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號高架橋,尼伯龍根。
偉岸的神靈端坐在八組天馬上,雷電在他的背後撕裂烏雲,照亮了暗金的沉重甲冑。
他在路明非四人面前,騎在馬上,高高在上地俯瞰着凡人,除了楚子航有村雨之外,其他人甚至手無寸鐵。
奧丁緩緩舉起手中的鐵色的重劍,那絕不是鋼鐵,揮舞時劍身雖然黯淡無光,卻沿着舉起的軌跡掀起了呼嘯的狂風,雨水在升起的狂風中逆涌迴天空。
無數似蛇似龍的尖嚎在狂風中響起,四面八方涌現出龍形死侍。
剛剛楚子航在保時捷裡釋放的君焰已經幹掉了一批龍形死侍,但此刻新出現的死侍仍舊多到可以把這裡圍個水泄不通。
它們有的從天而降,有的從高架橋底下翻越而上,彷彿一直潛藏在橋的背面。
“這些死侍看起來跟之前在白帝城裡入侵的龍形死侍很像啊,”路明非摩挲着下巴,“看來確實是奧丁讓手下襲擊了白帝城。”
楚子航深深地吸氣,胸膛裡的心跳聲如同F1賽車的引擎般轟鳴。
“師兄,你去找奧丁報仇吧,我們來幫你攔住這些小兵!”路明非朝着楚子航喊道。
楚子航轉頭看向路明非,點了點頭——龍鱗幾乎包裹了他的整張臉,他現在看起來像是戴着一頂龍鱗紋飾的兜鍪。
銀色的刀光如同水流般掠過三十米,楚子航再次出現時,已經在奧丁身前。
楚子航跟路明非說過,在他和爸爸對抗奧丁時,奧丁曾展現出一種類似於防護罩的能力,但這次楚子航衝向奧丁時,卻並沒有什麼像是防護罩的東西出現,奧丁用鐵劍的尖格住了村雨的刃。
村雨在楚子航手中發出悠長的刀鳴,不同於以往的清越,這次的刀鳴像是在龍捲風中掙扎的猛禽——村雨是某位古代鍊金術大師的傑作,但在神的兵器面前,它還是過於稚嫩與脆弱。
楚子航再次揮刀,刀光連綿如潮,卻被奧丁用劍尖一一格住,水能漫金山,卻不能淹沒天空。
夏彌躲在路明非背後,憤憤道:“路師兄你幹什麼?這怎麼看也不是楚師兄能一個人對付的敵人吧!”
就算這個奧丁是假的也一樣。
“哦,師妹,你這是在關心楚師兄嗎?”路明非挑眉道。
“誰關心了!”夏彌下意識地反駁,“不對,確實是有點關心啦,但不是你想的那種關心……”
“讓楚師兄單挑這樣的對手,確實不太好吧?”蘇曉檣也道。
哪怕她不是什麼刀法和劍法大師,也能看出來楚師兄在交手中處於絕對的下風。
路明非搖頭道:“奧丁是師兄一直在找的仇人,如果可以的話,他肯定是想親自報仇的,而且……我有個猜測,需要驗證一下。”
“猜測?”蘇曉檣好奇。
但不等她追問,周圍的死侍們就亮起利爪,蜂擁而來。
透明的牆壁瞬間擴散開,形成類似於衝擊波的效果,最先撲上來的死侍以更快的速度倒飛出去,血灑長空。
“我們真不用幫忙嗎?”蘇曉檣操縱着幾頭死侍懸浮起來,互相碰撞。
“不急,你們看,師兄到現在爲止並沒有受傷。”路明非道。
一邊說着,路明非隨手揮舞,雨絲凝結成銀色的冰絲,將周圍的龍形死侍一一穿透,懸掛在半空,只有濃稠的黑血順着銀色的冰絲滑落下來。
夏彌看向楚子航的方向,正如路明非所說,雖然看不到勝利的希望,但楚子航並沒有受傷。
但是同樣的,龍類特徵在他身上也愈發明顯,此刻的他最多隻有一兩分還像人了。
封神之路嗎?而且已經從二段提升到三段了?夏彌眯起眼睛。
三段封神之路,只要稍有不注意,就會立刻墮落成死侍……夏彌看向路明非,有些納悶。
難道他其實並不在乎楚子航的死活?
