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複雜?不,這其實,很簡單。
佈局,就算是運籌帷幄的諸葛亮,往往最看重的,亦非事件切入——在正確的事件中,切入正確的改變誘因。
真正善於算計的人,他們唯一可能出現偏差,也即會導致相互博弈成敗的,是時機把握!
大局觀,很重要,但具備大局觀的,每朝每代,豈止一二百人。頂尖謀者,哪個不具備完美的大局觀?
博弈大師,國手,他們縱橫棋盤,算計十步之外,卻並不能成爲上位者,戰略大師。
因爲現實這盤棋,從來不只一人一手簡簡單單、你來我往的紛爭,而是爭分奪秒的比拼!
縱向的二維棋盤,或許能夠很好的推導出大勢走向。但時間,是簡簡單單棋盤、沙盤,所不具備、顯示不出的。
對於時間的精確把握,纔是上位者成功、戰略家制勝的,真正關鍵之一!
“某一時間、某一地點、達成了某一指標”,時間,終歸凌駕於空間、事件之上!
鐵鑄王座,楚翔已經第八次睜開眼睛,冥冥中,他彷彿又一次聽到了本尊的召喚。
本尊贈予他,豐厚的禮物,豐厚、珍貴到令人難以想象。
這其中最貴重的,反倒不是表面上地坤之道的闡述、一世冥皇的傳承,而是——接受、繼承這些,所需要的時間!
倘若不是青銘的“誤入”,哪怕時間片段“本能”力量較弱,楚翔在外界時間維度、命運軌跡上的腳步,都將停止。於輪迴看來,他會在一瞬繼承、掌握全部“禮物”!
這意味着什麼,不言而喻!
楚翔是傑出的,早已爲領悟地坤、天乾——天譴之道奠定了基礎。其中地坤之道的基礎更爲厚實,可以說,縱然沒有本尊干涉,楚翔早晚也能領悟真正的地坤之道。或許時間上會有所浮動。
是故,本質的珍貴反而顯示不出珍稀。於時間的限定壓縮,卻是楚翔,根本做不到的!
楚翔隱隱覺察,青銘的行爲,彷彿損害到並不只是自己的利益。
或者說,損害他的利益,終歸較少!
就算他的時間維度開始推進,身處靜止的時空斷層,外界維度又能流逝多少?
一天、一年?比起他原本領悟、繼承全部,所需要的時間,終歸是大大縮短。
一瞬間就繼承、和十天才能繼承,在楚翔看來,哪怕所剩時間本就不多,也沒太大區別。
這於他,本就是算計之外的意外,屬於本尊的手筆、伏筆。
但是對本尊來說,非但欠的債沒還清。甚至、甚至原本完美的佈局,也出現了明顯的漏洞。
意料之外的之外,不會對楚翔的佈局造成太大影響。意料之內的意外,這次本尊,真個要措手不及。
楚翔又一次閉目,無視了本尊的召喚。
他對於冥皇“遺產”的繼承,已經到了最後、最關鍵的時刻!
他不會成爲新的冥皇,這不是單憑一份“遺產”,就能竊取的權柄。但,他的實力、潛在實力,將會達到至少前代冥皇的高度!
這意味着什麼?這意味着,假以時日、楚翔必定、至少能成爲,真正、完美的、巔峰聖人!
時間在流逝,鬼霧濃郁、漩渦輪迴。
那坐在鋼鐵王座上的男子,肌膚表面,被隱去的神光漸漸浮現!這一次,這光亮,更加*?璀璨!朦朧像是,天外極光。
男子並未睜開眼睛,因此沒有看到,他的身下,鋼鐵王座漸漸粉碎,化成一點點微粒,融入到身體中。
緊閉的眼簾背後,他的右眼,瞳孔中心,某個輪盤忽然出現。
起初是一個黑點,漸漸越轉越快、越來越大,最終變成一片漩渦,盤踞了整個瞳孔...
黃泉的氣息在他身上隱晦出現,冥主的威勢,雖然晦澀、卻又堅定的融入血脈。
待到坐下王座消失,他依然凌空虛浮,彷彿王座還在身下!
他睜開眼睛,這一次,濃郁的鬼霧再不能阻擋他的目光。
眸子裡,用星辰做背景,那雙眼,就是兩個完美的新生宇宙。
左眼中,雷海無垠,連繁星的光芒,都被掩去!
