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花在生生世世地輪迴中, 看過了秋葉各種樣子。
有一世,秋葉生在古板的家族,自己也變成個小古板。紅花認出他後, 就每每製造偶遇, 和他邂逅, 常常把少年秋葉堵在從學堂回家的路上, 想出各種話題, 逼他開口跟自己說話。
“秋葉啊,據說一出生就會說話,後來, 來了一個道士,說他被邪祟附體, 唸了幾句咒語, 邪祟就跑了, 秋葉啊,就正常了。”
“這跟你有什麼關係?請讓開!”
……
“我是生而知之者。你信嗎?”
“哼!”
“你不信嗎?”
“我信, 我信還不行嗎?麻煩讓讓路,學生還有事。”
……
秋葉大約最初把紅花當成了瘋子。紅花有時候會想,該如何讓秋葉想起自己,也許這輩子不能夠了。
不過,俗話說, 烈女怕纏郎。漸漸地, 小古板書生心裡放進了這個放肆的明豔少女——紅花。她是那麼鮮活, 那麼靈動, 跟自己家裡所有的女子都不一樣。她爲自己活着。
總是被訓斥, 被約束的少年,內心騷動了, 羨慕這像山野裡的風一樣的女子,很想像她那樣去生活。
後來,鬼使神差地,他去了紅花的家裡,說是路過,討口水喝。紅花笑着進屋取水,而秋葉卻震驚地看着她留在石桌上的詩和畫,牡丹圖。
如遭雷劈般,秋葉震驚了,這個瘋瘋張張的姑娘,居然是個才女,而且有大才華。而這牡丹圖,細看下,就挪不開眼,彷彿間,哪裡見過,可是真的沒有見過。那隻能是上輩子見過了吧。
“生而知之者,紅花,她會是嗎?”秋葉喃喃地說。
那天,在小院子裡,紅花說,“我們是前世的冤家,你信嗎?”
“我信。”秋葉如同被蠱惑了。
“這幅圖本來是你畫的,我只是仿了你上輩子的畫,怎麼,看着眼熟?”紅花調皮地問。
“嗯。”
……
當晚,秋葉夢見了牡丹圖,夢見了一個女子,雖然看不清面目,但是,他覺得,那就是紅花。於是,在夢裡,他呼喚,“紅花。”
但是,如前幾世一樣,他們倆依然有緣無分,揹負了家族重任的古板書生,在母親給他跪下後,只得放棄了。
“今生無緣,許以來世。”
他走了,走得決絕。後來,紅花才知道,爲什麼秋葉那樣決絕,他的父親被人誣告謀逆,這可是全族都要赴死的大罪。他滾了釘板,敲了“登聞鼓”。家族獲救了,他卻傷重死去了。死在紅花不知道的地方。
紅花想,他赴了黃泉,我還活着做什麼?了無生趣,不如去找他。奈何橋上,秋葉一定等着我。
她想得不錯,秋葉確實在等她。
“對不起,我到了這裡,纔想起你,想起我們的前世,想起我曾經許下的諾言。我說過,若有來世,定不辜負。可是,我還是負了你。我想我是個罪人。我在這裡等着你,本想,要等個幾十年。沒想到,你這麼快就來了。
“你不在人間,我還爲何活着?我一直都記得,我們的前世,你的承諾,我們的約定。可是你,不記得我。”
秋葉心痛地說,“原來你一直記得,原來你說的前世約定,都是真的。我還以爲是你隨口騙我的。對不住,是我的錯。爲什麼,爲什麼,你記得,我卻忘了呢。”
“我不怪你,喝了孟婆湯,忘卻前塵,你不是故意不守信。”
“可你記得!”秋葉固執地說着,不原諒自己。
“我也不知道,明明我也喝了孟婆湯的。可是,好像白喝了一樣。有時候,我也問我自己,是執念太深嗎?”
……
生生世世,紅花都在與秋葉的相見和分離中度過。
每次聽到秋葉的死訊,她就會念着,“秋葉,我來了。”奔赴黃泉。
每次,自己先去了黃泉,她就會念着,“奈何橋上,我等你。”然後等着他,黃泉相聚。
等待的日子,也並不無聊,她就和孟婆作伴,幫着熬製、分發孟婆湯。
“孟婆,爲何飲下這孟婆湯,人們就忘卻前塵?”
“紅花,這要從人的魂魄說起,人有三魂七魄,這三魂呢,一爲記憶,一爲智慧,一爲情感。喝我一碗孟婆湯,就銷去了記憶之魂。渾渾噩噩去投胎,到了人間,在孃胎裡養成新的記憶之魂。”
“噢,原來這孟婆湯,是銷魂湯啊!”
“調皮!”
“誒,那有人天生冷血無情,是沒了情感之魂嗎?”
“是啊,有的小鬼貪心,偷偷多喝了我一碗湯,就多銷去一魂。還有那更貪心的,喝了三碗湯去,就連智慧之魂也銷去了,生爲癡傻之人。”
“可是,孟婆啊,小鬼偷喝,你都不管的嗎?”
“不管,管他們幹嗎?這是命數。他們貪心,自有他們的懲罰。”
……
最後一次輪迴,也是最接近圓滿的一次。紅花和秋葉,眼看就要成親。但是,拜堂只拜了兩次,……永遠無法完成的夫妻對拜,讓這一世的緣分也消散了。
突如其來的意外,秋葉被帶走了,攔不住,誰攔就是欺君之罪,誅九族。紅花就是一身的武藝才華,也不能與君權抗衡,只能忍耐和等待。
紅花不知道秋葉去了哪裡。留給她的只有一句,“等我。”這一句,紅花等到了白頭,等到了嚥下最後一口氣。
來到黃泉,閻王告訴紅花,“千年了,夠了。這是你二人塵世結緣的最後一世,從此了斷塵緣。人間再不會有秋葉。”
紅花記得,在最後一次投胎前,閻王就說過,“紅花,這是最後一次了,經歷了這一世,你將魂歸冥府,永世不得超生。你想好了。
她當時說,“我想好了。”
但是,最後一世也功虧一簣。奇怪的是,她並沒有多少遺憾。因爲已經在人世輪迴千年,命運對她已經足夠優厚,無論她日後,在哪裡,過多少年,她在人間的千年裡,多少次輪迴發生過的故事,那些情分,那些美好,足夠她回憶了。
最後一世,她曾遇到一個老僧,他講的佛法,讓紅花十分着迷。
他說,佛曰: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