晚輩想要問什麼?”嬴泉一愣自己明明沒有說過自己是什麼問題啊。
“不知道。”范仲淹回答道。
“你這個樣子回答,讓我下面如何接話?”嬴泉一愣,心中暗暗的說道。
呵呵!”范仲淹輕輕的摸了兩下自己鬍子,對着嬴泉說道:“做事情之前,多問問自己的內心,你不想失去敬畏之心,是好事情,但是也不能讓指着敬畏之心,將你自己侷限住,你畢竟年輕。”
嬴泉也不問范仲淹是如何知道自己所想,也不在問之前的那個問題。
范仲淹說的對,自己的事情讓別人給出答案,便會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到自己。
那個最終的答案還是自己所要的麼?
置於嬴泉要問什麼問題——自己的未來,真的已經註定了麼?
畢竟沈括推演實在是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