右眼中,銀河燦爛,那燦爛的銀河之上,一片漩渦旋轉。
“冥主、天尊...”
楚翔呢喃自語,躍下並不存在的王座,朝着來處走去...
轟隆,劇烈的崩塌聲自身後傳來,卻不知道究竟是什麼塌了。
楚翔不曾回頭,他不用回頭,亦知道,背後一定是無盡的扭曲,和崩滅!
“不好啦!不好啦!禍事了!禍事了!”
冥府一層地獄,森羅大殿!殿門忽然大開,外面傳來報信小鬼的呼聲。
原本人頭攢動的森羅殿中,立刻變得無比寂靜。
兩旁鬼差齊齊朝着殿門口望去,不少喊冤的鬼魂顫巍着飄向一旁,爲那冒冒失失、連滾帶爬跑進來的鬼役,讓開一條道路,生怕衝撞了上差。
而那鬼差卻毫無形象,跌跌撞撞、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衝上了大殿。
“不好啦,不好啦!禍事了!大人!禍事了!”
報訊小鬼顯然不是什麼天庭正仙,莫說成就元神,怕是陰神都沒練到家。只看他哆哆嗦嗦的樣子,別提道骨仙風,哪裡還有往日面對孤魂野鬼的威風。比最膽小的慫鬼,還要遜色三分。
殿上坐的森羅王一看就是十分不喜。像他這種正品大羅天仙,雖然不會因爲個人好惡而影響理智判斷,但不代表,就不要麪皮。
“嗯?!禍從何來,說說看。”
不鹹不淡的口吻,目光炯炯如電,直接壓到了小鬼身上。曉是這堂上之人只是森羅王某一具常駐金仙分身,瞬間爆發出的威嚴也非尋常鬼隸所能抗拒。
“砰”地一聲,那鬼差直接跪倒,驚慌失措,三魂都差點被嚇飛掉。
唯唯諾諾,小鬼這纔想起森羅王的脾氣,更是結結巴巴,口不能言。
森羅王蹙眉等了片刻,發現那鬼差彷彿真個被自己嚇傻。堂下還有許多惡鬼善魂等着他發落,哪有閒情在這耗着。
“罷了。”
只見他一擡手,那鬼差尖叫着飛到他手中。
高高在上,端坐着的森羅王看着並不如何偉岸,只當他一掌捏住堂下跪着的鬼差,最前排的幽魂,才哆嗦低下腦袋。
而幾乎同時,那些站在大殿兩旁、注目事情進展的鬼隸衙役們,齊齊低頭,盯緊了腳尖。
“啊啊啊!!!大王饒命!大王饒命!!!”
針落可聞的大殿內,只剩下鬼差驚恐的尖叫,他彷彿受到了莫大的痛苦,無意識的嘶聲嚎啕。
這一刻,不管是差役、刑夫,還是堂下最殘酷的猛鬼、最善良的善魂,全都不自然縮了縮脖子,試圖讓自己變得更矮、更不顯眼一些。
痛苦嘶嚎的序曲,並未響起太久,很快,空氣裡只剩下某鬼無意識的呻吟。
砰!
鬼差的屍體被扔到堂下,條件反射式抽搐着。
這注冊在籍的鬼役,都有一具適合生存於冥界的軀體——鬽魄,亦是所有鬼差福利之一,代表着和那些幽魂的不同。
當然,這並不表示,入籍的鬼役,就有多少、多大的人權。
恰恰相反,只要不列仙籍、不入仙班,終歸,只是最低等的奴隸...
“扔出去!”
森羅王閉着眼睛,像是在遐思。
他話音剛落,兩旁鬼役最上首的左右,立刻抄起殺威棒,交叉一夾,把這爛肉似的鬽魄,架了出去。
沿途衆鬼不敢攔路,事實上,他們哆哆嗦嗦,連看都不敢看。
沒有人敢去詢問究竟發生了什麼,只有一旁判官,看着沉默的森羅王,若有所思...
