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9

素素坐在塌上,殿內極暖,又薰着檀香,讓人昏昏欲睡。平靜地過了個把月,素素覺得都快養出嬰兒肥了,女紅不會,琴棋書畫也不會,翻閱古籍也只能挑帶圖的當着連環畫地看。素素打個哈欠,伸伸懶腰對碧音說:“去把最厚的棉襖穿上,你隨我出去逛一圈,坐着這麼多日,骨頭都軟了。”

天是一片冰藍色,淺淺的透明,沒有一絲裂紋,那種平整而光滑的熨帖讓她看着舒服,也讓她覺着冷。素素拉了拉紫貂毛的斗篷,搓搓雙手在嘴邊呼着氣,冷冷的氣息從鼻孔裡鑽進去,溜到肺裡,整個人都清醒得重活過來一樣。素素拈過一枝梅花,暗香盈袖。不知大哥和書白過得如何,不知爹孃過得可好?不知在那一輪迴中,自己父母可過了白髮人送黑髮人的哀傷沒有,鄭凌鋒可流過一滴眼淚?素素把前世今生的人與事都想了一遍,獨獨刻意避開了鄭凌雲的名字,那是她的禁忌,她說過要情逝義斷,再無瓜葛的。梅花上的雪水化了,滴進袖子裡,延着她的手臂滑進心裡最深最深的空洞,素素抖了一下,揮散那漫卷狂歌的思念。

“姐姐也來賞梅?”素素身後傳來嬌媚的聲音,雖是叫着姐姐,但素素聽着只覺得膩。她回頭一看,原來是顏甄的側妃唐媛,明明是比自己還年長兩歲,卻要一聲一聲地叫姐姐,這禮節真叫人噁心。素素轉身嫣然一笑,“是啊。”這一笑似把周圍冷冽的氣息都融化開來,花瓣紛飛飄落。

唐媛看得有點呆了,還是讓貼身丫鬟銀月提的醒,沒算太失禮儀。她雙手攏在袖子裡捂着小銅爐,讓銀月扶着快步走過來,她伸手出來摸了一下素素的,蹙眉道:“姐姐小心冷着了,還是捂着銅爐吧,聽殿下說,姐姐身子甚是畏寒。”

素素幾番推脫沒推掉,只能把銅爐捂在懷裡,與唐媛一同走着。

“姐姐喜歡梅花?”

素素越聽越覺得這一聲聲姐姐叫得她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遂對唐媛一笑說:“媛妃比素素年長兩歲,就直接叫素素名字好了。我喜歡清蓮,可是這大冷天的,就只剩下傲雪冬梅可看了。”

“不得,行不得。禮節是萬萬不能改的,姐姐就是姐姐。”

聽她語氣,還真有那麼幾分天真與稚氣,素素無奈,宮中的規矩應該是祖上定下的吧,也就隨他去吧,不再搭話。

“姐姐喜歡清蓮?夏天的時候,忘憂湖滿湖都是蓮花,到時候姐姐一定要去看看。媛媛也愛看。”

素素心裡想,她這是真天真,還是假深沉,亦或是對自己套近乎、拉關係?在這重重宮苑裡如個三歲孩兒般說話,是要怎樣立足生存。“嗯,”素素想了想道:“媛妃當下可有事?不如帶素素走一趟忘憂湖?”

忘憂湖已經結了厚厚一層冰。陽光反射在上,亮得刺眼。素素想象不出這邊滿湖蓮花的景色,卻在那反射光刺進眼裡的時候,看見了那天連池的睡蓮,那天她和凌雲的美好,那天凌雲風中無望搖曳的聲音。素素把小銅爐捂到心臟的位置,去溫暖她冰凍僵硬的心。只是,我不是,你的……素素了……如果,還有下輩子,我再做你的素素吧……

“哎呀。”聽到唐媛的驚叫,素素下意識地去扶她,不料草地上卻有薄霜,這一拉一扯的,兩人雙雙跌在地上,還是讓素素墊的底,小銅爐重重地砸在她肚子上。素素疼得微微痙攣,眼裡泛着霧光,身下緩緩有熱流流出。素素以爲是月經,雖遲了好些時日,但總算到了,也就放下了心,隨着疼痛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