夏彌死死地盯着楚子航和奧丁的交鋒,衣服下方的皮膚轉化成龍鱗,如果楚子航有危險,她可以第一時間衝過去救下楚子航——當然,這是因爲楚子航對她而言還有用處,並非出於某種感性層面的原因。
金屬碎裂的聲音陡然響起,半截銀亮的斷刀旋轉着飛出,切斷了一根高架橋的懸索,崩斷的懸索在半空中如蛇般扭動,抽在一頭飛行的死侍身上,發出鞭炮般密集的骨裂聲。
楚子航退後幾步,手中的村雨只剩下半截,奧丁依舊端坐在八足天馬上。
三度暴血的狀態下,楚子航幾乎沒什麼思考能力了,後退只是出於戰鬥意識的本能反應。
但出乎意料的是,奧丁也沒乘勝追擊,甚至同樣停下了動作,用龍文下達了某個命令。
八足天馬跪伏在地上,奧丁從天馬上起身,如同君主走下王座,站在楚子航面前,再次舉起鐵劍。
“好奇怪啊,奧丁爲什麼要從天馬上下來,有坐騎總比沒坐騎有優勢吧?”蘇曉檣不解。
“喂喂喂,路師兄,楚師兄好像撐不住了啊,武器都壞掉了,我們快去幫忙吧!”夏彌道。
一邊說着,夏彌一邊悄悄把手伸到路明非背後,狠狠地戳了他一下——這一下她用上了龍的力量,已經遠超混血種的範疇,就是爲了提醒路明非她不是在開玩笑或者用僞裝的身份說一些符合人設的話而已。
她是在以耶夢加得的身份提醒路明非,楚子航是真不行了。
眼前這個奧丁雖然本質上是個混血種,但力量已經遠遠超過了混血種的概念,就是她去打,也要動用自身的力之權柄纔有勝利的把握。
楚子航區區一個混血種,讓他單挑這種怪物,不是要他的命嗎?
“武器?巧了,我剛好帶了!”路明非把手伸到背後,拉出一個行李箱大小的金屬長匣。
夏彌和蘇曉檣同時瞪大眼睛。
“七宗罪?”夏彌驚呼。
“你是怎麼做到的?”蘇曉檣驚訝地看着路明非,“這是言靈還是鍊金術?還是說你揹着我偷偷練魔術了?”
“都不是,這是魔法。”路明非認真道。
蘇曉檣翻了個白眼:“好好好,伱說是魔法那就是魔法,以後我就叫你魔法少年了。”
路明非一臉無辜——他沒撒謊啊,這就是魔法,是洛基教他的幻術魔法中一種,可以把自己的武器方便地收納起來。
這也是洛基的“刺客戰術”裡的一部分,可以隱藏住他所使用的匕首,以免被人看到後提起警覺,也能避免被搜身後失去武器。
不過這種收納也是有限制的,並不是說只要是“武器”就能用這個魔法隨身攜帶,畢竟真要算起來,殲星艦和彩虹橋那也能算是“武器”,總不能用魔法把這倆玩意也隨身帶着。
路明非一拳打在七宗罪上,浩大的龍吟傳遍高架橋,原本就已經不敢上前的死侍們頓時如遭到驚嚇的鳥獸般散開。
七宗罪在機擴與龍吟中緩緩打開,露出七柄甦醒的刀劍。
路明非反手把七宗罪扔向楚子航:“師兄,拿着!”
“別扔啊!要是被奧丁搶到了怎麼辦!”夏彌險些被路明非的智障操作氣暈。
七宗罪可不認什麼主人,只要血統夠強,誰握着那就是誰的,如果被那個假奧丁拿到,不得追着他們幾個砍啊?
但出乎她意料的,七宗罪被扔向楚子航的過程中,奧丁身形雖然晃動了一下,似乎要去截住七宗罪,但也只是晃了一下就停下了,並沒有發生實質上的移動。
怎麼回事?這個奧丁這麼講武德?夏彌不解。
楚子航單手接住被扔過來的七宗罪,將其頓在地上,反手抽出太刀樣式的“嫉妒”,再次朝着奧丁衝過去。
太刀和鐵色重劍再次碰撞,這次發出哀鳴的就輪到鐵劍了。
金屬碰撞的聲音比雨聲還要密集,就算是在暴雨中嫉妒與鐵劍仍舊爆出無數的火花。
但如果有一位擅長劍法與刀法的大師仔細觀察,就能發現奧丁手中的鐵色重劍,揮舞時並非是重劍的用法,反而同樣類似於揮舞太刀,甚至只以刀法而論,比楚子航更加高超。
楚子航在喉嚨深處爆出高亢的吼叫,在這個狀態下他的喉嚨已經完全龍化,所頌唸的龍語與真正的巨龍吟唱毫無區別,上萬度的火焰在暴雨中涌現,如一顆微型的太陽照亮了高架橋。
但轉眼之間,這顆微型的太陽便被楚子航手中的太刀“嫉妒”吸收殆盡,吸收了一個完整的君焰的嫉妒發出耀眼的熔光,楚子航像是握住了一顆被拉長的太陽。
楚子航以前也會通過用君焰加熱村雨的方式來輔助戰鬥,但本質上也不過是用火焰燒熱刀身而已,但“嫉妒”卻憑藉着自身的特性將君焰整個吸收了。
當嫉妒太刀再次與鐵劍碰撞時,鐵劍與太刀接觸的部位瞬間通紅,而太刀的光芒只是微微黯淡了一些。
每次碰撞,鐵劍都越來越赤紅,直到某一刻,嫉妒如同穿過一塊黃油般將其斬斷。
“師兄好厲害!”夏彌在一旁歡呼。
“嫉妒”斬斷鐵劍後餘勢不減,繼續向着奧丁的脖頸斬下,以其威力,幾乎必然能斬斷奧丁的脖子。
低沉的頌念聲響起。
它從奧丁的面具後傳來,不疾不徐,彷彿那把閃耀着火光的劍並不是已經臨近他的脖子,而是還要經過很長時間纔會抵達。
而事實也確實如此。
一個並不算大領域展開,除了奧丁之外,世界上的一切彷彿都慢了下來,每一滴暴雨都清晰可見,宛如懸浮在半空中的水珠。
奧丁不緊不慢地走到幾乎停滯的楚子航面前,擡手抓向他胸口,要隨手挖出他的心臟——再強大的武器,在時間面前也不值一提。
一柄狂放的斬馬刀拍在奧丁的臉上,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音,奧丁如同炮彈般倒飛出幾十米,平躺着摔在高架橋上,臉上的面具裂開一條縫隙。
時間零的領域隨之消失。
夏彌愣了一下。
時間零的表現形式雖然是讓周圍的一切變慢,但實際上卻是作用在釋放者自己身上的時間加速,所以就算是龍王也沒法“免疫”時間零的效果。
所以剛剛在她的感知裡,她先是“感覺”到了時間零被釋放,然後奧丁的身形就閃了一下,緊跟着她身邊的路明非突然消失、出現在七宗罪旁、再次消失、出現在奧丁身邊、用不知道什麼時候拔出來的暴怒拍在奧丁臉上。
緊跟着時間零解除。
她只能捕捉到這幾個模糊的場景。
見鬼……這個冒牌奧丁的言靈是時間零就算了,怎麼連路明非也會時間零!