森羅王好似覺察到了判官的目光,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判官目光平靜,無有畏懼。
“冥王寶座,崩滅、消失了。”
森羅王幽幽而言,甚至不曾瞞着衆鬼。
然而,那些善惡孤魂、包括大多數鬼差,全都茫然無知。
只有靠前列的少部分鬼差,目露驚駭,顫抖着身子,差點連棍子都抖落。
主簿、判官齊齊朝着森羅王矚目,卻無法分辨出哪怕一絲虛假。他二人復又對視,如同高高在上的森羅王一樣,若有所思...
“主簿,執筆。本座,要去天庭一趟。”
本就熱鬧的地府,在這一刻,連同十八層地獄,齊齊炸開了鍋!
天空中,六道輪迴仍在旋轉,只是吸懾力,似乎比以前大了許多。不少喝過孟婆湯,卻並未將前世記憶、怨氣、執念清洗乾淨的善惡之鬼,竟然和那些純粹的魂一起,飛上了天空!
這一日,鎮壓冥府的冥王寶座,六道輪迴輔助靈寶之一,消失了!
“哇哇哇”
“生了!劉員外!生了,是個少爺!呵呵呵呵呵!”
清河鎮,大潮路,劉府。
緊張的氣氛壓的半條街都透不過氣來。
隨着一聲孩提哭泣,老嫗刻意的諂笑,這濃重的氣氛,剎那爲之一清!
“生了?生了!是個崽子?我看看!我看看!哈哈哈哈哈!”
“有賞!全都有賞!老趙,你下去支兩百兩銀錢,取五十兩給婆子。其他兌成銅子,統統有賞!統統有賞!”
豪邁的聲音,直傳百丈開外。一些早就候在劉府朱門外的乞丐、貧民,立刻朝着那高門石獅涌了過去!
“恭喜劉老爺!賀喜劉老爺!”
此起彼伏,卻又無比乏味的祝詞,讓那拿着鞭炮,帶着兩名家丁守在外頭的老管家,一時不知所措!
“唉唉你們等等,你們等等!別急,別急。”
那老管家卻是連連擺手,試圖控制住場面,一面又手忙腳亂,吩咐兩個家丁將鞭炮、大紅燈籠掛上。
要說那些乞丐饑民,卻都是收到風聲,算準了時辰,專程在劉府外候着、等喜錢的。
只要不是傳出什麼難產之類的噩耗,不管生男生女,相信劉府大老爺,多少都會給些吃食。
現在,聽到年過半百、膝下無子的劉大老爺,忽然多了個兒子,這些投機倒把的傢伙,哪還能不爭先恐後。
他們當然不敢推攘孔武有力的家丁、一身錦衣的管家,但是彼此之間,多不吝老拳。
“唉唉我說你們別打!別打啊!”
老管家見狀,在旁急的直跺腳,他倒是不在乎這些賤民的死活,但今天府上大喜,倘若外頭髮生了什麼流血事件,終歸不吉利。
“吱呀”一聲!
卻正是這時,緊閉的大門打開,七八名雄健家丁開道,兩個賬房師爺,搬着一個大麻袋,魚貫而出!
“今日我劉府大喜,諸位...”
喊話的師爺,說着一些沒有營養的話,卻早就被那些起鬨的乞丐們嚷嚷聲淹沒。
老管家見狀,直接微笑着讓面紅耳赤的師爺退下,也不廢話,喝令府中家奴開始派錢。
他的舉動,立刻得到了所有人支持,大呼小叫。往日無比嚴苛的管家,今天竟然笑臉迎人,還是和這些下三濫的人。
抱了抱拳,在府外衆人漸漸變得有序的祝福聲中,老管家急不可耐小跑入府!
這夫人有喜,老爺得子,可是天大的喜事。他的喜悅,半點都不比自家主人來的少。
他劉福已經三代在劉家爲僕,好容易熬到了管家位置。他有信心,只要劉家傳承不斷,那麼他的後輩、子子孫孫,必定也可以在管家這二把手的位置,衣食無憂。
他這“劉”性,還是早年老老爺賜予的,可見劉家對他的賞識、和恩重。
卻正在這時,老管家尚自屁顛屁顛,美美的祝福着劉家百子千孫,裡屋忽然傳來了一陣驚恐尖叫!
“啊!!!”
“喝!啊!!!”
先是一聲女子尖叫,他辨出是夫人的陪嫁丫頭,立刻一呆。而後傳來男子低沉的驚呼、慘叫,哪裡還能控制住情緒!
“不好!”
老管家也不知哪來的力氣,一把將身旁路過、同樣驚愕止步的家丁手上棍棒奪來,而後猛的朝着裡屋衝去!
他分明聽出,那瀕死慘叫的,就是自家老爺!
“啊!!!”
“妖怪!!!”
“跑啊!!!”
老管家已經無心分辨,此起彼伏的尖叫聲究竟屬於誰,更加無力去揣摩,內院發生了什麼!
他對於劉府的忠誠,毋庸置疑。所以,他想都未想,義無反顧朝着事發地點跑去!
這裡是老爺、老老爺的家,也是他劉福的家!
慌亂中,老管家撞倒了一名不知所措的侍女,那女孩一頭栽向路旁頑石,昏了過去。
他哪裡有心情關注,只顧矇頭疾跑。
等他越過庭院,看到一個個或驚慌、或不知所措的下人們,心中竟然也升起了對於未知的恐懼。
砰!
一個血人忽然從後院門口斜刺裡撲出,恰好跌在老管家身前。
“啊!!!”
一驚聲,本就文弱的管家,直接嚇得把棍子扔到了地上!
“救、救我...”
地上穿着家丁服飾的男子,擡起頭來。
他那血淋淋、被抓出條條裂痕,連一顆眼珠都掛在外面的尊容,卻只能把老管家驚得連連後退。
劉福根本認不出這廝是誰,他自問對府中下人瞭如指掌,但現在,他完全無法從這鬼一樣的面孔上,辨出他的身份!
劉福心中開始驚慌,原本以爲再糟糕的情況不過刺客潛入,現在,他隱隱覺得沒那麼簡單!
恐懼壓過了忠誠,老管家連滾帶爬,開始朝着迴路跑去!
“救...救救我...”
那將死之人還沒死絕,劉福聽着他的有氣無力的呻吟,心中恐懼更甚!
“嘶!”
彷彿是肉體和地面快速出摩擦的聲音,劉福隱約記得,少年時,曾經陪着老爺,如是懲罰過某個偷兒...
他還記得,當時是自己親手把那偷兒綁在馬後,一路拖到郊外,直接叫人活埋。
這聲音太像了,除了沒有撕心裂肺的慘叫。
“哼哼哼...嘿嘿嘿嘿嘿...”
背後忽然傳來一股陰風,接着是若人若鬼的尖聲詭笑。
那聲音像是迴音谷裡的吶喊,竟然在耳邊迴盪,揮之不去!
劉福撲倒,腦子裡一片空白,也不是是否剛剛跑的太過劇烈,只覺全身無力。
“要死了嗎...”
老管家只剩下這樣一個念頭,隨即,恐懼被憤怒淹沒,忠誠再度佔據上風。
“就是死,我也要在兇手身上,咬下一塊肉來!”
帶着骨子裡僅存的悍勇,老管家猛的回頭!
他看到了此生最恐怖的一幕,他終於明白,什麼叫做驚悚。
入目,一個清秀的男孩,朝着他獰笑。除了漆黑一片的詭異雙眼,男孩長得,和幼時的老爺一般無二!
老管家愕然、恐懼、明悟、憤慨!
他彷彿猜到了什麼!
“畜生!”
他嘶聲怒罵,和遠處尖叫的奴僕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那男孩抱着一顆只剩半邊的頭顱、啃啊、啃啊!
嘎嘣嘎嘣,嘴裡紅白一片!
管家哪裡不認識那半顆頭顱,莫說還剩半個,就算化成灰,他也認識!
那是他的主人啊!
“畜生!!!”
老管家最後的怒吼,伴隨着一陣陰冷的慘笑,迴盪在劉府上空,久久不散!
劉福內,大門前不知何時聚集了幾十個家丁,他們慌慌張張,試圖衝出府邸。
只是,那門,怎麼都打不開...
連通着花園、內宅側門,忽然拋出了一隻殘缺不全的血手,劉府正廳、大堂前院,響起了驚悚死亡的交響...
“嘿嘿嘿,桀桀桀桀桀...”
天道有綱,地道有常。乾坤朗朗,豈容妖孽肆虐?
妖有妖道、鬼有鬼道。六道已亂,衆生焉能不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