她直接在心中默認路明非剛剛使用了時間零,畢竟就算是白王復活,也不可能靠着身體素質達到幾十倍於假奧丁的速度,快到簡直跟瞬移一樣。
該死……這樣我要怎麼才能戰勝路明非?難道真的要投降……夏彌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心中翻江倒海。
路明非並沒有理會夏彌,而是轉頭看向楚子航:“師兄,等一下,先別動手,那個奧丁他很可能是……”
不等路明非說完,三度暴血下幾乎沒有人類意識的楚子航腳下一動,便瞬間出現在了幾十米外的奧丁身前,高舉嫉妒斬落——他現在幾乎和死侍沒有區別,只想着要殺死敵人。
三度暴血下,他可以靠着身體素質達到亞音速,揮刀時也能產生巨大的風壓,刀刃纔剛剛向下斬落,宛如實質的風壓就已經落在了奧丁的面具上,面具破碎飛散,露出一張毫無血色但仍舊稱得上瀟灑帥氣的中年面孔。
幾乎沒有神志的楚子航硬生生地停下了揮刀一般的太刀,龍一般的豎瞳死死盯着面具破碎後的“奧丁”。
“爸爸?”楚子航喃喃道,眼中閃過一絲清明。
“兒子……”臉色蒼白的男人朝着楚子航虛弱地笑笑,“你長個子了,也變壯了……”
只說了一句話,男人就緩緩閉上了眼睛,彷彿用盡了力氣,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證明他還沒死。
“爸爸——”楚子航艱難地把刀插在地上,強迫自己冷靜,想要將體內狂躁的龍血壓抑下來。
三度暴血之下,他的意識幾乎完全混沌,全靠着看到爸爸帶來的震撼恢復一絲清醒,但龍血暴動所帶來的暴虐意識仍舊佔據主導。
“師兄!”路明非走到楚子航身前。
“帶我爸爸走!我控制不了三度爆血……”楚子航渾身上下肌肉膨脹,半跪在地上,緊閉雙眼。
他感覺自己被置身在一片岩漿海中,熾熱的浪潮隨時會將他的意識吞沒,讓他化作死侍。
“師兄,看着我的眼睛。”路明非的聲音穿過岩漿海,清晰地在他耳邊響起。
楚子航下意識地擡頭,睜開眼睛,映入眼中的是一雙黃金瞳。
楚子航很難用語言來形容這雙黃金瞳,它和自己曾經見過的任何混血種、死侍與龍類都不同。
非要說的話,它像是把黃金瞳中除了威嚴之外的部分全部都剔除了,只剩威嚴,浩瀚如天空、如天神的威嚴。
彷彿只要見過這雙眼睛,就會確信這個世界上確實是有“神明”存在的。
暴血所帶來的暴虐情緒在這種威嚴面前,如同面見皇帝的罪臣般跪伏、沉寂。
楚子航感覺自己周圍的熾熱褪去,眼前逐漸漆黑下來。
在昏倒前的最後一秒,他轉頭看向身邊——自己的父親就躺在那裡。
……
“師兄,師兄!”夏彌跪坐在楚子航身邊,一臉擔心地檢查着他的脈搏和心跳。
“這位就是師兄的爸爸吧?”楚子航蹲在仍舊穿着奧丁甲冑,只有面具碎了的楚天驕身邊,“嗯……生命體徵還算平穩,看來我剛纔收點力是對的。”
“我們快點把楚師兄和他爸爸帶去醫院!”夏彌揹着楚子航站起來,“快,師兄,你來開車!”
“開……車?”路明非一臉迷茫地看向不遠處早就被楚天驕一劍劈成兩半的保時捷。
夏彌:……
蘇曉檣:……